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吕不韦在邯郸街上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生得身高九尺、面如敷粉、唇若涂朱、鹰视虎颜、气质不凡。看衣着打扮应出于富贵之家,但漫步街头没有随从,神情茫然中带有阴郁不欢之色,吕不韦暗想:“此人有贵人之相,为何又似在落魄之中?”向路人打听:“这是什么人?”有知道的便告诉他:“此乃秦王孙异人,在赵做人质。”
    王孙异人是秦王太子安国君的一个排不上号的庶子,母亲是个既没地位又无后台的宫女,且早已死去。安国君后宠极多,子女数十,怎会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他在宫中如同孤儿,仅仅不至冻饿而已,十几岁就被送到赵国当人质。本来是互不相容的敌国,却偏要假惺惺地相互交换这种“和平信物”,一旦双方交战,这种人质的生命就要失去保障,因而派出去的都是死了也不心疼的“王亲”,而且一直不另派人更替,异人已在邯郸提心吊胆地住了十年,心情怎能欢悦?每日吃饱饭,就在街上闲逛散心。
    吕不韦听说是秦王孙,忽然一笑:“此奇货可居也!”回到家里,吕不韦同父亲进行了一次纯职业性的讨论:
    “耕田之利几倍?”
    “十倍。”
    “为商贾贩卖珠玉之利几倍?”
    “百倍。”
    “若扶立一人为王掌国之政呢?”
    吕父哼了一声:“如是,则不止十万倍,难以估算。但我们没有文才、武力怎能做到?”
    吕不韦笑了:“可我有钱!”
    吕不韦下定决心,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搞一次冒险的投机生意,并且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分为几个步骤实施:
    他先用酒肉“进攻”监管异人的下大夫公孙乾,同时伺机“借给”少量“零花钱”搭上关系,渐渐成为密友。
    为了随时掌握人质的行踪,派专人名为“陪伴”实则监管,但在一定范围内给予自由。对异人,赵王还没为难他,但也没特别照顾,生活水平自然不高,公孙乾与他同吃同住,每天吃稀饭,喝菜汤,肚子干瘪,又官小权微捞不着外快油水,能傍上吕不韦这样的大富豪请吃请喝送钱花,真把他乐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可惜,他的责任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陪伴”异人,所以不能经常出来解馋,于是吕不韦就从饭店叫来酒菜送到异人的住处。通过公孙乾的介绍,吕不韦又结识了异人,从此三人几乎是天天在一块儿吃吃喝喝。在吕不韦的提议下,三人“结为兄弟”,是须同生死共患难的,三人关系更为亲密,来往不分彼此,公孙乾要回去处理家务或办其他私事时,干脆就请吕不韦来陪老三。
    趁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吕不韦问异人:“你就甘心在赵国这么活下去吗?”
    异人哭了:“大哥,我的命苦啊!在赵国过的是囚奴一般的生活,回到秦国,我又能得到什么?仍然不过是比奴隶高一等而已!”
    “你也是王子之孙,就没想过继承王位,君临天下?”
    “我?我知道,就是排上队挨个轮,轮到我也得给揪出去!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王子王孙们都在望眼欲穿地等着继承王位,哪有我的份儿?”
    “兄弟,别悲观失望,你有大哥我,就有了跟他们一决雌雄的希望。先给我说说宫里的情况,谁最有权势?”
    安国君的“太子”地位已经确定,但他身边有儿子的宠妃就近三十位,哪一位都在施尽解数,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太孙”的地位。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她们还四处寻找外援,从宫内的太监到朝廷的百官,有人甚至把“后门”走到范雎那儿。表面上巍威庄严的秦宫中,实际上像有一群苍蝇围着一块大便,嗡嗡飞得乱哄哄……
    安国君的正妃华阳夫人来自楚国,“后宫住的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她最美,最受宠爱,遗憾的是,她没有儿子,所以对那些“苍蝇”非常讨厌,却又不能制止她们的争夺,因此,她下不了决心帮安国君选中哪一个。在没有做出最后决定之前,谁也不能让那些“苍蝇”不“乱哄哄”,所以她患了一种说不出的心病。
    吕不韦根据异人的介绍又做了详细的调查,掌握了华阳夫人的“病情”后来到咸阳,先买通左右,拜见了也嫁到秦国的华阳夫人的姐姐,并以异人的名义送上了五百金的厚礼,还口口声声尊称她为“姨母”,自然受到热情接待,还谦逊了一番:“咱们初次见面,怎好占你长辈?实在是不敢当。”
    吕不韦一脸的亲近:“姨母这么说可是见外了,异人是我的拜弟,他的姨母就是我的姨母。您不知道,异人在邯郸总说他从小没了娘,是夫人和姨母把他照顾大的,您比亲姨,比亲妈都亲,想起您就哭,可惜一时回不来。”
    这一顿迷汤灌得“姨母”像喝了半斤老白干似的,晕乎乎地光咧着嘴笑,虽然她已记不起异人小时候长得啥模样,但既然他这么想念自己,还送了这么重的礼,大概自己确是把他当过“亲外甥”。
    铺平了这条路后,吕不韦又托“姨母”在华阳夫人的寿诞之日,替异人送去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以略表异人的“孝敬之心”。吕不韦是识货的,由他亲自挑选的不仅是货真价实,而且都是稀罕少见的,最能受到女人的喜爱。华阳夫人当然不会为这区区千金所动,但“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情重”,安国君庶子近三十余,只有这一个对自己亲近,远在赵国当人质,合伙做生意赚了点儿钱,还不忘给自己送生日礼物,对比宫中这些“混混们”她不免深有感慨。
    “姨母”按吕不韦所教,趁机又说:“这孩子为了表示对咱们的怀念,在邯郸一直是穿戴楚国的衣帽,还改了名为‘子楚’呢,其情之深,实在可叹!”
    华阳夫人大喜,转脸对安国君说:“好,从今以后,咱们就唤他‘子楚’!”
    爱鸟及屋,过完寿日,华阳夫人就以安国君的名义接见吕不韦,设酒招待。席间,吕不韦不敢像对“姨母”那么肉麻,却也极尽阿谀之词,不仅使“子楚”在夫人心目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良好印象,自己同夫人也建立了比较亲密的关系。吕不韦此时还不到四十,与夫人年龄相近,身材魁伟,方面大耳,虽够不上“超级美男”,但其外貌和谈吐也足以博得“美女”们的好感。
    以后,吕不韦再到秦国做生意,都要拜见“姨母”和华阳夫人。他一直都坚持用金钱做“润滑剂”,既给夫人赠送“纪念品”,也涂抹在她的左右和“姨母”等人的身上,终于使自己同夫人的关系磨合到可以深入内心的程度。
    这时,他才进入第三步:“夫人,请恕为臣妄言: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弛,您已年过三十,能保持现在这个地位的时间不多了,对日后,您有什么考虑吗?”
    这一问,便击中了夫人的心病。她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周围的谄笑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准备取己代之的虎视眈眈!她们不如自己漂亮,缺乏妩媚,所以都被自己击败,但人家有儿子,却是自己不具备的优势。花开终有花落时,到了另一个阶段,母以子贵!尽管她们之间还要激烈竞争,自己可就要永远退出竞争的舞台!大自然对自己太无情了!
    夫人幽幽地叹口气,柔声说:“咳!我何尝没有想到过老呢,只怪自己不争气也是无奈,只好走到哪儿算哪儿啦。”
    吕不韦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静的口气低声说:“臣有一愚见,不知当讲否?”
    “你说说看,不必多虑。”
    “您何不过继一个儿子?趁现在得宠,先立为嗣子,您的地位就巩固了;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儿子,废掉也不难。这不就使自己处于永保不败之地了吗?”
    “这家伙!果然深谋远虑。”华阳夫人心中一喜,却又叹口气:“过继谁的儿子?到时候还是他自己的娘亲,我不白忙活一场?”
    “所以,臣认为您应该立子楚为适子。他既无母亲又没有什么重要亲戚背景,无依无靠,您若收为己子,他必感恩戴德、终身不二,比您自己亲生儿子对您还亲。实话实说,臣是看他才智过人,遇到机会,必能腾飞,所以才替他卖力气,他若得立,您的终身就有保障了。”
    华阳夫人还在沉思,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一言而定,但吕不韦连自己的内心活动都坦露出来,可见所言不假,而且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便点点头:“我可以考虑。”
    跟“姨母”一商量,“姨母”急不可耐:“他说的非常正确,别犹豫了,快对太子说去!”
    对于华阳夫人的哭求,安国君无不照办,但因为这是选择国君继承人的大事,还得上报秦王批准,所以尚需一段时间。不过吕不韦相信:“他这笔投资不会落空,却没有告知公孙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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