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蔡泽的安排,王龁仍应先率部队回攻华州,城破后再与蒙骜合击信陵君。可惜他与信陵君决战的心情太迫切了,估算了一下信陵君的行军速度,自己能在繁阳附近截住他,而且,兵力也不弱于对方,就告诉桓齮:“你率十万军先去攻华州,待我败魏无忌后再去助你。”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过于自负,总认为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自己,把一切失利都归于偶然。
    王龁走到繁阳,探马来报:繁阳关上有信陵君旗号。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料到信陵君的速度这么快,竟抢先占住繁阳关;喜的是能在这儿与信陵君打一场,可就真是遂人愿了!立刻带领卫士拍马赶到关前。
    繁阳关上,信陵君全身披褂,略一拱手:“王将军,久违了,一向可好?”
    王龁咬着牙还礼:“承蒙关心,甚好,甚好,别的都好,只是一直不得再睹公子尊颜,心中遗憾,可喜今日能与您畅叙旧情了!”说着哈哈大笑。
    信陵君也是一笑:“本应下关向将军殷勤请教,怎奈关前狭隘不便回旋,还是请将军到关上来吧,无忌必盛情相待。”
    “盛情相待”?当然是说你当了俘虏我们可以“优待”,如何不懂?又是哈哈大笑:“公子太客气啦!洒家军中也有的是好酒好肉,既蒙公子厚情,那,我就缘墙登关去相邀如何?”
    这繁阳关本是要路上的一个隘口,只为拦阻往来行商收取捐税,并不高大宽敞,若是抵御作战,就未免小材大用。但它依山傍水,一头连着山崖,一头伸进沁水,山不高而陡峭,河不宽却湍急,关前只一条蜿蜒山路,不便于部队展开,给王龁惯用的发动全线猛攻的战术造成很大困难。不过望望那高不逾丈的城墙,经过多少高山大河的王龁不禁又撇撇嘴:别说跟邯郸、大梁不能比,就连华州的墙也有它两倍高,这么一道小岗,就能挡得住我十万铁蹄的践踏?魏无忌,看咱们谁招待谁?大戟一挥驱动秦军呐喊着扑向繁阳的关墙。
    因为受地形限制,能参与攻关的人数有限,大部分将士则三三两两散坐在林内休息待命。王龁猛悍性燥,跟着他打仗休想舒服,所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不敢脱甲卸鞍,也偷偷解开绑带、肚兜,让人马血脉畅通,稍稍放松。坦率地说,许多年来,秦军在作战中都是充满信心,惟有遇到信陵君,精神上就产生了压力,似乎他是秦军的克星,顿觉前途渺茫,不仅胜负难料,也要考虑如何逃生。王龁也许还没意识己方士气的衰落,仍在呲牙咧嘴的咆哮蹦跳,其实这也正是他心情紧张的反映,否则以虎搏兔该何等轻松?
    信陵君的将士抵抗得非常顽强,但他们依靠的并非低矮的城墙,而是自己的意志,无论秦军的攻势多么凶猛,在这道人墙面前,都得像汹涌的海涛与山岩相撞那样,愤怒却又无奈的退回,“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几乎就是为秦军做的画像。
    过了两个时辰,天已黑下来,攻下繁阳关的希望仍然渺茫,王龁只得下令休战。这里地势狭窄复杂,不是大部队安营立栅的理想宿营地,但又不能走得太远,因为一到这就开仗,忽略了安营的准备,王龁只得命令将士们摸着黑,胡乱砍些带枝叶的树木勉强连缀成栅栏,就在树丛中支起帐篷凑合半宿,待天明再说,反正也不想在此地久留。
    忙乱之后到王龁安歇时,已过夜半。在战斗间歇中休息,王龁从不脱甲胄,浑身硌得难受,自然睡不香,朦胧中忽听人喊马嘶,卫士来报:“魏军劫寨!”王龁腾地跃起大声喊道:“令各营不得乱动,沉着迎乱,待我去捉魏无忌!”
    王龁只当是信陵君亲自来劫营,正日思夜想寻他不着,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不禁兴致勃勃,不管四面鼓声、喊声乱成一片,只瞪大眼睛东奔西跑,戳着大戟准备大战。却不料突然营中几处火起:荒草树木尽是易燃之物,军帐杂物岂能幸免?时间不长便已火光冲天耀如白昼。常言道水火无情,秦军纪律再严,也被烧得乱喊乱叫,四处乱窜,气得王龁大叫:“跑什么?赶快救火!”可是山坡上只有树草石头,往哪儿去找水?他这一声令下,反倒使将士们像没头的苍蝇般蒙头瞎撞,更加慌乱。急得王龁又喊又叫又跺脚,不提防一阵风吹来,一团火随风而降,忽地便把他周围燃成火海,水火本是无情的,才不管你是兵还是帅,热浪舔过,王大将军也须眉成灰……
    可怜走投无路的秦军,好不容易挣扎出火海,又遇刀山:等在外面的联军比火更不讲情面,见一个杀一个,来一群杀一群,后边的在烈火威逼下,依然络绎不绝地往刀口上撞,直到尸堆如山阻住去路,才知道前边也没有活路!
    求生的本能使秦军又一窝蜂地朝没有阻挡的地儿跑。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被烧得焦头烂额、口燥舌干的秦军终于逃到沁河边,才算喘了一口气:这儿不仅没有敌人截杀,而且是水面很浅的河床,大家连滚带爬的下到河中,并不急于上岸逃命,争先恐后的伏下身去,喝水润喉洗脸止痛,上下十几里的河中,乱哄哄挤满了秦军……
    王龁终是上识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将,随乱军逃到河边,见河水刚盖过脚面不禁生疑:此时并非枯水期,为什么河水这么少?忙吆喝士兵们赶快出来,怎奈千军万马乱乱哄哄,凭你大将军的喊声再大也听不清,就是听见了,又有谁服从?
    不幸果然从天而降:轰地一声,滔滔巨浪,突然从上压下呼啸而致,乱哄哄的秦军更乱了,在绝望的惨叫中随波而去。都说是水火无情,却原来水比火更狠,从火中还能挣扎出来,在水里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它携带到龙宫去服役了!
    王龁应该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还能站在干岸上看热闹。但是,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后收拢查点,十万大军只剩几千伤残。放眼望去,繁阳关上的“信”字大旗,在朝阳中依然迎风招展,似乎更加欢快,自己还能冲上去把它拔下来吗?
    一道霞光,冲过山峦,遍撒大地。信陵君站在光辉中一挥令旗,燕国将渠、韩国公孙婴各率兵马从两侧逼近,一齐呐喊:“王龁不降,更待何时?”
    王龁身边的亲兵卫士紧握刀枪:“将军,撤吧,我们拼死也要保护您突围出去。”
    王龁一声长叹,潸然泪下:“我一败于赵,再败于魏,损粮渭河口、折军繁阳。就是大王宽恕,尚有何颜见关西父老?你们逃回去替某向大王请罪吧!”说着已摘盔脱甲,挥舞大戟冲入敌军,刺倒数人,自己也被乱箭射成刺猬,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也全部战死。虽是敌人,信陵君也不禁为之感叹,下令把他们以军礼葬在繁阳关旁,立石以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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