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歼魏军,谈何容易?但秦王的指令是不许讨价还价的,只能坚决服从!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得执行,在执行过程中去理解吧。王龁亲临第一线观察,随时调整战术,见朱亥变为“圆阵”,咬着牙冷冷一笑:你既能变成“硬蛋”,我就也用“铁锥”来攻破你的外壳!他的“锥尖”是几十辆人马都披了重甲的战车,配备了最勇猛的士卒,猛冲魏军“圆阵”的一点,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冲入阵内,就能把你的“蛋黄”掏出来!
    不料,魏军并不想跟他硬碰,当他的战车临近时,“圆阵”忽然自己闪开一道缝隙,把几十辆战车放进去后又自动闭合,后继部队则被挡在阵外。战车与现代坦克同样,它可以掩护步兵,但没有步兵的配合,它的作战能力就会被抵消。阵外的秦军拼了命的反复冲阵,就是冲不进去;只听得阵内鼓声喊声乱成一片,时间一长,才又安静下来。“蛋黄”没有被掏出来,倒是这些战车只怕在“蛋”内给消化了。
    配备这些战车的甲士有一千多人,全是精锐之士,其战斗力足以抵万人,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糊里糊涂地失踪了?王龁又惊又怒,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低估了朱亥这个屠狗卖肉的“市井小人”,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普通圆阵内,还藏着自己所不了解的无穷变化。但他并不服气,还是想通过数量优势压垮对方,令旗一挥,秦军又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秦军的屡次冲击虽然都没达到目的,但朱亥的部队损失也不少:他是以两万人马迫使王龁投入十余万兵力,抵抗五六倍的敌军。“圆阵”的坚固外围,实际上只是一道“人墙”,将士们没有任何屏障,是用自己的血肉来阻挡敌人的猛烈冲击,人的意志可以硬过钢铁,人的肉体终究经不住沉重战车的碾压、锐利武器的刺、砍,进攻的秦军固然死伤遍地,朱亥的将士也是成片的倒下……
    这一战,从早晨到中午,打了两个多时辰。看样子,王龁大有“灭此朝食”之志,连午饭也不让吃了,不结束战斗绝不收兵;朱亥的两万魏军被重兵围困,一直坚持战斗,更没有时间喝水吃饭,甚至连包扎伤口都顾不上。
    信陵君和冯谖站在一个高岗的战车上,密切注视着战场上的动态,分析判断敌我双方的形势变化。虽然距离较远,外围又都是密密麻麻的秦军在活动,看不清朱亥部队在圈内的情况,但看到秦军越聚越多,像一大群蚂蚁围住了一条还在挣扎的“巨人”一样,匆忙焦急地进进出出,投东奔西在不停运动,可以知道战斗非常激烈,不用分析也能知道朱亥的处境是多么危险。信陵君目视着前方问冯谖:“应该我去增援了吧?”
    冯谖点点头:“到时候了,您准备出发吧,只是投入战斗后,秦王必会疯狂地出动更多的兵力以致您于死地,虽然这正是我们所预期的,但在联军未到达前,您将承受秦军施加的最大压力,多保重吧!”
    信陵君却精神亢奋:“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必夺全胜以救赵!”
    站在旁边的辛环突然横跨一步站到冯谖面前:“太危险了!让我自己去吧,保证赢!”冯谖当然明白辛环的心意是想代替信陵君去身临九死一生,却缓缓一摇头:“秦王不会为你投入最大限度的兵力,也就达不到我们预计的目标,只能以信陵君为诱饵才能达到全歼秦军大获全胜的目的,为此,公子必须冒险。”
    辛环还想争辩,信陵君转过身低声叱斥:“还不退下?这是军令!”
    身处军中,当然知道“军令”的权威性,辛环转身要走。
    冯谖却把他叫住:“且慢,辛将军,你此去的任务是保卫公子的生命,咱们都可以死,却只有保证他的安全才能保证最后的胜利,你可以死,他必须活,懂了吗?”
    辛环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却用更严肃的口气回答:“懂!”
    冯谖还要叮嘱信陵君:“千万注意听从我的鼓声,我将接近前敌远望,为君耳目。”信陵君突然想到:在战场的边缘观察、指挥战斗,必然会成为秦军的重要攻击目标,冯谖的身边却不可能带太多的保卫部队,他岂不是身处险境?“先生也要保重,情况危急就赶快撤走,无忌自会见机而行。”
    冯谖只一挥手:“祝君凯旋,走吧。”
    朱亥的部队经过半天的血战已伤亡近半,“圆阵”被攻打得残缺不全,几乎成了“碎蛋”;秦军的损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后继部队却能源源不断地滚滚而来。而魏军则还是孤军奋战,在秦军一波一波的攻击下,阵势越缩越小,幸而虽处于劣势,初战时的锐气也消磨殆尽,但对于众寡悬殊的形势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信陵君很快就会来增援,所以陷入重围、险情环境也不惊慌,仍然拼命相搏;“圆阵”被冲散后,朱亥、芒貔、芒豹分成三部分,实际上每一部分也都松散到“人自为战”的地步,每辆战车及附属部队都受到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骑兵、步兵也几乎是单兵作战,但他们遵照事先传达的命令,基本是招架而不主动进攻,因为“只有吸附住大量敌人才能消灭他们最多”。所以在危险的处境中打得非常艰难,他们却毫不气馁。
    但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从早晨战到现在,饿着肚子、全身乏力,再加上钻心的伤痛,尽管凭借顽强的意志还能苦撑坚持,又怎能顶得住越来越多的敌人?他们的损失越来越大……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刀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
    忠君爱国,却遭废黜的屈原,本是位“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的政治家,只因奸臣当道,报国无门,才以写作来抒发情怀,成为“业余爱好”后,人们却给他老先生戴上“诗人”的桂冠。但他并不只是在花前月下吟《橘颂》、咏《湘夫人》,因《哀郢》而痛哭流涕的《涉江》,也留下了《国殇》这样描绘当时战争场面的诗篇,为我们展现了悲壮的一幕:
    “旌旗蔽日敌若云”直叙了敌众我寡的形势,但身披犀皮甲,手持吴戈的将士们,却仍然冒着纷纷落在身边的箭雨,争先恐后的杀向敌人,阵势冲乱了,两车混战,战车相撞,轴断轮碎,左边的马死了,右边的马负伤;双方短兵相接,指挥官挥舞玉槌,猛击催征的战鼓,直杀得天昏地暗,神怒鬼愁,牺牲者的尸骨,东一堆、西一片地散弃在荒原田野上……
    这不是专为一次战争而写的,无论哪一位战神都在重现类似的画面,何分古今中外?壮乎?悲乎?壮烈与悲哀本就是连体孪生兄弟。
    魏军已经筋疲力尽,久经沙场的秦军却像嗅到胜利气息的猎狗,更加疯狂,嚎叫得让人胆战心惊,凶猛得让人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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