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非常后悔:没有必要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于是就派人到平原君府去搜捕魏齐,但由于平原君对他持保护态度,门客们听到消息,这才把他转移到虞卿府中。
    赵王为了能使平原君尽快回国,捉拿魏齐的决心已定,颁发严格的通缉令:收藏魏齐者以“叛国”论处。虞卿终究是“代理相国”,不便担“叛国”之名;但虽无深交,却也不能因把一个“落难”之人交给朝廷,而受到江湖上的耻笑。为了缩小目标,就又把魏齐送到邯郸城中开茶馆的薛琦那儿暂且藏身。
    薛琦与开赌场的毛远都是隐于市井的侠义高人,绝不会出卖朋友,更不怕受牵连,但他们与魏齐不是朋友,对魏齐迫害范雎的行为也很反感,仅仅是因为虞卿已经送来,出于与虞卿同样的心情,才勉强收留。但赵王也估计魏齐还留在邯郸,已展开拉网式的逐户搜捕,薛琦认为藏在自己这儿也不保险,建议送魏齐出邯郸,他可以保证安全出城。
    可是,离开邯郸,又能到哪儿去藏身?魏齐不禁仰天长叹,虞卿虽然足智多谋,也没能为他想出一个妥善去处,郁结着愁思的小屋中,寂静地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忽然,毛远一拍大腿:“怎么把他给忘了?你们那位信陵君有胆有识,每以扶困济危为己任,一定有办法保护你。”
    魏齐苦笑着摇摇头:“当年我和他就是在范雎是否叛国的看法上发生分歧,闹崩了,如今范雎虽投秦却没奔齐,证明他看得准,况且平原君又是他姐夫,我怎么去求他?还不如用我去换回平原君。”出于人们常有的一种阴暗心理,他没有全面剖析自己,歪曲了部分真相,请注意措辞中的“虽投秦却没奔齐”,仍暗寓范雎有“叛国”之实,充分显示了汉语语法在词序运用上之灵妙!
    虞卿奋然而起:“事关魏国大体,岂能计较个人间的是非曲直?我陪你去!”
    薛琦瞅了他一眼:“你怎么向赵王请假?”
    虞卿一摆手:“告诉他走的原因,我们还能走得了吗?”
    薛、毛二人一竖大拇指:“虞先生为故人弃相印于不顾,是个好样的,佩服!后会有期!”
    虞卿和魏齐昼伏夜行赶到大梁,让魏齐隐藏在树林,自己先到信陵府中去探看情况。
    虞卿代理赵相在当时也算个名人,信陵君当然要热情接待,但一听虞卿来意,却摇了头:“无忌可以救危,却是抑强扶弱,一生最恨残暴不仁。范雎当时实无判魏之心,魏齐毫无证据只凭臆测就把他毒打至死,还扔到厕中凌辱,毫无人性、令人发指;无忌当时苦苦哀求,他竟轰我出门,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范雎要找他报仇,他则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我若救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信陵君是人不是神,在这种心情下,任何理由也劝不动他去救魏齐。
    虞卿先入为主,还是相信魏齐所言,认为信陵君太注重个人恩怨而忍看魏相受辱,吃了糊卷子不由面红耳赤:“如此,在下告辞!”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魏齐刚愎自用、性烈如火,为逃难而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非他的性格所能忍受,早有轻生之心,只因虞卿主动帮忙,才对信陵君抱了一线希望,一见虞卿怒气冲冲地回来,知道这仅有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不禁垂泪道:“我不能再拖累朋友了!”拔剑自刭而死。虞卿迟疑了一下,却没拦阻,因为他知道,魏齐也只能走上这条道路。
    冯谖听说虞卿来访,急忙赶来,到屋却只见信陵君在生闷气,问过才知因一言不合,竟拂袖而去。咳地一声叹口气:“魏齐不足惜,但虞卿这人却不可失之交臂,你应该向他慢慢解释,让他了解真相。现在他一怒而去,魏齐必死,他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太可惜啦!”
    信陵君一跺脚:“那就快追!”
    虽然只是前后脚,但等他们追到树林中,魏齐已躺在地上,不容信陵君张嘴,虞卿弯腰取剑,割下魏齐人头冷冷地放到信陵君脚下:“拿去换你的姐夫吧!”头也不回地跨过魏齐尸身,扬长而去。
    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说他从此再没回到赵国,因穷困而著《虞氏春秋》以“刺讥国家得失”,恐怕有误。因为他救魏齐是在“长平之战”以前,而长平战后,他还曾到邯郸去辩论赵是否应该割地事秦,但因救魏齐而弃相印则不容置疑。可见战国时期有那么一批人并不像苏秦、张仪等那么注意名利。
    魏齐的人头送到咸阳,范雎并不十分高兴,因为魏齐急于自杀而使自己的计划中途流产,没有理由继续扣留平原君了,只得礼送回国,没了道具,也不能再去讹诈别国,一怒之下,便也学赵襄子对智伯那样,用魏齐的人头做了个镂金尿盆,想来只图泄愤,并不运用。
    不久,鲁仲连云游到邯郸,住到薛琦家,与毛远三个人议论起来,薛琦叹口气:“只有魏齐死了天下才能安宁,其实秦国已把追捕他当做向各国发兵勒索土地的理由,谁收留他谁倒霉,就是信陵君也不能保他长久。”
    毛远也叹气:“魏齐若是明智,就该自己跑到咸阳去,面对面地看范雎怎么下手?范雎虽受刑辱,终还活着,怎么可能杀魏齐?只怪他自己心虚,为了苟延残喘,吓得东躲西藏,正中范雎之计,结果连累了别人终不免一死。”
    鲁仲连摇摇头:“魏齐虽死,天下仍不得安宁,听说范雎又搞了一套‘远交近攻’的策略,准备从近向远逐步吞食各国,三晋与秦紧邻,首当其冲,难免战乱之苦。韩已积弱成疾;魏信陵虽是个人才,可惜为名所累,又锋芒太露、不善韬晦,已渐受魏王猜忌,不能尽展其力;三晋之中惟赵最强: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平原君虽刚毅不足,还能起到镇国的作用,所以赵必成为抗秦的中坚力量,赵国人民也将付出最多的代价啊!”
    薛琦喝口酒放下杯:“赵国也不比以前了,蔺相如久病不愈;虞卿又因魏齐而去,廉将军功高爵尊,却也有些刚愎自用,与周围关系处理得不够融洽;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但见识还浅,不谙大体,只能做太平相国,难挽乱世之狂澜。所以赵国自保尚勉强,出击则不足,要承担抗秦重任,难哪!”
    鲁仲连一笑:“如此说来,秦若倾其全力,只怕赵自保也不足呢。既然山雨欲来,又擎天乏人,二位何不出山?”
    毛远也笑了:“我俩一个玩赌博、一个卖茶酒,都属市井小人,怎登大雅之堂?倒是你名播四方,诸侯敬重,被人视为‘神仙’,又为什么不‘临凡’拯救苍生?”
    鲁仲连瞪了他一眼:“好哇,你取笑我管闲事太多出名不是?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有了麻烦,你们稳坐钓鱼台,捎信让我去火中取栗,弄的臭名远扬,倒成了你的话柄。”
    薛琦也笑了:“正经事都说不完,你们还有闲心斗嘴?说句玩笑罢了。进了政界,就得为争名夺利而勾心斗角,咱们这种人绝不是职业官僚的对手,斗到最后,什么正事儿也干不成,还是卷铺盖走人!与其在里面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不如自由自在地当个布衣,国家有难了,再尽自己之力吧!”
    鲁仲连叹口气:“所以多少贤达智士隐没于草莽,宁做‘小人’不为‘君子’。权贵视‘小民’为‘愚’;‘小民’们倒认为‘肉食者鄙’,究竟谁能在国事、天下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只能让实践去检验了!”
    三人正在闲谈,忽然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人一步跨入,薛琦望了他问:“你这么慌张,有什么重要事吗?来,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鲁仲连先生,这是我们的三弟毛遂,现在平原君府中为门客。”
    毛遂与鲁仲连见过礼后坐下,自酌碗酒喝一口才说:“倒不是十分大事,又打仗了,秦攻韩国阏与,因近赵边,朝廷议定发兵援救。”
    “谁为将?”
    “赵奢。”
    鲁仲连有些惊讶:“没听说赵国有这么一位名将啊?”
    毛遂介绍说:“他本是个田部吏,工作有能力,还耿直抗上,因不纳税而杀平原府管事,反得到平原君的赞赏,推荐给了赵王,‘渑池会’上护驾有功,升为将军,听下面将士的反应对他还都挺拥护,不是平庸之辈。就拿这次援韩来说,廉颇、乐乘都认为不利因素太多,他不但持积极态度,还敢担此重任,可见很有胆识。”
    毛远脾气直爽:“该不是那种扯着大旗做虎皮,只会用大话蒙人的吧?”
    鲁仲连摇摇头:“从低层一步一步干出来的都有真本事,这么一件大事他岂敢鲁莽?这一战很重要,具有决定意义啊!”
    赵奢,能打好这一仗吗?

章节目录

战国风云之侠义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清岚如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清岚如水并收藏战国风云之侠义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