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虽然轻视王龁,但蔺相如对敌情的分析提醒了他,自己的兵力必须超过秦军才具有取胜的优势,所以出发前要求赵王把西线的兵力补充到四十万,而且必须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以得让他在消灭王龁后,直捣咸阳。
    赵王和平原君原打算把各处边防上的兵力全都调拨给赵括,却受到乐乘和赵豹等有识之士的反对,于是便下令全国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人全部入伍,他们相信赵括一定能实现那个宏伟的目标,便像赌徒孤注一掷那样调动了全国的人力、物力投入现役。
    乡村、城镇,到处都响起当当震耳的啰声,里吏们敲锣奔跑着,声嘶力竭地宣告征兵令:“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入现役;十二到十五、四十六到六十的编入预备役!”
    战国时期能有二三百万人口就是大国,按十比一计,提供二、三十万兵源就已占去大部分精壮男人。赵国虽然人口较多,但投入一线的现役就需四十万,再加上后勤运输,可说是竭尽全国之力进行总动员,每个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人都要投入战场。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地,太阳不知是没有出来还是不想出来,所以世界上便陷入潮湿阴暗之中;风不大,却很疾,穿过树枝迸发出尖锐凄厉地哨音,更增浓几分寒意。但气候虽然恶劣,街上却仍然挤满了人群:青壮年、老人、妇女和孩子。要打仗了,男人穿上军装,拿起武器,准备出征,他们的家属不免依依不舍,哭哭啼啼地出来送别。对于这样的生死离别的场景,杜甫在《兵车行》中曾做过细致地刻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不能不哭,在“边疆流血成海水”的战争中总要死人,与秦作战更会死很多人,死的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邻居,怎能不让他们发泄悲伤?军人崇尚勇武壮烈,也许在战场上毫不畏死,但在赴死之前,心中也是割舍不下自己的亲人啊!赵民的母亲已是白发苍苍,拄根棍子追着儿子走;张魁的女儿还在怀抱,咿呀地招呼:“爹爹,回来”;王庆刚刚新婚,妻子尚未换嫁衣,不顾新娘的羞涩,一再低声嘱咐:“千万多加小心”;石恩是个独子,没有相送的人,只有他的狗默默地跟随,它的情绪也被弥漫地离愁所感染,既不摇尾,也不欢叫;陈山连条狗也没有,但他也是走几步回回头,突然又转回身,轻轻地抚摸自己茅屋的门和门上的锁,似想留下对家乡的无限依恋……
    原谅军人们的忧伤之情吧,从此一别,谁知还能不能回来?军人的结局,往往就是“埋没随百草,白骨无人收”啊!
    李兴的弟弟李同今年十六岁,也在应征之列,按常规二丁抽一,哥哥从军弟弟可以留下,但在全国总动员的特殊情况下就讲不得常规了。母亲早逝,父亲的工作又忙,只有嫂子抱着小侄子和邻居的姑娘枣花送他。嫂子见景生情,想起丈夫,眼中含泪,却又不能放声大哭,任泪水在脸上流淌,由着怀里的儿子用小手拭抹,哽咽着把一个衣包递给弟弟:“天冷了,让他多加件衣服,告诉你哥,家里,都好。”
    枣花和李同也都是薛琦的门徒,两个人的感情很好,毕竟还年轻,“少年不识离别恨”惟有他俩是说说笑笑:“哎,你这回一走没师傅教了,就比不上我啦。”“哼,我有秦人当陪练,不比你放单强?”“让秦人当陪练?不割去你脑袋才怪呢!”“丢了头不能骂你了,我就光用手挠你。”“嚇!没了吃饭的家伙还欺负人?”
    赵括就职后的第一夜很平静,次日,天刚拂晓,大营中就擂响了主将升帐的鼓声。一位细高个、瘦长脸、披挂整齐、威风凛凛的将军用标准地军人姿态,昂首挺胸地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他双唇紧闭,目射寒光,乍一看有如塑成的神像,严厉无情地令人生畏。直到三通鼓罢,才又硬又脆地大喊一声:“众将士!”台下齐声轰然答应:“在!”几万人的一声吼震天动地。
    赵括今年刚满三十,已有十三年的军龄,也算是个“老兵”,尽管受两代赵王的宠爱,自己也满怀壮志,但由于父亲的反对,致使他一直担任赵王的侍从武官,官阶不低,却从未直接投入战斗第一线,没有嗅到过战场上的血腥气味。今天他如愿以偿,终于成为四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
    他相信,凭自己的武艺、知识、能力,遵偱前人走过的足迹,也一定能够战胜敌人,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可是他也知道,军政中特别注重在生死与其中、用鲜血凝集成的“袍泽之谊”,而这正是他所缺乏的。所以,他急需在四十万大军中树立起足以驱散“廉颇影响”的“赵括威望”,才能让他们服从自己的指挥。当然,威信是在实际行动中积累起来的,但现在他就要做出成绩,不能等待,就只得先依靠严酷的军纪来树威风。好在姜子牙、孙武、司马穰苴,自己的父亲,都曾有过无情地执行纪律的先例。
    于是,在这第一次全军大会上,他就让军法官宣读了“十戒”、“二十斩”等军纪条令,自己又郑重宣告:“无论何人,有违反者定杀不赦!”虽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属于例行公事,但在赵将军那严峻目光的扫视下,将士们确已感受到一种沉重地压力。
    第二步是到各营中去巡视。廉颇重在防御,把营栅修建得非常坚固:营前面挖了又宽又深的护营沟,使敌人不易接近;沟后是用粗大的树干围成的栅栏;营门不宽,道路更窄,连车都不能通过。赵括看了直晃脑袋:“怪不得大家都说廉颇是缩头乌龟,像这样,我的四十万大军如何迅速出击?”
    营里更不像话!大概是因为秦军好长时间没来攻打,西线无战事。除了负责警戒的还算精神抖擞,其他士兵们都有点儿懒洋洋地在帐内外休闲,有的处理个人内务,有的晒太阳聊天,有的甚至睡大觉,只是听到值勤哨兵的吆喝知道来了长官,才匆匆跳起来,站直身子行礼致敬,几个睡在帐内的士兵竟然没被惊醒。赵括的鼻子又气歪了,气冲斗牛地刚要奔过去,副将苏射已抢先向前,把一个个从梦中爬起来的一脚又踹趴下,厉声责问:“为什么白天睡大觉?”那士兵见是大官儿不敢叫屈,重新站起立正报告:“我们是夜班,廉将军规定:平时分班轮流值班,其余的人可以自由休息,有敌情时才全队迎敌。”赵括根本不理睬他的解释就下了命令:“把睡觉的全都耳上插箭遍示各营!这么松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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