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从那边回来,吃到一味还不错的雪花粉酥糕,你来尝尝,若觉得好吃,我让你石方叔叔给你做。”
    青黛闻言,将带回来的糕点从食盒之中取出来,原是准备给小石方吃一口,就知道怎么做了,可如今胖哥儿一看肚子就咕咕叫,他讪讪笑了一下,自己拿了一块起来吃,眼睛立刻弯成了两道月牙,“这个虽没石方叔叔的好吃,可是也很好吃!我可以拿去给朗哥儿他们吃吗?”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你爹这回得了御试清书第一,回来有好吃的。”
    顾怀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头。
    “穷爹又得了第一,哈哈,那小胖过去了。”胖哥儿欢天喜地地撒开脚丫子就往自己小伙伴那边跑,一路风风火火地,“我娘给我带了糕点回来,你们也来尝尝吧。”
    众人一见,都凑了过来,想要出来吃东西,结果没想到每一只爪子都是黑乎乎的。
    朗哥儿有些尴尬,提议道:“要不去我家洗个手,咱们再吃吧。”
    “好啊好啊。”
    大家一起从钱家的角门进去,直奔水池,朗哥儿叫到:“刘妈妈,给我打盆水,我们要洗手!”
    这还是大家头一次来朗哥儿家里,只觉得样样东西都很精致。
    钱名世的妻子钱潘氏,一出来就见到朗哥儿带了一群脏孩子回来,顿时皱了眉,柳眉倒竖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朗哥儿这才想到自己是背着娘出去玩的,只跟琳姐儿把脖子一缩,道:“胖哥儿说给我们吃糕点,我们就来……洗洗手……”
    胖哥儿端着糕点,站在小伙伴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看上去都这么凶?
    他在家做什么都没人管,只要他不砸东西不伤人不蛮不讲理,一切都好说,他娘一直对他是放养的状态,以前也见过别人家的娘,比如周家小子他娘周李氏,还有顾家弟弟他娘顾孙氏,似乎都跟他娘不一样……
    朗哥儿他娘也跟自己娘不一样。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都跟他娘不一样?他娘到底是什么做的?
    胖哥儿一下犯了迷糊,就这样看着钱潘氏。
    钱潘氏皱眉:“罢了,先给他们洗洗手,糕点可不能乱吃……”
    眼神忽然凝住,这端着糕点的盘子,看着只是白瓷的胎,可周围却是描银,当中规整地码放着十块雪白的糕点,看着特别诱人。
    钱潘氏看向了端着糕点的胖哥儿,体型肥硕不说,脸上还挂着打娘胎里出来就没下去过的肉,只是一双眼睛格外地漂亮。这谁家的哥儿竟然长成这样?
    不过钱潘氏也没多想,她如今都是进士夫人了,丈夫已经中了探花,再不需要忍气吞声,对着这些小孩子也大度一些就成了。
    她吩咐了人给朗哥儿他们端水来洗手,胖哥儿也凑上去洗手,他瞥了一眼琳姐儿。
    琳姐儿粉嘟嘟地,嘻嘻笑着叫丫鬟们给自己拿帕子擦手,胖哥儿连忙献宝一样把之前从自己娘那儿顺来的帕子递了过去:“琳姐儿,给你擦手。”
    这一帮都是小孩子,顺手就接过来了,琳姐儿笑得露出那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谢谢小胖。”
    胖哥儿摸了摸头笑了,倒是从鬼灵精难得憨厚了一回。
    那一条帕子乃是上等蚕丝织成的双面苏绣素面缎,上头有富贵牡丹花开的图案,小姑娘一看就爱不释手,有些舍不得用来擦手了。
    钱潘氏原本只是在旁边看着,可是忽然之间一见那一条帕子,有些眼花。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条帕子到底哪里有些眼熟,小家伙们就一窝蜂地跑了出去吃糕点了。
    钱名世这边只是普通人家,钱潘氏平常也见不到这样的好东西,日子都是打钱名世一路考过来之后才好起来了。
    今日钱名世中了探花游过街,皇宫里赏了恩荣宴下来,怕是这时候才回来呢。
    正想着,外头果然有人高升谈笑着来了。
    钱名世乃是一朝及第,春风得意啊。
    他与年羹尧是朋友,年羹尧少年得志,庚辰科就已经入选翰林院,他钱名世如今也成为了翰林院的修编,倒反而后来居上,压着年羹尧一头。
    好在年羹尧自己也不在意,看着朋友好,便高声笑着跟他回来。
    张英府邸也在这附近,所以张廷玉便一道回来。
    三个人当中,张廷玉名声最高,虽然这两年在翰林院反而沉寂下来,可这一回考校清书,张廷玉又不声不响地拔了个头筹,真把无数看扁他的人气得猛吐几口鲜血。
    年羹尧志得意满,以为自己能夺第一,不想还是被张廷玉给压了一头。
    他叹了口气:“衡臣兄如今是越发高深莫测,内敛如玉了。”
    张廷玉走在路边上,背着手,后面跟着几个人的小厮,他只笑道:“不过是运气,运气罢了。”
    钱名世早闻说过张廷玉大才,又是庚辰科的状元和朝元,逼死过连中无缘的汪绎,对这张廷玉总有一种难言的发憷的感觉,更何况张廷玉还是翰林院殿撰,又得了今年清书第一,万岁爷赞赏有加,乃是将来的大红人,可得罪不得。
    “张老先生太过谦虚了,若您都是运气,咱们怎么敢说是才学?”
    张廷玉是今日清书第一,往后就该有事情派下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也总该快要真正踏入朝堂了。在翰林院的这几年,无非就是磨练,将一群科举出身的精英,培养成朝堂上的精英,如此而已。
    张廷瓒在詹事府也是日渐得人的信任,很快也是要高升的。
    闻得钱名世此言,张廷玉背着手依旧朝前面走,不温不火,“万岁爷对年检讨与钱修编也是相当看重的,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前面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给你吃!”
    “哈哈,看你满脸都是白的……”
    “胖哥儿你娘真好,还给你带这些啊。”
    “我叔叔做的比这个还好吃!”
    “你爹是和稀泥的,你娘给你带糕点,你叔叔还会做吃的,是大酒楼的厨子吗?”
    “我叔叔是我娘的厨子,做东西可好吃了……”
    “朗哥儿他爹还是探花郎呢!”
    一群小孩子笑闹着就奔了出来,脸上还是花的,眼眸里亮晶晶的一片,不谙世事。
    钱名世一听见朗哥儿名字就火了,大喝一声:“臭小子干什么!”
    朗哥儿吓得手一抖,糕点一下落在了地上,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地站住了。
    张廷玉与年羹尧就站在旁边看着。
    所有得小孩子一下就安静了,怔怔看着朗哥儿他爹,这就是传说中的探花郎吗?
    朗哥儿和琳姐儿都是钱名世的孩子,这会儿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喊爹。
    钱名世一看他们这脏兮兮得样子,还满身都是泥,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回去读书读书,你们怎么就跑出来玩了?以后能考得上举人和进士吗?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胖哥儿左看看右看看,想起自己娘说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他若是去插嘴,不会闹得更糟吧。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胖哥儿那小心思都被张廷玉背着手在后面看了个干净。
    眼看着钱名世都要讲自己的孩子训斥哭了,张廷玉忍不住温声劝了一句:“小孩子爱玩,一时胡闹调皮也不必这样疾言厉色吧?”
    钱名世还在气头上,闻言便冷笑了一声:“也不是张老先生的孩子,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谁家父母看着孩子闹成这样不心塞的?
    钱名世这话若是换了一个人说,铁定就没下文了。
    只可怜,他对着张廷玉说了这话。
    张廷玉也懒得反驳,想着快要到晚上摆饭的时间了,只道:“小胖子还不出来,回头你娘还等着咱爷儿俩吃饭呢。”
    胖哥儿这才挪着自己胖胖的身躯出来,手里讨好地端着一盘只剩了一块的糕点盘,“爹,娘带回来的雪花粉酥糕,你尝尝?”
    最后一块都要被捏得变了形,约莫是孩子们拿糕点的时候没有注意。
    张廷玉好脾气地半弯着身子下去,抬手拿了那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道一句:“倒是不错。”
    胖哥儿就像是得了什么大夸奖一样,得意洋洋,“我娘也说好吃,回头让石方叔叔做,肯定能够更好吃,小胖都要等不及了!”
    “好了,等不及了,咱就回家吃饭去。”
    张廷玉抬手就把死沉的胖哥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右肩上,回头便对这已经愕然无语的年羹尧与钱名世道一句:“二位翰林,今年清书御试的答卷回头请二位整理好了放在我案上就成,明儿个见。”
    明、明儿个见……
    见……
    见……
    见个啥啊!
    那个穿得最寒酸,身上最脏,长得最胖的竟然是张廷玉的儿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胖子不可用斤量啊!
    钱名世忽然有些手抖,他看了看自己乖巧怯懦的儿子,又看了看前面坐在庚辰科状元肩膀上,手指着飞过去的雀鸟中气十足、大喊大叫的胖子,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真晕。
    年羹尧也是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道一句:“张翰林夫人不是寻常人,亮工万莫介意。”
    隔着半条街,就是张府了。
    张廷玉让胖哥儿坐在自己肩膀上一路进门,回了二房院子里,果然已经摆好饭等了,丫鬟们将胖哥儿领着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洗洗干净了这才上桌吃饭。
    小孩子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够自己用勺和筷子,因为他娘和爹都不会帮孩子夹菜,要吃自己做,靠爹娘算什么本事?
    胖哥儿从小就跟野孩子一样艰苦奋斗起来,兴许是因着二少奶奶常常放养他,以至于这小子特别招阖府上下丫鬟婆子和小厮们疼,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喊,倒是比张廷玉受欢迎得多。
    胖是胖,有名气就成了嘛。
    小胖子狠狠地扒着碗里的饭,跟自己爹娘吹嘘今天做了什么,小伙伴们说了什么,精神头十足。
    结果一入夜,脑袋一碰着枕头就睡下去了。
    顾怀袖看他睡着了,才笑着叹气,从屋里出来,张廷玉坐在屋里躺椅上,架着腿,一副大爷模样。
    “今儿我得了御试清书的第一,还没见着我爹跟大哥……”
    顾怀袖听了道:“你娘那边已经闹过一回了,如今刚刚歇下,眼看着就要没好日子过了。”
    张廷玉道:“难不成我还要因为他们,当个市井庸俗之辈?”
    这倒是也是。
    两个人刚刚说了没两句,外头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阿德满头冷汗地跑回来:“二爷,大爷那边回来了,像是不大好。”
    张廷玉豁然起身:“不大好是什么意思?”
    阿德都快哭了:“这……小的一时也说不明白,只说是今日大爷晚间才从詹事府那边当值回来,半路上不知道怎么失踪了一阵,刚刚回来脸色都是惨白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顾怀袖心头一跳,一看张廷玉,已然见他变了面色,紧走两步便出了院门,她这里也顾不得其他,只交代丫鬟们照料好胖哥儿,便抬步追了过去。
    张廷玉一路进了大房那边的院子,陈氏刚扶着张廷瓒躺下去,泪水连连地问着:“大爷,大爷你怎么了?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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