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虽没亲临现场,却也能感觉到己军气势之磅礴以排山倒海、无坚不摧,坐在高台上手抚长髯,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但是王龁却突然派人报来了个令人不快的消息:一支军队打着“信陵”的旗号出现在战区附近,正在组织部队,看样子是在准备向我军发起进攻……
    “什么?信陵君的队伍?”秦王不免惊疑:“他不是已被魏王调回大梁了吗?起码也仍被阻在漳河南岸,怎么能突然出现在邯郸附近?情报准确吗?”
    “准确无误,王将军已停止攻城,正在准备迎击,特令末将前来禀报大王。”
    “有多少兵力?”
    “估计在两万以上。”
    “数量不少啊!”秦王勃然大怒:“王稽、郑安平干什么去啦?天天报‘平安无事’?现在人家都打到咱们鼻子底下来了,他们还不知道!难道几万魏军是飞过漳河,从天而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难怪秦王不肯面对这个“现实”,按原计划安排,就是有一人一船过河登岸也必须报到大本营,几万人过了河,两员大将几万人马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虽然王稽同意卖“道”,但八万大军渡河也需要较长一段时间,难免走漏消息,万一秦王派部队来堵截,处境将非常危险,所以冯谖决定把全军分成三部分。
    朱亥和芒貔兄弟率两万先头部队第一批渡河,在王稽的协助下全歼郑安平部队,占领渡口,接应信陵君的四万主力;待主力控制渡口后立即北上准备迎击拦截的秦军;如果没有与秦军遭遇就直奔邯郸,冯谖自己与两万军殿后。论说前敌紧急,唐雎认为不需要这么多的后卫部队,冯谖叹了口气:“魏王如果死心塌地甘做秦伥,就不得不提防他乘我军半渡而击,还是小心为上;而且你们两次冲击苦战之后,也需要一支生力军接应才能喘息,否则很难支撑到各国联军投入战斗的时候。”
    先头部队却始终没遭遇秦军,一路上便偃旗息鼓轻装疾进,迅速迫近秦营,很快就组织队形,突然发起攻击,根本就没按惯例下战书打招呼,几乎就是大白天偷袭。也不能责怪朱亥无礼,以两万冲击五十万,如果按部就班地“循礼”,岂不是自投罗网?时至战国,战争的基本原则就是消灭敌人,能达到目的就没违反原则。
    王龁接到报告,正准备组织兵力迎敌,敌人却已经冲到营门,面对严崚形势,王龁不得不再次停止攻城,亲自率部队转身来应对信陵君——当然还不知道来的只是朱亥和先头部队,只以为会与信陵君决战。由于是“期门受战”非常被动,匆忙集兵。仓惶迎战乃兵家大忌,幸亏秦国军法森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随令进止,所以能够慌而不乱,随着口令迅速集结排队跑步出营,列成一道散兵线,以阻挡对方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冲击。
    西风漫卷,旌旗猎猎、尘烟腾空,枯叶乱舞。隆隆地鼓声,催赶双方将士挥动着寒光闪闪的枪戈,杀呀!杀呀的狂吼着,靠近、靠近、再靠近,终于融两支队伍为一体,倏然分成无数个互相厮杀的小团,刹那间便惨呼哀号,血肉横飞,拉开了邯郸大会战的序幕!
    经过千辛万险,冲破一道道阻碍,终于把“救赵”的理想变为现实!早就憋足了劲儿的魏军,像一只只猛虎扑向敌人,朱亥一马当先手舞百斤铁戟挥得呼呼生风,两军一接触他就大吼一声,把领头的几个秦军将领横扫下马。只论武功,朱亥也是战国后期第一员猛将,但见他环眼努出,须发皆张,铁戟挥到之处,兵器非折即飞,敌军不死就伤,刹那间落地无数。两翼的芒貔、芒豹兄弟见主将突出,精神百倍,也不甘落后,挥刀便砍,挺枪就刺,把秦将杀得落花流水。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魏军将士追随朱亥,芒家兄弟个个奋勇争先,如疾风骤雨般扫向敌人,时间不久,便把“第一道防线”几乎杀光。
    却不知王龁利用“第一线”的生命,已为自己争取时间组成了第二道防线,阻止魏军扑向自己的核心。要冲破这道防线当然更为困难,然而朱亥铁戟一挥仍然所向披靡,拦挡他的军将如落叶之逢秋风,纷纷落马非死即伤,二线秦军仍然是被动迎战,气势不足显得疲软,又是突逢惊变,未免手足失措,朱亥与魏军却越战越勇,就像猛虎冲入羊群,所以,所到之处出现一片‘无人区’,可以任其驰骋。
    信陵君和辛环率领的主力部队也已赶到,但他们却没有参战,只立在高岗上观望。先头部队很快就把秦军的第二道防线也打得七零八落,但登高远望却可以看到秦军两翼已经张开,足有十里长,后面纵深处的增援部队也滚滚而来,望不到头儿……
    如果前阵恋战时间过久,就会像卷入大海中的小舟,被汹涌的浪涛吞没。按原计划,这次攻击本就是试探性的,既已知深浅,又打出军威,就应该收兵,几声锣响,便结束了这场首战。
    朱亥虽是血满征袍,自己却毫发未伤,芒氏兄弟和其他将士也损伤很少,归来后互相描述秦军挨打的狼狈,都开心得哈哈大笑,再加上与主力会师,军营中更是一片欢腾。但信陵君却紧锁双眉,神情忧郁。
    朱亥眼里存不住“沙子”:“公子有什么心事?”
    信陵君叹口气:“五十万!过去数字再大,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个数字概念,今天亲眼目睹,才真正认识到实在是太多了!”
    朱亥的目光突然凝住了:“害怕了吗?”
    信陵君摇头:“我并不怕死,只怕打不胜这一仗,后果就严重了……”
    “不怕死还不是英雄,死并不难,但死得要有价值,得能换来胜利;而且我们要力争活下来,让敌人去死!有这种信心就不会打败仗了。”朱亥目光炯炯:“力量的强弱并非完全由数量的多少来决定,今天这一战虽说是秦军仓猝迎战,但投入的人数两倍于我,并不算少,为什么却被消灭几千而我军只伤亡十余人?就因为我们具有压倒他的气势!
    秦军的勇气,一是仗着人多势重,一是为功利所驱动,而我军则是发自‘拯危救难’的义愤,二者性质不同,为义而战,勇可经久不衰,不论人数多少都可以一斗十。
    秦王倾全国之兵实欲一扑而下邯郸,却不料拖了一年有余,锐气已减,我们做为联军的先头部队不必求胜,能坚持不败就可继续挫损他的锐气。骄兵初起之势都是气壮如牛,久战不胜便生烦躁,心浮则气泄,待其锐士变为疲兵之时,我们再投入大批生力军如火添油,士气一鼓再鼓;而秦的主力尽屯于邯郸城下已无可再增,从心理上也会形成反差。如此我们就是以劣势对优势,也可以少胜多,何况咱们的兵力齐聚后并不比秦军少,您还担什么心?”
    从裴云身上,秦王就已感受到信陵君的部下具有坚不可摧的非凡气质,通过这一次交锋,更让他看到信陵君部队的锐利果然是列国各军之最,难怪范雎一再强调对他不可轻视。看来丞相所采取的各种措施是必须的,只可惜不知在哪儿出了纰漏,以至放虎过河!
    但秦王虽从内心开始真正重视信陵君,却还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只“虎”关进笼内。你也不过八万人,我用三十二万人,用世界一流的秦军四比一,足够围成一道人墙,还不能把你魏无忌生擒活捉?
    据可靠情报,各国援军虽然还在缓慢蠕动,其态度之消极足可令人放心,为了集中兵力围歼魏军,秦王把散在各处监视、防备援军的王陵、桓齮、王稽、郑安平等也都调回。
    王稽还没接到通知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坏消息:郑安平的部队由副将带回,郑安平却神秘失踪。
    秦王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郑安平叛变放信陵君过河?一怒之下立即派人通知范雎,把郑安平留在咸阳的家属全部拿下治罪!
    但范雎却回信请大王三思:“臣与安平八拜之交,素知其为人乃豪侠之士,既食奉禄,宁死不会背主。臣愿以身家担保……”王稽也是范雎的人,当然不能去证实郑安平叛国。虽然嫌疑很大却没有证据,秦王只得同意暂缓治罪郑安平的家属,战事紧张,连对王稽也顾不上审讯,把这疑案先挂了起来,王稽则编入作战部队不再给以照顾。
    魏王并没有派兵骚搅,路上也无任何阻挠,冯谖的两万后卫也顺利赶到与主力会师。
    天色已晚,双方都需要休息,为明天的苦战做准备。面对“四比一”,信陵君仍然彬彬有礼地向秦王致信问候,最后才提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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