只是暂时不发丧而已,大爷的丧事,夏日里头等不得。
    已经快要五月了,张英与张廷玉两人只耍了两天的障眼法,而后便回来决定引蛇出洞,他们要发丧了。
    吴氏又开始闹,只是被顾怀袖那边的人给摁住了,好吃好喝给你伺候着,吃不吃是你的事情。
    张英现在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又怎么会来管着吴氏?
    试想经历了丧亲之痛,还要没事儿人一样上朝去,暗中查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直到有了眉目,才敢说张廷瓒发了急病暴毙。
    发丧是四月廿三,要在府里停灵几日,然后备下船只,将人送回桐城归葬。
    张府外面,在张廷瓒去后的第四天,终于挂了满府的白,陈氏也终于放声地哭了出来。
    顾怀袖带着伤势还没怎么好的胖哥儿也去哭灵,胖哥儿还没见过死人,却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一见到张廷瓒的排位就喊“大伯”,小孩子天真,只问大伯到了那边会不会好,听得在场之人无不垂泪。
    那边王福顺家的又来找顾怀袖,问说吴氏在那边一直想要出来给大爷哭一哭,可顾怀袖说“白日里来吊唁的客人多,叫她坐在屋里就成”,也就是说顾怀袖只准吴氏晚上出来哭。
    她不怕别人说自己恶,反正现在府里全是她做主,她说了什么就是什么,谁若敢反驳一去通通拉出去打残了腿。
    顾怀袖是一点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她给张廷瓒上了香,看着已然哭没了泪的陈氏,缓缓地转身,却发现门口抹着老泪的张英迎了一个人进来。
    那一瞬间,顾怀袖毛骨悚然!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在十余年前康熙巡幸江南的时候,改变了顾怀袖整个命迹!
    这是那个与顾瑶芳私通之人的脸!
    他是太子!
    当朝太子胤礽!
    顾怀袖忍不住寒气冒上脚底,脑子里电光火石地转着,先头人都以为张廷瓒乃是太子的人,顾怀袖一直不相信,现在太子却来了……
    张廷瓒到底……
    胤礽一面走,一面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只道:“我与卣臣相交这么多年,他知我良多,我亦知他良多,二人虽身份悬殊,可实为莫逆!而今奏报过皇阿玛,本太子特来送卣臣最后一回。”
    张英只躬身垂首,哭得不能自已:“多谢太子殿下赏识,老臣这里待亡子叩谢!”
    “张老人请起,快快请起!”
    他说着,便虚虚地扶了一把张英,却走入了堂中,顾怀袖与陈氏连忙想要避让开,尤其是顾怀袖,根本不想被太子看见。
    哪里想到还是迟了一些,虽身着缟素,可胤礽的目光还是第一个就落在了顾怀袖的身上。
    早听说张二少奶奶美艳冠绝京城,他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里面有人,所以根本不等人去奏报,就跨入了灵堂之中,杀了顾怀袖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还别说,除了二少奶奶之外,大少奶奶竟然也生得不错……
    张家兄弟哪里来的这样的福气?
    胤礽见人走了,这才收回目光,给张廷瓒灵堂上点了一炷香,躬身一拜,整个灵堂之中的人都给他跪了下来。
    而后他一脸沉痛地说了一番悼词,才将香插到香炉里。
    张英再次拜过,胤礽才转身问了张英一句话:“张老大人,令郎当真是发了急病去的吗?回来的时候,可曾带有什么东西?”
    张英心头一凛,却是瞬间杀机涌现。
    可他忍住了,依旧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埋着头道:“老臣只知前些日子出去上朝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回去祭祖的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他却……却……若是有詹事府的事情没有交接,老臣会派二儿子为太子交接回去的,还请太子莫要担心。”
    哦……
    胤礽眼神一闪,东西不在这里?
    那自己是白来了一趟了。
    指不定,还是索相误伤了人……
    唉。
    胤礽想想也觉得晦气,一听了张英的回答,便转身客气了几句,离开此地了。
    他是太子,出去的时候,自然有无数人跟着送他,顾怀袖等人都要跟着出门跪送,张廷玉站在张英的身边,一副恭谨模样,可顾怀袖已然从后面看见了他紧握的手指。
    太子……
    太露痕迹了。
    这件事……
    眼看着太子离开,顾怀袖也被青黛扶起来,正准备回去,不料忽然瞥见旁边巷子里闪过一道影子。
    她心头一跳,却跟着众人走了回去。
    回到院子里,顾怀袖却停下脚步,道:“青黛你先回去,看着哥儿,我去处理些小事。”
    “是。”
    青黛躬身便去了。
    顾怀袖脚步一转,却想着东角门走,外头有下人守着,可这些人都被顾怀袖给握着把柄,如今看见二少奶奶过来,只按着她的吩咐将门给打开了。
    她出了门,就看见四阿哥胤禛带着身边的太监小盛子站在外面,对着灵堂那一面摆了三杯酒,烧了三张纸钱。
    胤禛听见门开的声音,却一点也不避讳。
    他是从贝勒府过来的,方才看见太子过去,便没跟进去,也只能在这里聊作慰藉了。
    “四爷想必什么都清楚?”
    顾怀袖眯着眼问了一句,下人们都退开了。
    胤禛背着手,只道:“爷什么都清楚,可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且看着吧……”
    说完,他却离开了,小盛子对着顾怀袖一躬身,也跟着走了。
    地上只留下了三杯酒,三张烧完了的纸钱。
    这就是张廷瓒跟过的主子爷吗?
    眼光是好的,可下场却如此凄凉。
    风和日丽的日子,张家满眼都是白色。
    张英送走太子就回了书房,张廷玉过了很久才跟着过去,然后敲了门进去。
    他垂首站在张英书案前面,又在张英的指示下坐下,父子两个沉默了许久,似乎都在想张廷瓒的事情。
    过了许久,张廷玉才垂着眼,缓缓道:“父亲,该为孩儿让路了。”
    张英停下还在写折子的笔,竟然轻轻地笑了出声,他将笔一搁,把折子摊开扔在了案上:“看看。”
    那是一张乞休的折子。
    张英道:“我……成全你。”
    成全你的野心和仕途。
    他老了,该走了,把路都让出来,给自己的儿子。
    张廷玉深深埋下头,却握紧了手,咬着牙。
    他似乎是不知道张英竟然早在他说这话之前就已经写了折子……
    “你走吧。”
    张英很累了。
    他想休息休息,兴许还能跟大儿子一起回桐城老家去。
    张廷玉内心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什么涌了出来,无声地退了出去。
    他在张英书房门外的院子里站了许久,然后缓缓跪下来,叩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第四更24点之前写多少更多少。
    ☆、第一四零章 骇浪
    张英的乞休折子还没上递,整个张府都还不及从悲痛之中走出,朝堂之中却是平地一声惊雷起!
    索额图倒了!
    这一朝重臣权臣,辅佐过康熙爷除鳌拜,平三番,是太子的背后最大的支柱,也是这个人一路支持着太子,当了这三十多年的皇储,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来,几番宦海沉浮,一朝身败名裂!
    纳兰明珠扶持的是大阿哥胤褆,索额图扶持的乃是太子胤礽,这两个人又都同时是皇帝曾经的左膀右臂,朝中跺一跺脚都要震上三震的人。早年这二人相互之间倾轧多次,互有胜负,然而这一次却是索额图完全被碾压。
    早在三十九年索额图就因为被高士奇告密而淡出朝堂,很久不曾进入朝中众人的视线了。
    只有索额图为太子编织下来的一张朝堂之中的巨网,仍旧静静地拴在金銮殿的几根金丝楠木鎏金柱子上,要将这天下一网打尽。
    今年年初,康熙南巡,太子四阿哥等人随扈,途中却发生过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而今五月,康熙刚刚回朝,朝中便掀起了骇浪!
    年初的时候,顺治帝的次子,与康熙感情甚为亲厚、军功赫赫的裕亲王福全,便已经病了。这一位裕亲王福全曾在康熙面前提过八阿哥胤禩很好,如今的八阿哥羽翼也已经逐渐丰满,翰林院之中便是八阿哥的势力场。
    不得不说,这一位八皇子在已经冒头的众位皇子之中,算是最年轻的,可同时也是最有心计的。
    看似春风一般和煦,可已经在翰林院之中拉拢人了,八爷党的名头私底下不知传了多少。
    翰林院之中的翰林,往后多半都是高官厚禄,先拉拢了这一批人,往后满朝文臣还能不为他所用吗?
    就是张廷玉在翰林院之中当修撰的时候,也曾被多人暗示过,要不要加入八爷一党,可张廷玉和稀泥和过去了。
    那时候顾怀袖整日说张廷玉是“穷翰林,和稀泥”,便是由此而来。
    裕亲王福全,多半也是支持着八皇子胤禩的,结果这人递了一封折子上去,引得皇帝回京来探望他的病,而后福全将一封密信递给了康熙看。
    五月初一,是个叫大起的日子,仿佛是约好了一样,福全与纳兰明珠竟然同时发难,奏明康熙,在康熙巡幸江南之时,索额图挑唆太子谋反篡位!
    “谋反篡位”四个字一出,就像是在朝堂上投下了一颗惊雷,所有人都被震懵了!
    太子当了太多年的太子,自打亲近了索额图之后就日渐地变坏。
    康熙已经因为太子得事情,训斥了索额图许多次,又因为之前有他宠臣高士奇高密索额图,对索额图弄权跋扈之事已然是一清二楚,去年唤索额图去德州侍疾,康熙便已经对自己儿子的野心心知肚明了。
    可他宁愿相信太子不会谋反,不会谋夺他身下坐着的龙椅!
    毕竟这江山,往后也是胤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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