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东西吧,”步朗尼挽起衣袖走向厨房,“我记得妈妈有带蛋糕回来,还是我给你下面条?”
    “面条吧,”步微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温暖的橘色光芒让他终于舒服了一些,轻声吩咐道,“别太麻烦啦,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
    步朗尼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鸡蛋胆固醇比较高,临睡前吃多了不好。
    锅子里烧开水,找出一包龙须挂面下了些,磕开鸡蛋下锅,取出一只汤碗,碗底放了一小撮虾皮,撕开几片紫菜,只加了盐和胡椒粉,淋了半勺醋,小半勺花生油,切了一根香葱,面条和鸡蛋煮熟连汤带面倒进碗里,稍稍拌开,汤色淡褐,微酸的香气立刻氤氲了眼睛,面条细如发丝盘如沃雪,舒展的紫菜叶中游动着几只粉红色的小虾,碧绿的葱花点缀在白嫩嫩的荷包蛋上,步朗尼把面碗端到父亲跟前,步微立刻抢过筷子开始大吃。
    “唉,跟你妈都20多年了,她还是不会做中餐,还好儿子能干,”步微吸溜着面条抽空恭维了一下儿子,又惊奇道,“咦,你怎么会做阳春面?我还是小时候吃过,好多年没吃了呀。”
    步朗尼淡淡道,“我听黎向荣说过这种做法,又挺简单的,好吃就行了。”
    步微咬开荷包蛋,半流质的蛋黄金灿灿滑溜溜,吸进嘴巴实在是无上的美味,他陶醉地两口吃掉鸡蛋,突然说,“阳春面里没有鸡蛋,有榨菜。”
    步朗尼撇撇嘴道,“家里哪来的榨菜啊。”
    “反正没鸡蛋,”步微咕哝道,“我小时候吃的都没有鸡蛋,你奶奶做得阳春面也很好吃,那时候都是手擀面,面粉很粗很难做到这么劲道……”
    “反正阿荣说这是他家传的方法,”步朗尼不在意地说。
    “说到小黎,他现在怎么样?”步微含混着问道。
    “挺好啊,可能要不到年底就能回来了,考试应该没问题,”步朗尼答道。
    “你安排他去羊城,给他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就不担心他不回来了吗?”步微端着碗喝汤,不经意地又问。
    步朗尼等他咽下面汤,慢慢说道,“你支持何之山去比赛,让他触摸到自由的门槛,就不担心他背弃步家吗?”
    “之山和小黎不一样!”步微爽快地做了否定,“这没什么好比较的,我问你,要是小黎不回来步家,你会怎么想?”
    “觉得他不识好歹背信弃义?”步朗尼看着父亲的脸笑了,“不,我不会这么看,我肯定他这个人,愿意帮他做点事情,这对于他自己有好处,并不是期待回报,他要怎么选择以后的路,我都能接受。”
    “对嘛,”步微放下碗,双手摊开,很高兴地说,“你长大了,朗尼,我对何之山也是这种想法。”
    “这也不一样!”步朗尼一下子站起来,低头俯视着父亲道,“何之山在步家呆了多久?步家教了他多少?阿荣才来了多久,又学了多少?”
    步微压压手掌示意他坐下,“我问你,要是之山走了,你会觉得步家因此而垮掉吗?”
    步朗尼张口结舌楞了一会,很没有底气地说,“不会。”
    “不,你觉得会,”步微看着儿子的眼睛说,“你对何之山的生气,是因为你怕你控制不了他,他的路,他的选择,不受你的支配,你只是很焦躁,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些信任呢?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自信……但是对小黎你不这样,你认为他是你的朋友,你并没有把他当做雇员,对吧?”
    步朗尼默不作神,眼睛却熠熠发亮。
    “正因为何之山已经是步家的一份子,我才不担心他会轻易离开,他所需要的不过是外界的光环,而内心的满足他在步家已经获得了,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离开,事实上,他现在也正忙着帮我筹钱的事,昨天连自家的房产证都拿来要给我了,”步微悠然叹道,“要是别人,我一定怀疑这是别有居心,但是之山不会,他一直是个很正直的人。”
    “网上有吕大师傅的照片,你知道吗?”步朗尼突然问道,“照片挂在步家十来年了,现在谁能拿去扫描呢?”
    “怎么想在自家里玩推理啊?”步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别乱猜啦,之山劝我说就当给步家免费宣传了,我们坚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没生意啊……”步朗尼无奈道。
    “还没断顿嘛,”步微站起身伸个懒腰,“睡吧,都快两点了,你明天不上课啊?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忙,你也别担心啦,好好上学。”
    “嗯,爸爸,你洗澡的时候小声点,妈妈今天头痛,吃了药才睡的。”步朗尼叮嘱道。
    “你妈怎么了?”
    “可能就是小感冒吧,白天太忙了,”步朗尼勉强笑了笑,“白姐姐休产假了,本来想说让小黎过去帮忙的嘛,现在人手太紧张,她很累。”
    “我说,你小子把小黎弄到羊城去考证——”步微站在楼梯上转过半个身子,“你是不想让他看到步家的危机吧?你面子上过不去?”
    “哪有啊?”步朗尼稍微放高了声音断然否定,只是脸颊上透出一抹薄红,他有点心虚地强调,“你才是家主啊,爸爸!”
    60
    60、11 ...
    11.
    每一天都像是度日如年,又像是转瞬即逝,极快和极慢的感觉如水火交融,让人在焦虑和茫然中挣扎,曾经惯常锦上添花的朋友们都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嗅觉,此时都不见了踪影,所以当钟诚捧着两件已经拍卖出去的晚清珐琅瓷器来到步家的时候,步微分外惊讶。
    “老朋友了,我的能力也有限,帮不上忙,前一阵子又不在国内,”钟诚将大红木盒子推到步微面前,诚恳道,“你这两件玩意儿我最喜欢,每次来都要好好看看,这回先替你赎回来,可不能再卖了啊。”
    步微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微微低着头说,“老哥,这……您既然买了,就拿回家去吧……”
    钟诚很不高兴地哼道,“我就看摆在你这房子里舒坦!你好好收着吧,等一会我想要的时候你再给我好了。”
    说完竟然就匆匆忙忙地要走,步微百般也拦不住,只得再三感谢不尽,又被钟诚说成是啰啰嗦嗦。
    那两件瓷器当时拍卖了500多万,而钟诚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将之完璧归赵,这样的体贴和诚挚远远超过了金钱衡量的价值,比起直接扔下一张巨额支票的支援更加打动人心。
    步微百般感叹,交友如此,何其幸哉!
    钟诚此举成为一个转折点,有几位平常交际不算很深的老友一起出动,为步微的筹钱帮了不少忙,步微原本想无论如何都得借助某个银行的力量,可惜银行的大额贷款往往要受到政策节制,纯商业银行的贷款条件也比较苛刻,现如今竟有柳暗花明之感,步微的心情也像这十月金秋的蓝天一般明朗了。
    两周时间很快过去,步微充分利用了现有的资源和人脉,在充足的资金保证下,用最迅疾的速度处理好了土地的问题,不敢说一劳永逸,起码又争取到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
    但是,如果不尽快改变经营模式,不吸纳更广泛的客源,步家菜还是难以为继啊。
    对步家虎视眈眈的许先生还好整以暇地等着呢。
    等着步家难以维持,等着把步家的厨师和菜谱收于囊中。
    步微只得撑起脸面,发动四方宾朋前来捧场,宁可自己暗地不要收入也务必支持出花团锦簇的热闹模样,先断一断许先生的觊觎之念,权当打肿脸充胖子罢。
    转眼之间两周过去,这天傍晚步朗尼接到一个女生的电话,近乎气息败坏地质问他是不是忘了联谊的事了,他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学校今晚是有场联谊会,既然人家电话都追来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参加,步朗尼晚上本来就有待客工作,只好将就这一身笔挺的深色正装,给父亲打了招呼就开车出门奔向学校。
    同学们隐约知道步朗尼家境很不错,但他平时在班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交往的朋友是外校外院的多,本班却没有太相熟的,此时他打扮得风流俊秀,那张脸又帅气得出类拔萃,一露面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出席联谊的外校女生两眼放光,本班的男生就只有黯然神伤了。
    步朗尼大大方方地挑了个偏僻的座位,可惜瞬间周围就挤上了人,推来搡去吵吵嚷嚷,步朗尼见一堆女生蜂拥而上简直难以躲避,头都大了几圈。
    步朗尼瞅见拿着话筒又气又笑的主持人,认出正是给自己报名的女生,苦笑着大步走到她身边,低声拜托她稳定秩序。
    那女生敲敲话筒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挑眉笑道,“这一位同学,我要向外校的好朋友们隆重介绍!”她用话筒指了指刻意穿着护士服的女生群,“他有中法两国的血统,不仅姿容出色,而且有海外关系!”底下传来一阵欢呼,女生又道,“他智商优越,本班课程出席率不足六成,成绩连年名列前茅!运动神经同样厉害!”
    欢呼升级成狼嚎。
    女生握拳喊道,“你们看看他的衣服!看看他的手表!看看他迷人的微笑!这是真正的有钱人啊,是贵族!”
    眼见下面的人群越加狂热,步朗尼哭笑不得要抢过话筒,女生动作伶俐地跳开半步,扬声,“这么出色优秀的男生竟然出现在这个联谊晚会上!姐妹们!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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