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还是回门的日子,哪料想遇见这一遭来?
    顾怀袖摸不准这小子是骗人还是真事儿,还没考虑清楚,旁边张廷玉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莫撞了霉头。阿德,给他银子。”
    这样的事情,爷们在外见多了,手头若是不紧,多还是愿意给这些嘴里冒花的小子们一些钱财的。
    阿德习惯了,便上前打钱袋里抠了半两银子出来,在手里转了转,才皱着脸把银子扔给脚下这臭小子。
    这些人,都是看准了三日前张府有亲事,前几天就来要过一回了,今儿回门都还遇见一个,真是……
    不知足的!
    阿德心里鄙夷,只开口赶他:“拿了就滚,别在咱爷跟奶奶跟前儿晃!”
    顾怀袖看着小子大冬天里还打着短褐,虽瞧不见模样,可乌脏的脸都冻得发紫,嘴唇也冻青,不像是个骗人的样子。
    她念头刚刚转过,那小子已经一把捡起地上那一粒碎银子,爬起来就跑。
    青黛忽然叫了一声:“玉佩!”
    阿德一拍脑门儿,反应了过来:“好个小子!这不就是前几天说的那个专装可怜骗银子还抢东西的吗?!赶紧的,来人,追!少奶奶玉佩丢了!”
    门口站着的家丁们立刻就去追了。
    顾怀袖看向直愣愣的青黛,青黛哭丧着脸:“是小姐昨儿晚上叫奴婢带了,要给二奶奶的。”
    给孙连翘的那一枚?
    罢了,左右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没了也就没了。
    她摆摆手,张廷玉虽觉惊诧,也没怎么在意,先上了车,而后在车辕上拉她。
    正在张府家丁们都追人去了的时候,后面也来了一拨人,问了之前那小子的行踪就追了过去:“娘的,江苏来的刺儿头,这才五六岁就鬼精鬼精的,混混老爹教出来的混混儿子!”
    “昨儿李卫这小子还偷了老子三个铜板,非打断他腿不可。”
    “人呢!”
    “往前面跑了!”
    “嘿,腿脚还挺快!”
    “砰。”
    一声轻响。
    顾怀袖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前栽倒,额头磕在车轿木条框上,疼得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张廷玉一怔,原本是扶着她,没料想她脚下踩空,而今磕着头,额上红了一片,两眼泪汪汪的。他顿时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手指掩着唇,咳嗽了两声。原是觉得自己这时候笑不合适,可偏生忍不住。
    顾怀袖上个车都上出意外来,只觉得窘迫。
    如今听他笑,更是恼怒,一把挥开张廷玉的手,自己一骨碌爬上车,一点形象都没有。
    所幸她动作快,也没几个人见着,顾怀袖就已经进了车里坐着了。
    接着,张廷玉才掀帘子走进来,一撩衣服前摆坐了下来。
    两人无话,马车已经往前嘚嘚的走了。
    顾怀袖捂着额头,一声不吭。
    张廷玉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把她拽过来,压着她手腕,拿下那素白的手掌来,额头上红着的一片也不是很严重。
    车后面有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随手捡了个瓶子出来,拿了药膏就给她往额头上抹:“别动。你若是想红着这额头跟只鹅一样回去,我却是没意见的。”
    鹅?
    鹅的脑门儿上可不是凸出来一大块吗?
    顾怀袖气得咬牙,却真的没动了。
    张廷玉温暖干燥的手掌压着她额头,让她微微地仰着,好方便她上药。
    顾怀袖睁着乌溜溜一双大眼睛,趁着他忙活上药的事,忽然道:“打从上房回来,我就想问你。你们兄弟四个——啊!疼疼……”
    剩下的话,忽然一句都没说出来。
    张廷玉手上使了劲儿,顾怀袖泪花儿便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瞪着他,“你干什么?”
    张廷玉手掌微微撤开力道,却顺着她脸庞滑落下来,抚着她光滑的脖颈,大拇指蹭着她脆弱的咽喉,“你又想问什么?”
    那一种危险的、随时会窒息的感觉。
    顾怀袖望着张廷玉这一张平静得不起波澜的脸,深邃的双眸,微微翘着的嘴唇,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寒,却不是冷。
    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
    她菱唇微启,便欲说什么,没料想张廷玉一埋头便吻住她。
    这感觉已经并不陌生,可今日一样的,却还是让顾怀袖有些不知所措。
    她僵硬着身子没动,感觉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加重缠绵,又让她快呼吸不过来。
    末了,张廷玉才慢慢放开她,嘴唇的弧度没有放下去过,一手揽着她腰肢,一手手指却点了一下她头上的点翠团花海棠的簪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而后落下,揉抚她后颈一片嫩滑的肌肤。
    他只清楚而缓慢地说着,“你要问一个让我不高兴的问题,所以你还没问,我便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了就亲我?!
    顾怀袖被这人的逻辑给打败了。
    她咬牙,抿唇,压抑怒气,抬眼望他。
    张廷玉安抚一般地一笑。
    那笑容有些晃眼。
    他只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便懒倚着车里一把椅子,让她靠着,抚摸着她发顶。
    顾怀袖脸埋在他胸前,看不见他表情,只觉得满满都是暖洋洋的感觉。
    她听见张廷玉那云淡风轻的声音 :“知道我不高兴,就别问,乖。”
    乖?
    呵呵。
    顾怀袖彻底消失了言语。
    爹不疼娘不爱的张二公子,也真是够可怜的。
    这话若说出来,定能似刀剑般,将这个拥着她的男人扎得鲜血淋漓,剥皮蚀骨而见肉……
    话都已经到了她舌头尖上,却不知怎地说不出去了。
    顾怀袖一弯唇,嘲讽极了,还是一卷舌头把话咽回去,只道:“我嫁进来头两个月,把你屋里丫鬟都给管好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好歹我是一房的少奶奶,谁踩了我的脸,我便剥了谁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更新大概也在十点十一点了……
    =_=困……
    ☆、第三十八章 趣闻
    早知这一日是顾怀袖回门的日子,闺女虽只走了两三日,可顾贞观却忽然觉出了一种暮年的晚景之叹来。
    芳姐儿被他送走,是芳姐儿活该;而他原本觉得袖姐儿并不一定想嫁,可她最后偏偏答应了。
    兴许一面该说袖姐儿聪明,往后不一定遇得到这样的好人家,可另一面,何尝不是她想离开这个家了呢?
    顾贞观坐在床榻上怔然了许久,又想起虽然肯学,却过于笨拙的嫡子。
    自打孙之鼎的女儿进了门,倒是多了个人照顾,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不过他最近倒是越来越喜欢让柳姨娘陪着自己了。
    人老了,也就越怕孤独。
    天不亮,顾贞观就睁开了眼睛,让柳姨娘服侍自己起身。
    没一会儿,顾寒川跟儿媳妇来请安,顾明川也跟在后面,他一边穿鞋,一边却感觉自己老迈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
    “今儿是袖姐儿回门的日子,府里的事情都是寒哥儿的媳妇操持着的,我看着也是挺紧心。不过你若能帮衬着一些,就去帮衬着点,也好让袖姐儿高兴高兴。”
    终究是他这做父亲的亏了袖姐儿的心,嫁进张家固然好,可他心里想得厉害。
    柳姨娘接了他的手,帮着顾贞观把鞋穿上,垂着眼眸,却是按叹了一口气。少奶奶进门之后,手段可厉害着呢。有什么她能插得上手的?不过是个姨娘,安安分分地等着便成了。
    只是嘴上,柳姨娘不敢这样说,她只温温顺顺地应了:“袖姐儿高兴着,老爷也高兴着,就是妾身的高兴了。”
    这样体贴的柳氏,也能让顾贞观高兴一些了。
    他起了身,见了顾寒川夫妇,又见了顾明川,说了袖姐儿回门的事情。
    顾府里里外外都准备好了,这是昔日不怎么样的袖姐儿高嫁进了张府,回门的时候风光一回也是寻常。
    顾怀袖到家的时候,却还没想到有那么大的排场。
    约莫是府里的人都顺着大门站着了,一眼望去花花绿绿的。
    她颇觉得好笑:“这都是沾了你的光。”
    张廷玉就在她身边,听了这句话,有觉得有一种嘲讽出来。他道:“我都是沾了我爹的光。”
    张府而今的风光,都是从张英和几位祖宗的身上来的,就算还要往下面算,如今风光的也是他的大哥廷瓒。早早就已经中了进士,多厉害的人?
    说起而今的张府,一般只知道张英跟他嫡长子张廷瓒,别的人不过是附带。
    顾怀袖听了这句话,只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这一位二爷,也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
    其实也不能说是喜怒不定,只能说是他把喜怒藏得很深,就想戴着面具一样,面具底下是哭是笑是喜是怒,都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
    张廷玉点点头,不反驳,也不接话,终于在众人的簇拥和见礼之中,第三次到了顾家。
    头一次来,是提亲,第二次是娶亲,这一回这是顾怀袖回门。
    府里的景致都是顾怀袖熟悉的,外面迎接她的是二哥跟二嫂。孙连翘新婚不久,看着倒不是当初那小姑娘的模样了,姑嫂两个一阵寒暄,一起进了屋,这才来见顾贞观。
    几日不见,顾怀袖只觉得顾贞观平白地瘦了不少,只是看上去还算是硬朗,柳姨娘站在后面的阴影里头,是不出来见客的。
    “廷玉给岳丈大人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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