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廉颇不打算分散兵力,所以王稽的部队进入赵境后并没有遇到拦阻,给王稽造成一个错觉,认为赵国已没有抵抗能力,心中非常高兴,怀着“捡了个大便宜”的心情,命令部队排列整齐以“正步走”的姿态一直开到邯郸城下。见吊桥拽起,城门紧闭,不让他顺利地举行“入城式”,心里很不高兴,就又让将士们排成横列面对城头挥舞旗帜,齐举刀枪,高声大喊:“邯郸军民听真!我家大王已发兵百万前来踏平尔等,如公开投降,可免一死,若必等城破时鸡犬不留!”“投降吧!保证优待俘虏,王将军心慈,不像白起那么狠毒!”“你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剩下这唯一的活路!”
    王稽不愧为范雎的朋友,也会拨动政治攻势打心理战。十万军士扯开陕西人那粗犷的嗓子果然喊声如雷,与刀枪林立,旗帜如海的外景相配合,确实能产生声势逼人的立体效果,对于一般人来说还真具有令人胆寒的威慑作用。
    可惜,久经战火锻炼的赵国人,见过的世面太多了,只站在城堞后,似在悠闲地欣赏一场闹剧,对表演的内容则无动于衷,直到看够了,廉颇才大喊一声:“回去吧,明儿见!”
    王稽折腾了半天,没产生任何效果,自己却又累又饿,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给他们留点儿时间去考虑吧。”下令停止表演,就地扎营,吃饭休息。
    范雎也知道王稽不谙战事,派郑安平辅佐,见他要就地扎营急忙劝阻:“离城太近,要防敌偷袭。”
    王稽却不以为然:“今天的喊话足以吓破赵之胆,个个都得回去换洗尿湿了的裤子,还敢来劫营?”
    郑安平咳了一声:“廉颇不是那么好吓唬的,我在魏时就听说他能攻善守,为三晋诸将之冠,真刀真枪的对阵都不在乎,能怕你喊话?”
    王稽撇撇嘴:“瞎咋呼吧!连赵人自己都说他老迈无能才让赵括顶下来了,有多大能耐?”
    郑安平仍然坚持:“不管他有能无能,薄敌而营乃兵家所忌。”
    好在行前范雎一再嘱咐,一定要尊重郑安平的意见,王稽知道人家是铁哥们,关系密切,不得不听,只得后撤十里,一边走还一边叨咕:“忙了一天,累死,饿透了,还不让早歇会儿!我就不信廉颇敢出来!”
    驻下后,王稽喝足酒,吃饱饭,睡觉去了,巡逻放哨、传发“口令”一切诸事一概不管,郑安平知道他不太明白,只得自己去办理。其实郑安平也不是职业军人,但谨慎仔细、性格豪爽,又能虚心向内行请教,总算把“关门”几件事一一布置完毕,已近半夜,还不放心,再亲自巡视一番,这才回去休息。
    按说郑安平的安排完全达到了步兵《全典》上的要求,但与廉颇对抗,他就未免“嫩”点儿了,就是安上铜墙铁壁,廉颇也总能进去。
    廉颇从一开始就密切地注视秦军的动态,以便及时采取对策。秦军对丧败之国先耀武扬威地搞一场心理攻势,从精神上给对方施加压力,倒也不失为一步正棋,但王稽并不能打到“点”上,就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停止攻势后,又在城下磨磨蹭蹭,有的士兵开始埋桩钉橛,似乎要想安营,就知道王稽是个在军事上弱智的“棒槌”;虽然后来撤退了十里安的营,但在廉颇眼里仍有可乘之机。亲遣五千精兵由庞煖率领,人衔枝,马戴嚼,半夜里从南门悄悄地出去,一直绕到秦营西面埋伏下来,准备拂晓前发动袭击。
    禽滑继到邯郸后,召集本地和外地闻讯而至的墨家弟子,组成了一支敢死队,但不在赵军编制之内,可以独立行动,当然,主要还是与赵军相配合,他们也参加了这次偷袭。在大部队发起攻击前先摸入秦营,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轻飘飘跃入匆匆竖立的栅栏,无声无息地逼近岗哨。
    这正是最困乏的时候,连巡逻的哨兵都是一边走着一边瞌头儿,嘴里咕咕哝哝地也不知在发什么牢骚。所以,“特种部队”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干掉,然后打开栅门,把大部队放入。
    赵军一入秦营,立刻四散到各处杀人放火、大喊大叫。秦军正在酣睡,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从背后杀来,慌乱中找不到盔甲,寻不着刀剑,营帐已经起火,赤手空拳跑出来,碰上赵军,难免叹息,营中一片大乱。
    论说秦军的战斗力相当强,虽然将是新升,兵中还是老的居多,经验都很丰富,就是被突然劫营,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也能人自为战,抵挡一阵。何至于惊慌失措、乱跑乱窜?主要是因为经过清洗之后的中下层军官,对于突然降临的王稽心中不服;又见他作威作福瞎指挥,是个“二百五”,更加高心气傲。当时秦军实行的还是“长官负责制”,既然“上级”不被“下级”爱戴,遇到突发事件,士兵们自然一哄而散,所以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此时的王稽已被卫士从醉梦中唤醒。为了解乏,他是脱光了睡的,仓促中,别说是盔甲武器,连衣裳裤子都找不到,好歹抓住一件什么东西遮在身上,被卫士扶上马,闭着眼睛瞎跑。羊无头不走,兵无将不战,再强悍的士兵,猝然遇敌又失去指挥,怎能不乱?
    郑安平听从老兵的指教,夜间虽也卸了盔甲武器,却都放在应手之处,也没脱衣展被,只斜靠在行李上休息,怎敢像王稽那么放心大胆?只是半醒半睡。朦胧中听见营内大乱,一跃而起,穿甲戴盔,抄起铁戟冲到帐外,从火光中只见秦军被凶神恶煞的赵军四处追杀,急忙下令组织有效抵抗,基本稳住了这边局势,只不知王稽的情况如何?
    按秦军法:主将亡而副将在,以“救援不力”属死罪。所以郑安平顾不得作战,忙着先去寻援王稽,秦军虽乱手中却还都有武器,渐渐被郑安平拢集成队伍,急奔大帐。火光中正遇上王稽光着身子随着几个卫兵瞎跑,便赶过去保护他,逃出东门。
    只因敌人是从西边杀过来的,所以才往东奔,怎知廉颇立马横刀挡在路上。王稽吓得喊一声娘,差点儿没掉下马来,尿可淹了屁股顺着马骔往下流,好在没穿裤子不用洗,只是马倒了霉。那马却也聪明,大概知道主人不能对敌,不等吆喝,扭头就跑,追随的逃兵惟他马首是瞻,也乱哄哄地跟着往回跑。廉颇大刀一挥,纵马追杀过来。
    正在危急之际,忽听西方喊声震天,这时晨光已明,朦胧中大量秦军冲来,廉颇估计是敌人的援军到了,不敢恋战急忙撤回,这才使王稽脱离了危险。把溃散的部队收集起来一清点,损失将近四万,军械物资一时还查不清楚。王稽放声大哭埋怨关安平:“都怪你非要往后撤!离城近点儿,他一出来不就知道啦?”郑安平气得发抖,无话可说。
    原来范雎也知道王稽不会打仗,只是被王稽苦苦哀求,拗不过面子,才派他做先锋。若赵国表现疲软,就白捡一份功劳;如果邯郸或戒备森严,则只造造声势,等王龁率主力到后,再发动进攻。
    王稽走后,范雎想想还是不放心,才又派蒙骜带两万军去帮忙,想不到只迟了半天,王稽就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若再晚一天,还可能全军覆没。
    范雎闻报,又悔又怒:“这两个小子太不争气,还没打仗就一败涂地,挫动锐气!又都是自己荐用的,怎么向秦王交代?”顾不得兄弟情朋友谊了,立即下令给王陵,要把二人斩于军前。王龁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没正式开战先斩己将于军不利,可以削夺他们的爵位留营效力,以功赎罪。”
    秦王也知道郑安平同范雎的关系,便同意了王龁的建议,并自责道:“也是咱们过于轻敌,低估了廉颇,把攻下邯郸看得太简单了。”
    于是重新调整作战方案:在“邯郸战役”中共投入三十万兵力,由王龁任总指挥,攻下邯郸后,一鼓作气,占领赵国的全部领土,然后再灭韩、灭魏……
    击溃王稽,是长平败后赵对秦作战的第一个胜仗,尽管规模不大,却能一扫压抑在人们心头的阴霾,邯郸人的脸上,又展现了笑容;邯郸城中,又飞出了笑声;又有多少人在亲人的灵牌前奉上一柱香,向他们报告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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