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趟门,弄的一身狼狈,七月暗自嘀咕下次出门一定要看看黄历才行。
    可凳子还没坐热,便听下人在外面禀报:“王妃,容华公主来了”,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龙初夏的声音:“凤栖梧,你快出来!”。
    七月扶额,真是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啊!这个祖宗又来做什么?她好像并未得罪她吧!
    此时龙初夏正站在七月院子里,红着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让下人们惊得不行,生怕惹怒了这个姑奶奶。但她一看见七月被紫陌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时,微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瘸了?”。
    一旁的从容没好气的回道:“若不是为了救公主你,我们家小姐能瘸吗?”。
    龙初夏面上一红,满是羞赧,红着脸“对,对”对了半天也没对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七月满不在乎的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朝她招招手:“公主过来坐吧,别站着了。”
    “哦”龙初夏这才讷讷的挪过去坐在她对面。
    “紫陌,去泡壶菊花茶来,给容华公主消消火,从容,去拿点点心来,要双色豆糕、蜜饯金枣、花盏龙眼、鸽子玻璃糕、奶油菠萝冻,对了公主你吃猪肘子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龙初夏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傻傻的点了点头,七月满意的转过头冲从容说道:“我记得昨儿的酱香猪肘子还有剩是吧,都给我弄过来。”
    从容哭笑不得:“小姐,您这是打着款待公主的名义实则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吧。”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七月倒是没觉着尴尬,而是傻呵呵的笑了笑:“真饿了,赶紧的。”
    没多久东西弄来了,摆了一桌子,七月一边往自己嘴里噻,一边招呼龙初夏别客气大胆吃。
    龙初夏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她是抱着一定要给凤栖梧一点颜色瞧瞧的决心来的,但是见栖梧为了救自己还瘸了腿,里子面子都放不下了,一口气堵在心里实在是没地方发。再则,经那么一闹她倒还真是有些饿了,两人就开始在桌子上挥动着自己的爪子。
    龙初夏还好,毕竟是公主,自小便被教育要吃有吃相,细嚼慢咽,要端庄。哪怕再饿,吃饭也定是小口小口规规矩矩的,举手投足格外优雅且赏心悦目。
    反观七月,真是惨不忍睹。
    她今日本就心里憋了一口气,加上饿了,这下看见满桌子的好吃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虽然不像市井粗人那般把腿翘到凳子上吃得唾沫横飞,但是旁边有个龙初夏做对比,那差距可就真不是一点点了。
    紫陌在旁边看的格外痛心疾首,几次故意咳了几声提醒七月要注意形象,但是全被忽视了。
    七月沉浸在美食中的时候一般是六亲不认的,但好歹还是知道对面坐了个公主,于是时不时的要停下来招呼她吃。
    龙初夏嘴里虽然没闲着,但眼睛还是时不时的瞟七月两眼,此时她正拿着猪肘子啃得格外欢畅:举手投足,尽是潇洒自如,倒是自成风流,丝毫不矫揉造作的动作看上去倒是另有一番韵味。突然间,龙初夏竟是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太子哥哥和洛哥哥都如此钟情于她了。
    见龙初夏一直盯着自己看,七月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不是我的吃相把你吓着了?”。
    龙初夏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先走了”。然后放下筷子,转身就走。
    “诶?”留下七月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只猪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或许是没听紫陌的劝,死活要洗澡,栖梧腰上的伤口感染了,然后烧了一晚上。
    浑浑噩噩中,七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桃花纷飞,落英满地,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坐在树上,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小短腿荡啊荡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的分外欢畅。
    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小女孩心下生奇,手脚并用的爬下树循声找去。
    弹琴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那孩子长的极好看,唇红齿白,素衣白裳,即便是坐在乱花丛中,仍是最晃眼的那一抹亮色。小小年纪琴技如此了得,女孩眼中的赞许更盛,蹲在他不远的地方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人,但对方却似乎毫不在意,兀自的弹自己的琴。
    小女孩突然玩心起来,站起来,似笑非笑的开口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琴声顿,弹琴的男孩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小不点,脸上尽是不满,“哪儿来的无知稚子,满口胡言!”。自己堂堂男儿,竟被这个小不点当做女子,怎能不怒!
    但肇事者却是丝毫没有半点自觉,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男孩,戏谑道:“谁让你长的这么好看的,呐,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出来惑人就是你的错啦!”见对方脸色越发难看,女孩笑的更开心了“更何况,夸你好看还不行吗?难不成要我说你长得丑你才满意?”。
    “你!”对方似乎从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女娃,一时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再看对方一脸得色,便冷哼一声:“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直接抱起琴转身就走。
    “喂,你就这么走啦!”
    男孩没理她,但后面那人却好像格外开心,咯咯咯的笑的欢畅。
    次日,小姑娘再来时,果真又见着那人了。
    只不过今日他没有弹琴,而是在安静的作画。她心下好奇,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去仔细的看着。
    其实当她出现的那一刻,男孩便已然察觉了,不觉皱了皱眉,天底下怎会有这般胡搅蛮缠的女娃!真是让人心生厌烦!
    本以为自己不理她,她看一会便会觉得无趣,就会乖乖的离开,但没想到那人的脸皮倒是厚的很,竟是在旁边看了许久仍旧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他本是最耐得住的性子,但是此时心中却愈发不满。
    “喂”最后还是那女娃打破了安静,“你再这么画下去这幅画可就毁了。”
    “干卿底事?”
    “当然不我的事,虽然这画画的真不怎么样,但是毁了也挺可惜的不是,毕竟是花了这么长时间画的。”小姑娘的语气中满是笑意。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吗?”男孩放下手中的笔,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个狂妄的黄毛丫头,一脸的鄙夷和不忿。
    “不懂,但是,至少比你懂就是了。”
    “哼,黄毛丫头,你休要狂妄!”
    “嗳哟,生气啦!行,看在你长的还不错的份上,姐姐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做作画!”说着,娇小的身子用力将他挤开,抓起石桌上的笔,然后伸手去拿画纸。
    这下男孩彻底抓狂了,被这个黄毛丫头鄙视就算了,现在她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自称是姐姐!
    奇耻大辱!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看着那小丫头也就跟那石桌差不多高,手短脚短的十分费劲的把东西全都搬到了地上,最后蹲在地上开始画了起来。
    看着她娴熟的笔法,大片的泼墨,男孩由最开始的不屑,逐渐变成了惊叹!
    最后竟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孩子来,这么小的孩子,画技竟然如此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喏,好啦!”女孩将毛笔一扔,然后拍拍小手,站起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冲他扬了扬下巴“呐,不要太崇拜姐!姐只是个传说!哈哈哈哈”说完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只留下男孩站在那里,一脸的神色莫测。
    地上那副画上画着大片的桃花林,中间一个素衣白裳的男子坐在那里安静的抚琴,周围桃花飘落,分明是如此明亮的色调,却莫名的看出了一丝落寞。旁边还题了一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当看见那首诗时,男孩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撞了一下,那种震颤久久不息。
    在那梦境的最后,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林,那样的粉色像是世界都要被融化一般,七月就这么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四周一直有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反反复复的念那首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怎么还睡着?有没有事啊?”从容有点急了。
    紫陌摇了摇头:“烧的糊涂呢,叫也叫不醒,一直在说胡话。你先把小姐扶起来,把药灌进去再说。”
    从容犯难了:“可是,刚才小桃过来说宫里的公公来宣旨,让大伙都去前厅接旨呢。”
    紫陌微怔,“宣旨?王爷不在,宣什么旨?”
    “我也正奇怪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从容虽然嘴里说着话,但还是把七月扶着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先把药喂了,这人都这样了,还接什么旨。一会我去回话。”紫陌端起药碗,给七月灌药。
    但刚喂进去一口,便被她吐了出来“什么东西,这么苦”,七月皱着眉头吐直吐舌头,待眼前的人逐渐清晰,便看见一个黑着脸拿绢子擦手,一个无可奈何的冲着自己摇头。
    “你们大清早的干嘛?”七月有点茫然,但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跟锯木头似的相当难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说呢!这么大个人了,不舒服不知道叫我们吗?就这么烧了一晚上。若不是从容发现不对劲,由着你这么烧下去可怎么了得!”紫陌没好气的将药碗端起来重新舀了一勺递到七月嘴边。
    七月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脸都皱成包子了:“能不能”
    “不能!”
    “小姐,良药苦口,你赶紧喝吧!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个什么劲!”从容在一旁帮腔,她家小姐向来讨厌吃药的,每次哄她吃药她都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跟服毒自尽似的。但此人却每每把自己折腾的不吃药都不行,这让她和紫陌都十分头疼,所以每次只要她病了,最头疼的一定都是她和紫陌。
    一碗药愣是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给硬灌下去的。
    然后七月躺在床上装死,一副备受摧残后生无可恋的模样,看的紫陌哭笑不得。
    从容在一旁收拾残局,紫陌正欲转身出门,七月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了,刚才我迷迷糊糊的听你们说谁来传旨?传什么旨?”。
    紫陌犹豫了一下,才道:“听说是宫里来人宣旨,具体的还不知道。你现在病着也没法起身,我去帮你打发了吧。”
    七月皱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想了想还是掀被起来:“算了,我自己去吧。宫里来人,想来是有什么大事,若是我不出现,不知道会被扣上什么帽子呢。”
    紫陌本想劝,但想想她说的是对的,毕竟这个陵王府的当家主母若是不亲自出面接旨,被有心人传了去,说陵王妃藐视君上抗旨不尊什么的,可就真的不妙了。
    当穿戴妥当,主仆三人到了前厅时,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了香炉果盘,跪了一地。
    “劳公公久等了”紫陌立马上前递上一袋银子,赔笑道。
    那太监原本脸色难看的紧,但手里的银钱袋子沉甸甸拿在手里手感极好,顿时心情愉快的不行,还赔笑道:“哪儿能,只不过是皇上的圣旨,洒家也没办法,王妃接旨吧。”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皇六子龙玄澈持身公瑾,经明行修,忠正廉孝,深的朕心,但娶妻一年有余仍未有所出,朕心甚忧。兵部尚书三女白氏杏瑶,京城世家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令二人十月十五完婚,白氏授二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侧妃凤氏当与白氏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话音落,七月只觉得脑中炸开了一锅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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