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笑了,眼色却如冰。他说:“楚家江山,我也要的。”
    ……
    裴毓房中发生的后续楚凤宸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在裴毓家后花园中找看那一地的药材发呆。虽然早就知道裴毓还喜好各种药材,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地上种的她自是认不出来,可院中晒的她却大概能猜得出七七八八,里面不乏有几个罕见的药材,这裴病鬼是打算把这当做告老还乡后的产业来发展了吗?
    这裴府虽然比不上魏贤老头儿的府邸那样豪华铺张,却也是别有情调。园中有一间小小的屋子,与别处不同。宸皇陛下别的心思不多,好奇心向来旺盛。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兴致勃勃朝小屋走去。可还没靠近,就听到一个清和的声音:“陛下在做什么?”
    楚凤宸:……
    有些人,生命之顽强,总能让人惊叹上苍之鬼斧神工,老天待人之不公。
    裴毓,他居然又活了。他祖宗的,她还来不及撤。
    第18章 选妃是个技术活
    果然来这里探病是个错误吧……
    楚凤宸僵直地站在园中,用了好些力气才终于勉强安抚下慌乱的心跳声,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裴毓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微笑着看着她。
    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身上带着明显的病色,声音也比平常要黯哑许多。
    裴毓说:“听闻陛下前来,微臣久病,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不、不打紧……”他要是真的迎了,才是倒霉。
    裴毓微笑:“陛下既然今日罢朝来探望微臣,不如把这一日交由微臣可好?”
    楚凤宸顿时紧张起来:“做什么?”
    裴毓移步上前,暗紫色的衣摆在青石铺成的小道上划过轻缓的弧度,最终在帝袍前一步停了下来。紫衣的主人轻笑:“陛下如果时时刻刻见着微臣都像一只兔子似的,微臣可不一定下次还忍得住不动手。”
    楚凤宸:“……”
    裴毓低笑:“时光匆匆,也奇怪,怎么这些年都没有长高多少呢?”
    楚凤宸:“……”
    裴毓似乎还想调笑几句,却忽的被一种冷风吹得变了脸色,躬身掩口咳嗽起来。本来就气色不佳的脸上顿时苍白如鬼魅,额上出了一层汗珠。
    楚凤宸看在眼里却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冷眼旁观:真难为摄政王殿下了,带着病还兢兢业业地不忘调笑当今圣上!当真锲而不舍,精神可佳得让人想分分钟掐死。
    当然,现在这情况,被掐的显然是当今宸皇陛下。这里可是裴王府,裴毓在议事殿都敢横行霸道,更不用说这裴王府了。
    她忍。
    ……
    时光的确匆匆,冬日已经彻底过去。春光无限好,清风送花香,宫外的景象有着御花园精致的奇花异草难以匹敌的清新。楚凤宸坐上裴王府的马车,掀着帘子朝外头探望,看着外头春光花影流淌而过,之前一直笼罩着她的阴郁不知不觉散去。当然,如果马车里可以少一个人的话,这一路春光会更加的和谐酣畅。
    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是隔壁朱墨国盛产的桃花酿的气味。楚凤宸不讨厌酒味,却讨厌酒味夹着药味,可有些病号却偏偏不拿性命当回事情,悠哉悠哉喝着酒,看着景。
    楚凤宸默默瞧着那双拿着酒杯的森白的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酒伤身。”这么个喝法,她还来不及权衡沈卿之,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嗯。”
    裴毓微微笑起来,倒是干脆利落地放下了酒杯,弯翘着眼睫看起来心情颇好。
    “我们去哪里?”
    “朝凤乐府。”
    “……啊?”
    裴毓伸手撩开车帘,轻声低语:“今天是三月初三,朝凤乐府宫选的日子。”
    “这个朕知道,可是往年乐府宫选朕也不曾去看,今年……”
    楚凤宸眼底泛起一抹狐疑。燕晗崇尚祭祀礼乐,宫中乐府除了日常歌舞之外还担任朝中大事的祭祀用舞。在整个朝野中,有两个地方的人不受位份限制,是燕晗特殊的存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神官府,还有一个就是乐府。
    宫中乐府中的舞姬是由各地乐府每年选派入宫,而朝凤乐府是宫中乐府在宫外的直系分属,乐府乐官就是宫中乐府的执事……总而言之,这关她什么事?所有的事宜都是按部就班在进行着,她一个吉祥物其实并没有必要去看一看。
    一个时辰后,朝凤乐府巍峨的大门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门外各色云锦轻纱美人盈盈跪地,有人抱琴有人微笑,一派飘然风景。
    楚凤宸愣愣看着这高耸壮阔的大门,忍无可忍别开了视线。果然,燕晗最穷酸的毫无疑问就是她的正晖宫……
    “请吧。”裴毓在她身旁轻道。
    “我们到底来做什么?”
    裴毓目光温和,轻声道:“能入朝凤乐府的女姬皆是朝中公卿女儿,我燕晗自开国以来,每一任帝王皆有立乐府司舞司乐为妃的先例,譬如瑾太妃当年亦是出身朝凤乐府司舞之列。微臣还听闻,陛下生母燕喜公主当年亦是嫁了朝凤乐府乐官。”
    “……摄政王想说什么?”
    裴毓目光越发如水,他躬身行礼,低声道:“陛下,不是想要近期册立妃嫔么?”
    楚凤宸:……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这个病渣滓,他这根本不是来赏玩,也不是来真的见证宫选过程,他这简直是挟私报复,强买强卖!他根本是要逼她自己延缓和宁公主的婚期吧!
    他真的病入膏肓吗?明明还是那个阴险狡诈虚伪变态的摄政王裴毓。
    “陛下?”裴毓轻道,“陛下是否身体不适?”
    “……没有。”
    “陛下若是不想进去,臣……”
    楚凤宸作为回答狠狠一步踏进了乐府大门!
    ……
    宸皇陛下从踏进朝凤乐府的第一步起就暗自告诫自己:朕是一个汉子。
    一个顶天立地,威武强壮的汉子。
    作为一个身体康健,年龄适宜的少年,当然必须在乐府钟表现得更加……符合常态一点:普天之下哪里美人最多?不是后宫,而是朝凤乐府。这里的女姬分为司舞和司乐。司舞擅舞,司乐擅琴,这些人是从燕晗公卿女眷中层层选拔而出,自幼教授舞艺琴艺,如果非要在这两者其中找一个共通之处的话,那就是能入朝凤乐府的女眷,容貌姿态皆是上上品。
    这是一个女人的世界啊……可惜,宸皇陛下不幸也是,所以这注定是一场闹剧。
    其实楚凤宸和裴毓赶到的时候,宫选已经结束,乐府的执事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请罪:“陛下,臣不知陛下会大驾光临,宫选已经结束,入宫司舞与司乐都已经选出……请陛下责罚!”
    “无妨,是朕没有提前向下旨通知。”
    裴毓轻笑:“陛下与本王也不过是忽然起意,想来看一看这一批的司舞司乐。宫中已经太久没有喜事了。”
    “原来如此!”乐府执事眼睛一亮,急忙朝着身边人道,“快去把入选的一等司舞司乐传召上来!”
    忽然起意?
    楚凤宸凉飕飕看了裴毓一眼,他真好意思说这是临时起意,而不是早有预谋,绑票当今圣上?
    裴毓显然早有预谋,微微一笑,眼色入琉璃。
    宸皇陛下如鲠在喉,别开视线。
    片刻之后,朝凤乐府的舞殿上,数个身穿各色云裳的女眷如流水一般滑入,总共十人,五人两手空空,五人抱琴,每个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她们脸上的神态却各异,有英姿飒爽的,也有如小白花一样娇羞柔婉的,甚至还有天然长得一副母仪天下的雍容典雅模样的……
    她们跪在地上,在乐官的指引下稍稍分开了队伍。稍停片刻,悠扬的琴音三三两两在殿上散落开来,明明不同妆容不同姿态的司舞们居然在听到琴音的一瞬间各自找到了位置,长袖如云,缓缓拉开了轻扬柔婉的舞姿。一曲罢,琴音一改,站在中央的司舞眼神一变,接过有人匆匆递上的一柄剑,剑光中琴音激昂,居然带出了几分巾帼英雄的飒爽之气!
    朝凤乐府的司舞舞艺精湛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怀疑过。
    楚凤宸在殿上默默看着,偷偷观察着裴毓的脸色。他显然已然稍稍缓过了气,方才惨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血气,身上洋溢着的说不出的温煦像在他身周笼了一层淡淡的光。不对,那显然是舞殿外头的光……
    “陛下可有喜欢的?”裴毓笑道。
    楚凤宸咬牙道:“朕瞧着都不错,要不全带回去,朕凑个整。”
    裴毓轻笑:“朝凤乐府选送十人,其余的乐府还有三十人,陛下要一并纳了凑个满月?”
    “……”果然,他是血淋淋的报复。难为他带病还记着。
    “陛下?”
    “她。”楚凤宸随手一指,点中了正舞剑的飒爽司舞,朝乐官道,“让她过来吧。”
    “是。”乐官抱拳领旨,朝中殿中道,“淮青上前!”
    叫淮青的司舞收了剑握在身后,轻步上前跪在了楚凤宸面前。
    楚凤宸装作饶有兴致模样细细看,却发现这个叫淮青的司舞还真是司舞和司乐中最出色漂亮的,她眉宇间自然带着一抹英气,却也不乏女儿家柔婉,眉目如画,眼眸清亮,身姿说不上瘦却极其柔韧。如果她真是男儿身,应该早就欢乐把她抱回宫里了吧……
    “几岁了?”
    淮青道:“十七。”
    十七,比她还大了两岁。楚凤宸瞄了一眼裴毓,扬起下巴:“无妨,朕喜欢年纪大点儿的。”
    裴毓忽然低下了头,良久,才露出一声细微的低笑声。
    ……
    “陛下。”他憋笑,眼神柔和,“微臣……”
    忽然,他目光一暗,瞪着淮青变了脸色!
    第19章 刺客战斗值?
    楚凤宸看不懂裴毓惊诧惶然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可是也许人在遇到危险事物的时候都会有些本能,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回过了头去看淮青,却只看到了一道浅绿的身影晃了晃,寒光如隆冬腊月湖面上凝结的光一样一闪而过,直袭裴毓而去!
    刺客?
    又是刺客?!
    楚凤宸僵直了身体,可是显然那个淮青姑娘的目标并不是她,她足下几点轻而易举地绕过了她,举剑刺向裴毓!
    裴毓在看到剑尖的那一刻神情居然仿佛松懈了一些,只是他再如何镇定也终究是个不会武的文弱书生,他险险躲过几剑,似乎是想把淮青往殿门口引,可惜他还没走几步,就轰然撞倒了几步之遥的红木椅。
    楚凤宸心跳如雷,眼睁睁看着裴毓肩膀撞上红木椅的棱角,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就在他的周围,所有的司舞司乐们尖声叫嚷着跑了开去,乐官也呆呆看着这一切,偌大一个舞殿居然没有一个人有所反应!
    一个不会武的人能坚持多久?
    一个身染重病的人能够流多少血保住性命?
    假如裴毓死在这里,燕晗的时局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楚凤宸已经记不清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究竟有多少复杂的思维划过自己的脑海,到最后却只凝结成一个念头:他还不能死。至少,在她肃清朝中势力安定时局之前,他绝对不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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