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越陷越深了……”
    青黛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当顾怀袖是跟以前一样自说自话,便没答话。
    顾怀袖这也才想起来,她让孙之鼎去选宫里四阿哥站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懒得再去想太多。
    顾怀袖往回走,只看见霆哥儿还坐在上面,顿时无言。
    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盘桂花糕,坐在一人多高的假山上,笑嘻嘻地:“二伯母你回来了。”
    顾怀袖走过来,也到假山边,难得笑了一声:“回来了。”
    霆哥儿于是将桂花糕递给顾怀袖,顾怀袖拿了一块,只道:“我吃一块就够了。”
    “若霆最喜欢桂花糕,最好吃了,二伯母也喜欢吧?”他眨巴眨巴眼睛,望着顾怀袖。
    她点点头,吃了桂花糕,入口软烂,也算是上品,只笑道:“好吃。”
    张若霆还想跟顾怀袖拉扯两句,张廷璐却道:“好了,霆哥儿别一直缠着你二伯母了,比二伯母还在养病,吹不得风,叫你二伯母早些回去,过了年同你玩。”
    张若霆看向顾怀袖:“二伯母你病着吗?”
    “病快好了,来年二伯母陪你玩,现下先回去了。”顾怀袖也没有在这里待上很久的意思,同张廷璐敛衽一礼便从假山旁边过去了。
    “三爷,告辞了。”
    “二嫂慢走。”
    张廷璐客客气气地,等顾怀袖转过身了,眼底藏着的那些意味儿才全数混杂着冒出来,复杂极了。
    “爹,您怎么了?”
    张若霆觉得有些奇怪,啃了半块桂花糕,糊得嘴角全是糕点碎末。
    张廷璐给他擦了,只道:“吃有吃相,得亏你没在你二伯母面前这样吃,不然看你二伯母往后还喜不喜欢你。”
    父子两个就在小花园里,一个手里捏了一本书看,一个吃着一小盘桂花糕,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走廊上,小陈氏的脚步已经僵硬住了很久。
    顾怀袖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那一头,张廷璐与张若霆却对小陈氏的所在一无所知。
    只有她自己看见了。
    看见了方才张廷璐的眼神……
    手指带着颤抖地掐入了柱子上头的红漆皮里,留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的丫鬟扶她的手,正待要说话,小陈氏却一摆手,眼里又是震骇又是恶毒,那丫鬟顿时不敢说话了。
    缓缓地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了柱子后面,小陈氏喘息了好一会儿,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不,不可能。
    一定是她看错了,张廷璐……
    那样温柔的眼神,对她都没有过,即便是平日里宠爱霆哥儿,也不是那样的眼神……
    每一日每一日,小陈氏都能看见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不就是自己每日对镜梳妆之时所见吗?
    求,而不得,于是将一切痛苦隐藏的眼神。
    她求张廷璐不得,只想着做好他的妻子,可如今……竟然叫她看见他对自己的二嫂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如何能忍?
    小陈氏的心,顿时被剖开了这么一道,鲜血淋漓地。
    悄悄地转过拐角,她苍白着一张脸,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蒙头便大哭了一场。
    丫鬟们都不知道她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劝也不敢劝。
    小陈氏哭得伤心又绝望,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原以为他性情本就如此冷淡,如今却知他有自己心头所爱,这人却不是日日睡在她枕边的自己。
    自己的丈夫爱着别人的妻子……
    那女人还是自己最厌恶憎恨之人,世间大恨,万莫过此了吧?
    而今她才知道跟顾怀袖抬杠的自己到底有多可笑,想起当初张廷璐对自己那看似好意的一番“提点”,说什么别去招惹二少奶奶,怎知不是他私心?
    她恨,恨毒了顾怀袖!
    那一刻真是想将这一切事情都捅出去,可她还心存一丝幻想。
    她不好过,凭什么要让顾怀袖好过?
    夺了自己的男人,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向着她了,她不能放过她!
    绝对不能……
    阴阴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小陈氏终于慢慢地勾了唇,笑了一声:“来人,咱们去看看老夫人。”
    她收拾了一阵,看了看张廷璐整整齐齐码放在桌面上头的书,轻轻地过去抚摸了一下,最上头就是一本《容斋随笔》。
    小陈氏不懂这些,随手翻了一下,只有前头几页。
    她不懂三爷跟二爷的关系,可她明白了三爷对二嫂的觊觎。
    荒谬……
    简直荒谬……
    小陈氏狠狠地将书给合上,终于还是出去了。
    她去同老夫人商量了一阵,却有无数个作践顾怀袖的法子。
    但凡二少奶奶在乎什么,她就破坏什么,非要她跟自己一样不得安生!
    头一件,便是之前搁置了下来的妙慈姑娘一事。
    老夫人吴氏借口自己金口玉言已开,说出去的话不反悔,还是认定之前这件事是顾怀袖的错,要把妙慈强塞给张廷玉做妾,当天小陈氏来了之后,便叫妙慈带着几个丫鬟去二房那边。
    顾怀袖还没听见这件事,倒是先看见妙慈来了。
    她觉得奇怪:“怎的还有自己来找不痛快的?去问问她来干什么。”
    没想到,外头有个婆子声音尖刻道:“二少奶奶,老夫人发话了,妙慈姑娘这就是二爷的人了,要给二爷做妾的,还望二少奶奶给安排个住处。”
    顾怀袖终于愣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笑了一声,看青黛一眼,只道:“就说我们这儿没地儿住,叫她滚。”
    这一回,对着妙慈,顾怀袖可没那么客气了。
    当初被她羞辱了那样的一番,还能厚着脸皮上来做妾,当真是鬼迷了心窍不成。
    到二房来做妾,下场还不如外头一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就是去厨房帮着洗菜择菜的婆子都比这个好多了。
    怜惜她啊,这脑子怎么长的。
    青黛出去回了话,却见妙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竟然也不走。
    “妙慈姑娘,我家二奶奶的话您也听见了,别自己找不痛快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上赶着来人都不要,何妨自己矜持一些呢?”
    妙慈冷笑:“今儿妙慈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来的,若是二少奶奶不让妙慈进去,那妙慈只好跪在外头等了。”
    说罢,她竟然直挺挺地朝地上一跪。
    走廊上的丫鬟们都没想到妙慈这样豁得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寒冬腊月里头,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她在这里跪着,这不是要命吗?
    若是传出去,那就是顾怀袖虐待下人,这不是明摆着要顾怀袖丢脸吗?
    原本这是个妙法,只可惜……
    顾怀袖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也根本不在乎那一点骂名。
    她坐在屋里,暖烘烘地烤着手炉,却叫人把铺了绒毯的躺椅给她搬到门口的位置去。
    “二少奶奶,您这是?”
    “这不是要晚上了吗?我知道个有意思的游戏,近来那些个什么棋之类的,都已经玩腻了,我给你们研究个好玩的出来。正好妙慈姑娘来配合,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笑吟吟地。
    妙慈在外头跪着,心里却想着看谁比谁狠。
    男人见了女人的眼泪都心软,看不得女人受苦,尤其是对着颇有姿色的女人。
    二少奶奶容貌再美又如何?
    看多了也会艳,兴许贪鲜。
    她就在门口跪着,不信张廷玉不回来。
    况且还有老夫人的意思在,二爷应当不会拒绝。
    她料定所有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所以根本不去想张廷玉与顾怀袖是何等艰苦条件下培养出来的战斗情义。
    现下,风冷了,她打了个抖,却见到屋里一阵忙碌,顿时有些愕然。
    原来,是屋里人将一张躺椅搬到了门口,顾怀袖就慢悠悠地揣着手炉踱步过来,身上那苏绣缎子的袄子上镶着漂亮的白狐毛的边,看着就暖和。
    她老神在在地往躺椅上一靠,便慢悠悠道:“去井里打水来,眼看着天就黑了,也到了该结冰的时候了。”
    丫鬟们都听说顾怀袖有个什么新的玩儿法,好奇地听着。
    外头的丫鬟跟小厮们连忙去井那边打水回来,又问顾怀袖怎么办。
    顾怀袖看着瑟瑟发抖还跪在台阶下面的妙慈,轻轻试了试那一盆水,冷得抖了一下,“啧,这一盆水太冷了,下头还有人跪着呢,去厨房打热水来,大盆大盆的,要个五六七八盆也无所谓。”
    丫鬟们都不懂这是为什么,还是去办了。
    张廷玉回来的时候从旁边过去,只觉得奇怪:“这是要干什么呢?”
    顾怀袖拉他进来,握了他的手,只道:“听说过秦桧吗?白铁无辜铸佞臣……今儿,我也在铸呢。用冰,你觉得如何?还比原来那个好,保管除了腿之外,别的地方都活灵活现的。”
    他已经猜着了,却配合问道:“拿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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