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软玉回到住处,她这一路吐的要命,回到家里软倒了,第二日醒来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楚韵也不想给她细解释,这丫头明日里胆小如鼠,只有喝醉酒才变得胆大,若告诉她昨晚她骑着一只妖魔扇人家耳刮子,怕是吓得她饭都吃不下了。
    火烧山庄之事,比预想的闹的还要大,那里地理位置虽偏僻,但那么大的火,还是有人看见了。尤其夜晚妖魔“嘶鸣”“怒吼”吓得许多人都不敢出来。
    巡防营一早派人去查看,看到的都是烧毁的房屋,烧焦的尸体。尤其是地上写着大大的“楚淮南到此一游”。
    事情涉及国师,谁敢怠慢,立刻上报,一层层报上去,参奏的折子自免不了送上龙书案。
    楚韵一早去宫里打探消息,听说齐王大怒,召国师进殿,高声斥责。
    说他草菅人命,居然防火烧死普通百姓。据查,那些火中焦尸都是附近的居民,有些人深夜失踪,后来在火场中找到了。
    楚韵记得只是杀了几只妖魔,百姓什么的绝对没碰,怎么就成了百姓被杀,国师手段残忍了?
    这一天中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不知是谁上报,说这宅子是颜煞的,四皇子在外建私宅的事也被牵了出来。
    楚淮南在家养伤,几日未曾上朝,颜煞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齐王派人去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颜煞不在,侍卫在他府中搜查出了宅子的地契,呈到殿上。齐王更是气得眼红脖子粗,当殿大骂要拿国师和四皇子是问。
    自己拉了屎,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这招移形换影用的极好,不用想就知道此事多半与太子李韵辉脱不了干系。只是太子如何知道那夜他们会烧宅子,或者得到奏报之时,突生主意,才有了这场好戏吗?
    如果她没猜错,那些尸体定然是后来扔进火场的,把妖魔的尸体移走,换成普通百姓的,这并不算太难。把无辜百姓牵连进来,不拿人命当回事,这样的事怕只有李韵辉才干得出来。
    她虽心里明白,可惜苦无证据,此事把楚淮南牵在其中,符合她的预期,但没想到李韵辉居然倒打一耙,居然把颜煞给搁里面了。
    以颜煞的本事,自然不怕任何人的,但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若知道这是她做的又会如何?想到了开口却没想到结尾,真没想到李韵辉会狡猾、狠绝至此。
    一觉睡到中午,两人忽然收到来自使馆的邀请函,说陈国皇子举办晚宴,邀请她参加。
    陈恒相邀,她哪有不去的道理,和软玉收拾了早早就出了门,一听说有好吃的,软玉乐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说姑娘,我跟着你就饿肚子,你见哪家丫鬟像我这么凄惨了。”
    楚韵轻哼,“也没见哪家丫鬟像你一样欺负到主子头上了。”
    软玉呵呵傻笑,两人相处这么久竟也生出几分姐妹情深来。
    离晚宴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们的马车就已经停在门前,本来以为到的很早了,却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早的。
    那是颜煞的马车,瞧见齐胡微,她才确定。颜煞本人虽有些嚣张,但坐的马车却与一般人无异。
    楚韵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神经病进去抢东西,我自然在这儿。”
    那个神经病大约指的是颜煞了,他昨天说有事匆匆走了,没想到是在这儿了。
    “你在这儿多久了?”
    “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你说是多久了?”齐胡微抱着肩颇有些不耐烦,无论是谁,等这么久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本来是在里面的,不过见不得颜煞为了一幅画的蠢样,便跑出来了,谁知那傻瓜竟在里面待了一夜。
    “颜煞呢?”
    “在里面和陈恒下棋呢。”
    楚韵诧异,她怎么不知道颜煞会下棋?颜煞是无所不会的,他精通天下所有的奇术,但除了棋艺,他好像天生这根神经不好,棋艺只相当于学徒水平。他从不何人下棋,说起棋谱倒是头头是道,真要动起手来最多算个臭棋篓子。到底什么原因让从不下棋的他下了一夜的棋?
    往使馆门里走,齐胡微本不愿进去,被她强拽进去,一张脸忧郁的好像谁刚借了他的钱。
    使馆守卫的都是陈国的兵,拿出邀请函
    进到里面,他一指,“就在那间房,进去就再没出来。”
    楚韵走进门,齐胡微则抱着肩站在门口,一眼瞧见软玉。
    “喂,小丫头,你叫什么?”
    软玉斜了他一眼,“你管我叫什么?”
    “哥哥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啊,你看那是谁?”她突然一指,齐胡微回头看去,就觉脚上一痛,再看软玉正对着他笑得花枝乱颤。
    他磨牙,这个刁蛮丫头,跟楚韵一个样。不过……别说,这性格还挺招人喜欢。摩挲着下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许久,直到脸上挨了个大大的嘴巴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他轻叹,果然美人都是有脾气的。
    楚韵进到房里,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陈芳,她立在厅中,背对门站着,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看着那一身红衣。
    在正中厅里跪坐着的两个人,陈恒坐在主座,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把棋子放在棋牌上。
    颜煞右手执白子,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眉头微皱,微眯的眼睛闪烁着精芒。片刻后他嘴角上扬,眼中露出自信的神色。
    “啪。”子落,如剑出窍。
    楚韵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好险没笑喷了,陈恒这样的国手能陪他下这一夜,还能有这样的耐性,真是煞费苦心了。
    陈恒也看到她,对她柔柔一笑,“你来了,稍坐一会儿。”
    楚韵点点头,扫了一眼陈芳,她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只专注的注视着颜煞。
    颜煞虽执白子先走,但十数手过后,先手优势已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先手优势已转至陈恒这边了,下至十数手,战况减去紧迫,陈恒忽连下两招妙手,同时吃了两处白子,颜煞登时陷入困境,这两处白子要是被吃掉,输局已定。真难得这时候颜煞还能保持镇定,大约是输的多了,也无数所谓了。
    他正要推倒重来,楚韵忽然道:”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
    陈恒抬头望她,“没想到你还会下棋?”
    “略会一点。”
    彼时下棋并不如何流行,只有少数贵族好此道,而三国之中尤以陈国人棋艺最佳,在齐国会下棋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许多人连棋谱都认不全。
    楚韵当年曾跟吴起大师学过一些,她天生聪颖,对此术颇有天赋,只学了一阵便多有妙手,不像某些人,架势拿捏的挺好,可惜中看不中用啊。
    颜煞见是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脸色显得甚是难看。这一晚上没睡觉,本就有些肝火旺盛,一晚上一盘还没赢,更让人生气。他顺手把棋盘推倒,赌气道:“不下了。”
    楚韵笑着把棋子捡起,问陈恒,“你们这是下了一夜的棋吗?”
    陈恒笑笑,“是师兄非要拉着我下棋的,说若赢了要我的春日踏青图。”
    其实是颜煞来找他要图,他说下一盘棋,若赢了便给他,倒不是颜煞主动的。颜煞是什么人,眼高于顶,又怎么会把他一个小子放在眼里?可惜自是太高往往跌的很狠,这一夜下来竟是一局未赢。他也是犯了脾气,非拉着陈恒下到赢为止。陈恒当真好性子,居然真陪了他一夜。
    颜煞心中气恼,对陈恒冷冷道:“明日你我再战。”
    陈恒微笑,“师兄喜欢随时候教。”
    颜煞站起身要走,楚韵道:“今天的事你可知道了?”
    他轻哼,“知是知道了,哪个人害我,明日便见分晓。我不欲掺合什么事,若谁硬要把我牵进来,我也不会让他得了好。”
    他说着转身出去,陈芳也忙跟了出去,低低地声音似在劝他不要生气,还夸他的棋艺很好。颜煞根本不买账,走得更快了。
    楚韵低笑,他看着成熟,但有时候发起脾气来就像个小孩子。今日的事她并不担心他会受什么影响,只要
    等他走了,转头对陈恒道:“那副画有那么金贵吗?送与他不行吗?”
    陈恒笑而不答,转而道:“我还要问你,师妹如何到了齐国,还进宫做了画师?”
    “此事说来话长。”
    楚韵并不想瞒他,但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说来话长便不说了?”
    被他逼问,楚韵只好把进来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只说自己来齐都寻不到出路,便进宫当了画师。对于为何到这里,说得很模糊,倒把太常卿李云河和李月隆公子很是描述了一遍,说自己到这里得两人相助,才有今日,如何如何。
    随后又道:“我在齐国,旁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我是天清宫弟子,齐人歧视楚人,还请皇子能帮忙隐瞒一二。”
    陈恒点头,“这是自然的。”
    他说着忽道:“你不生我的气吗?”
    “什么?”
    “我没有告诉你我是陈国的皇子。”
    “你怕是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见她默然,陈恒焦急的抓住她的手,“父王不许我们离宫,我和妹妹是偷偷出去的,所以不能泄露行踪,不是我有意瞒你。”
    楚韵正要说话,忽然门被撞开,陈芳笑着走进来,“哥哥,听说师妹到了,居然不告诉我。”
    陈恒翻了个白眼,告诉她又怎样,这丫头眼里只有颜煞,刚才楚韵在她跟前站了半天,居然都没发现。
    陈芳欢快的拉起楚韵的手,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楚韵把对陈恒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即便她待他们是真心,但她的真实身份,却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说起来她和陈恒还是有些渊源的,当年陈国曾向楚国求亲,父王和母后有意把她许给陈国的七皇子,只是当时她苦恋楚淮南,宁死也不肯。几次以死相挟,母后心疼她便作罢了。这会儿想来,那时母亲想让她嫁的就是陈恒吧。母亲临死之时,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把她嫁去陈国。
    前事已往,现在她和他名义上只是师兄妹,或者连师兄妹都不算,陈恒已经退出天清宫,而她原本就是地微宫的人,只是这件事还没被拆穿,他们不知道罢了。她真怕有一天他们知道她是假冒的,会不会伤心难过,憎恨于她。
    “浣浣,你在想什么?”
    在陈芳眼里,还以为她是楚国遗民,天清宫弟子楚浣浣。
    楚韵笑笑,“没有,只是肚子饿了,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开饭?”
    陈恒道:“晚宴好说,你是唯一的客人,你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她吃惊,“就请了我一人吗?”
    他点头微笑。
    陈芳忍不住插嘴道:“是两个,还有颜煞师兄的,不过他已经气走了。”她说着半是埋怨的瞪着陈恒,“哥哥也是,就不能让他一局吗?”
    陈恒道:“我若让了他,那幅春日踏青图就没了,这也可以吗?”
    “一幅破画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她撅着嘴,满不高兴,陈恒不由一叹,“不是我舍不得这幅画,而是妹妹要体谅我一下,你我在陈国身份尴尬,虽贵为皇子、公主,却有众多身不由己,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二人,若是行差一步,转眼便是万劫不复。”
    陈芳沉默不语了。
    楚韵心中一动,她记得以前好像听四哥说起过,说陈国的七皇子虽是王后所生,但王后早亡,后来宫里的梁贵妃被立为王后,梁贵妃生了三个儿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皆是她所出。这么一来身为嫡子的陈恒,身份显得格外尴尬,他又是陈王最小的儿子,上面六个哥哥压着,他又受宠,也难怪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了。
    这一次陈王只想把舞姬留在齐国,另外两样东西要原封不动的拿回去,他也是受皇命所迫。
    颜煞那么急于想要那幅画虽不知为什么,但陈恒千方百计不想给,也不是没原因的了。
    陈恒听她说饿了,立刻吩咐人准备饭菜,这次他带来齐都的是陈国有名的厨师,所做的陈国菜极具特色。
    楚韵头一次吃这么地道的陈国菜式,吃得甚是欢欣。
    陈芳看着她,突然道:“浣浣,你吃饭的样子好像个公主。”
    楚韵扬眉,“哪里像了?”
    “以前我还不觉得,可举手投足却又透着公主的姿态,倒比我这个真公主还像公主了。”
    楚韵笑了,“公主多半看错了。”
    楚国是几国之中最重礼节的,公主三岁之后就有教习嬷嬷教导礼仪,楚韵是楚宫最顽皮的公主,她的教习嬷嬷数量最多。在强压之下,就算她不想好好学礼仪都不行。
    陈恒笑道:“你个毛躁丫头,整日里没规没矩的,谁都比你强。”
    陈芳吐吐舌头,拉着他好一顿撒娇,楚韵在一旁看着,不免想起自己的哥哥,若三哥和四哥还活着,也会这样吧。
    吃完饭
    楚韵道谢,三人多日未见聊了很晚,也是那兄妹俩一夜未睡有些犯困了,才放了她,否则非要拉着她到三更半夜不可。
    从使馆出来,天色已晚,兄妹两个亲自把她送出门去。
    她一个小小画师,能得皇子、公主如此相待自是难得,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齐都几大府邸吧。
    正要上车,陈恒突然捧过一个木盒,“啊,我都忘了,你说要借这幅画回去临摹,正好带回去吧。不过只借一夜,明晚必须还回。”
    楚韵正想说自己没借画,却见他挤挤眼,顿时明白,这里面装的怕是颜煞千想万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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