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火光裹着烟灰很快包围了他们,无法躲避的热浪中,雷涛好像听见哥哥雷凡在喊他的名字。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他悲哀地想。不过也许见到了哥哥,便能回答自己多年的疑问吧。雷涛一阵心灰意冷,沮丧地放弃了挣扎的努力,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一声巨响,可能是墙被烧塌了。风闯进来,房梁上的火苗陡然地高了半尺,疯狂地冲向破败的房顶。哥哥的呼唤声……等等,那不是哥哥的声音。是有人进来了吗?雷涛这才意识到逼近自己的嘈杂脚步声。一片烟霾中,他惊喜地看见了滕一鸣被熏黑的脸。
    诡异玉坠之谜
    哲学家们用了几千年的时间讨论人活着的意义,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崇高而具有普遍意义的答案,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解答。生和死,哪个更高贵?也许再过几千年仍然无法讨论出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是对曾经在死亡线上逗留的人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是多么美好。
    躺在医院的病榻上,雷涛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刺鼻的烟火味比起来竟然美妙温馨。等一等,为什么还有一股汗馊味?雷涛睁开眼,下意识地推了一下俯身替他掖被子的滕一鸣。
    “你总算缓过来了。”滕一鸣扶他坐起来。
    “蓝筱呢?祁向君呢?”雷涛抓住他的胳膊。滕一鸣被他攥得只顾喊疼。
    “我在这里。”旁边的病床上,头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的祁向君挣扎起身。
    “蓝小姐在隔壁病房。”滕一鸣从雷涛的手中挣脱出来,“这次啊,算你们几个命大!”
    “啊,好险。”雷涛吞一口口水,追问滕一鸣,“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哪有那个本事。您太抬举我了。”滕一鸣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昨天晚上我不敢睡觉,一直在等你的消息,越等越觉得心里发毛。过了十一点半,我实在忍不住给你打电话,发现你手机关机了。给祁先生和蓝小姐打,他们两个也关机了。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八成是出事了。”
    “所以你报警了。”
    “他打电话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了。”黎希颖扶着脸色苍白的蓝筱走进病房,“几位,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本想报警又怕万一判断有误坏了你们的事,所以才厚着脸皮求黎小姐帮忙。”滕一鸣给蓝筱找了把椅子,扶她坐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里?”雷涛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多余,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查到了最后和蓝筱通话的号码,追踪到了它的位置。”黎希颖把腋下夹着的迷你型笔记本电脑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其他的细节就不多说了。”她敲打了几下键盘,“现在警察正在勘查现场。你们带去的翡翠屏风肯定是被凶手拿走了。”
    “你们还是报警了。”祁向君紧张地问。
    “你觉得呢?”黎希颖反问,“梅先生下落不明,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你们几个不在意差点被烧成灰,他的命怕是也经不起拖延。”
    她问起事情的经过。雷涛和蓝筱相互补充,却都说不清凶手的体貌特征。祁向君只记得自己离开四合院,到停车场取车时脖子上挨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被捆在农舍中,从头到尾压根没见过凶手的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们。”蓝筱对午夜时分的经历仍心有余悸,“他想要屏风,直接打倒我们拿走就行了。”
    “因为那混蛋丧心病狂。”滕一鸣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这个问题其实很值得思考。”黎希颖似乎另有想法却没说出来,“不过现在我有几个更感兴趣的问题想和几位聊聊。”她的指尖在笔记本键盘上跳动,屏幕上弹出几个大小各异的窗口。“昨天下午碰巧遇到雷涛,听他说起梅先生托他……调查翡翠屏风,觉得很有意思,就顺手查了些资料。”
    黎希颖看了一眼雷涛。雷涛只得顺势点头,心想肯定是滕一鸣把自己帮蓝筱和祁向君的原委都告诉她了。他问黎希颖是否查到了什么。黎希颖让他们看屏幕上的一封电子邮件。“蓝小姐,梅先生有两个电子邮件账户,你都知道密码吗?”
    “我只有老师办公账户的密码。”蓝筱说。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已经和展出的那块屏风的主人取得了联系。”黎希颖将一个窗口内的几行字标记为红色。
    “什么?”蓝筱、祁向君异口同声。雷涛和滕一鸣惊讶地对视。
    “这个人在一周前就和梅先生取得了联系。”黎希颖告诉他们,“我破解了邮箱密码看到梅先生和他的来往邮件。”
    从邮件内容看,是屏风的主人主动联络梅东元,问他为什么要打听自己的藏品。在梅东元表示愿意出高价买下玉牌和自己手中的三块凑成一套后,对方提出带上各自的屏风见个面,如果经过鉴定真是一套,他愿意考虑交易,但梅东元尚未回复。
    “既然这样,梅老师为什么还让我去……找屏风的主人?”雷涛心中乱作一团,一时急躁差点说漏嘴。
    “如果你认真往下查就会明白梅先生的良苦用心。”黎希颖又在屏幕上点开两个窗口,“此人一直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我查到他给梅先生发邮件的ip地址就在本市城北的永盛新城小区。祁先生,你家住在那里,对吧?”
    “我……你……什么意思……”祁向君神色明显一变。
    “别急,我还查到,匿名委托人用同一个邮件账号联系帮他将屏风借给私人博物馆的那家珠宝行。信件中提到他在紧急料理一批‘台湾庄’所以无暇顾及屏风挪借,请珠宝行全权代理。”
    “台湾庄是指以我国台湾为销售目标的翡翠种类。”雷涛说。同样喜欢翡翠,中国大陆、中国台湾、日本……因为地域文化不一样,对翡翠种类和工艺、图案的喜好也不太一样。生意人是最精明的。他们会根据不同地区买家的喜好安排货物,所以就有了台湾庄、日本庄的指代。
    “匿名委托人在为台湾庄忙碌。”黎希颖打开几个网页,“祁先生,真巧嘛,你的工作室的主页最近在爆料你和台湾玉商合作的消息,据说签了大单。所以祁先生,你应该就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
    病房内的空气被这句话冻住了。雷涛思绪翻滚,努力拼接所有的细节。他原来觉得自己看不透的只有梅东元。如今,窝在病床上低头不语的祁向君更让他感到迷惘。太多的问号塞在脑子里,雷涛担心自己的头会不会爆炸。
    “我想祁先生和梅先生一样,都想得到整套屏风。”黎希颖慢悠悠地说,“但梅先生不会轻易把它们从保险柜中拿出来。所以你想到这个抛砖引玉的计策,希望用自己手中的这块玉牌把梅先生的另外三块引出来。”她看向眼神游离的祁向君,“只要梅先生答应见面,你就可以安排一个他不认识的雇员出面和他洽谈,然后找机会实施调包计。”
    “祁先生是想用当初别人骗他的伎俩骗自己的老师。”雷涛的语调难掩鄙夷。没有什么能比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更令他愤怒。一想到自己差点死得糊里糊涂,他就想扑上去给祁向君两巴掌。
    祁向君被说中心事,低着头,无意识地拉扯着手腕上绷带的线头,似乎想编一套能替自己开脱的理由但越着急越编不出来,一直憋得脸色潮红,像一只被扔进笼屉的螃蟹。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承认!”滕一鸣无名火起,狠狠拍了一下床栏,“我说祁先生,看在哥们儿拼了老命把你从火场里扛出来的分上,给个痛快话!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别这样。”黎希颖安抚怒气冲冲的滕一鸣,走到祁向君的床边。“祁先生,你和梅先生千方百计想得到翡翠屏风一定有某种目的。”她的声音低沉轻柔,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现在的问题是,绑匪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很可能会杀人灭口。想救梅先生,我们就要弄清楚他想通过翡翠屏风得到什么。如果你还在乎你恩师的性命,就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有一块屏风在你手里?这套屏风有什么特别之处?”
    “师兄……”蓝筱用央求的语气说,“咱们今天差点连命都丢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祁先生……”
    祁向君抬起手,打断众人的追问。“既然已经穿帮,也不怕让你们知道。”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颓然地喘了几口气。“对,送展的那块屏风一直在我手里。”祁向君喃喃地说,“事情得从九年前,我叔叔出事前几天说起。那天我去看望他,老爷子那段时间心情不怎么好,多梦失眠,人瘦了一圈。”他翻起眼皮看着众人,“叔叔把保姆支走去买菜,拉我进了书房,泡了一壶茶。”
    叔侄两个人对坐无言很久,祁雪明开口问侄子知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圈子里混出头。祁向君不知道叔叔用意,只得说了一番无关痛痒的过年话。祁雪明却只是哀怨地摇头,告诉他,自己和梅东元不过是圆了很多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一夜暴富之梦。追捧和羡慕的背后,其实是对大富大贵求而不得的人们内心的挣扎和渴望。或者说,人们膜拜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抱回帝王绿的幻想。只是,没有人知道名利双收的光环下其实是一个并不光彩的故事。
    祁雪明说自己一生都时常感到后悔但又无路可退,更不敢对外人说起;他活在谎言中,痛苦万分却必须强颜欢笑;他十几年不愿意再踏上赌石之路,想忘记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反而历历在目,让他夜不能寐。祁雪明觉得自己落到被骗子陷害得脸面扫地,便是报应临头的征兆。
    “意思是当年的赌石有猫腻!”一听到类似言论,滕一鸣便表现得异常兴奋。
    “是的,叔叔说他们当年干了一件很蠢的事。”祁向君说,“但他没有对我挑明,只是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含糊地表示,一切都在屏风里。叔叔一直是我的偶像,老师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祁向君流露出苦闷的神色,“我想不到,也不愿意想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老师知道叔叔做屏风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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