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除掉商鞅,太子驷确曾犹豫过:“他终是父亲的倚重之臣,辛辛苦苦为咱家卖了这么多年命,就是一条狗对他也不能太绝情。再说他的权势又那么大,号令一出,无不敢违。弄不好,被他反咬一口可就糟了。”
    公子虔仰起他那被削掉鼻尖的小圆脸,瞪圆了发红的小眼睛:“他是一条狗,却是一条咬人的恶狗!正因为他权势太大,没罪也得除掉!殿下,千万不可存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时机稍纵即逝,噬脐莫及!
    当年为您岳父反对迁都之事,虽处置了臣等,他最恨的还是您!曾几次提出废黜,幸亏先君圣明,您才得以保全,如今孝公已大行,他便无所顾忌,岂能容您安稳的踏上宝座?”
    这可是触及到根本利害、攸关生死的实质性问题!为了这个“宝座”多少年多少朝代,在兄弟、父子、君臣间,曾演出过多少幕相互残杀的人间悲剧?
    未来的国君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敢?他能起叛逆之心吗?”
    回答是冷冰冰的:“他为甚不能、不敢?”
    是啊,此人一向以心黑手辣著名,又有什么“不敢为、不能为”之事?叛逆心生于瞬间!
    “那,太傅依您之见?”
    “臣有三策:好言好语宣他进宫,然后让他像景监那样悄悄殉主,神不知鬼不觉,大家的名声都好听,此为上,只是太便宜了他!搞突然袭击将他擒与梓宫前,以叛逆罪夺其爵、戳其族,斩草除根,此为中;暂且姑息养奸,逐步削其权,得其反行已彰,按正常法律程序处置,此为下。殿下择其一可也。”
    太子驷从心里也是恨之入骨,咬着牙说:“我也不愿太便宜他!下策太慢且有风险,就用中策吧,多流点儿血,以慰被他残害的冤魂!”
    第二天,宫中突然传出“景监自尽殉主”的消息。商鞅当年就是通过他的引荐受宠于秦孝公,但执政后因不肯“亲近”,并没有给过他“好处”以作报答;但景监为人忠直,对此毫不怒愤,仍与商鞅保持良好关系,可见其人品。他是自幼侍候孝公的心腹太监,与主子感情深厚,以身殉主也在意料之中,并无可疑之处。
    商鞅怀念旧情,悲上加痛,不禁又泪下如雨,立命府中备几样礼品,以便入宫陪灵时也对他做一番祭奠。
    刚要离府,老仆商安忽然领进一个身穿军衣的青年来见,那人请屏退左右才掏出一块帛来跪献给商鞅:“景公公嘱托:他死后立即给您送来,事关机密,不可迟误。”
    原来是景监已偷听到公子虔与太子驷的密谋,意识到在杀害商鞅前一定会先除掉自己以免做内应,便提前写好信,安排人通知商鞅……
    “果然要动手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商鞅气得一拍桌案,但就这么仓皇出逃?不是他的性格,他咽不下这口气!第一个反映就是抵抗!其实他早也想到这步棋,已有准备,只是他内心的东西从不掏给别人看,包括赵良。
    几次统军出征,商鞅在军中也拢住了几个将领,尤其是司马错,经他举荐,当上了御林军的统领。这可是个肥差事,不但待遇高、权力大,而且由于直接关系到国君的安危,也就特别为国君所信任。只要忠心耿耿、认真负责、不出差错,不用上战场也能加爵晋级,前途无量,当然他明白这全得力于商君的提拔,所以对商君感激不尽,誓当以死相报。对于商鞅来说,把一个可靠心腹安插在宫中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以备缓急,有什么风吹草动,即便不能左右形势,也可为自己提供有力的帮助,所以才敢告诉赵良尽可“放心”,就是面对如此急迫凶险的形势,仍然有恃无恐。但为了保证动用这个力量时能够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条内线,平时在工作中也是公事公办,不特别关注,不发生私人关系。
    形势确很严峻:太子和政敌们占据宫中,由于自己疏忽大意,没有事先采取有效措施,以致一切兵符印玺全落入他们手里,这就意味着太子驷还没正式登基,却已能够调动运用国家权力,一旦与宫外取得联系,就能正式发挥作用,尽管“左庶长”的威严和权势炙手可热,仍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封锁在宫中!
    需要司马错发挥作用了,用不了两个时辰,自己就能组织起足以反击取胜的力量!废掉驷,拥立他的异母弟弟、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右更将军嬴疾,今后自己的地位将更加巩固。坦率的说,商鞅真不忍心在孝公尸骨未寒时就发动政变,但对方已先准备动手,形势所迫,无奈也!
    随后他便派出几批使者……
    且说商鞅正在运筹帷幄,忽听大街上传来嘈杂喊声:“商君反叛啦!”“新君下旨,抓住他赏万金!”“捉商君去啊!”“捉呀……”“捉呀……”一时间乱成一片。
    商鞅不禁一愣:“凭什么说我反叛?莫非传令给司马错等人的使者被捉泄密?但送出的只是预定的暗号,使者自己也不会知道含意呀?”
    不容他多想,卫队长冯凯大汗淋漓的匆匆进来报告:“有无数的百姓,或手持木棒、砖瓦,大多赤手空拳,朝府上拥来!”
    商鞅的反应很快:“肯定是他们一时凑不齐兵马,便以新君之名派人蛊惑无知小民趁机捣乱、浑水摸鱼以争取时间。”便慢慢站起,冷静地说:“没什么,不必慌,我去看看。”
    此时府门已经紧闭,府外大街上闹哄哄地挤满了“乱民”,各条街上还有数不清的人蜂拥而至、络绎不绝,先到府前的则已动手砸门,胆大的青年人还试图跳入墙内,大家正在兴头十足地忙得汗流浃背。突然,有人发现商君冠服整齐地站在门楼上,不禁叫了一声:在那儿!惊动众人一齐仰头上望,商君只咳嗽一声,人们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给定住似的,立刻安静下来,大气儿都不敢出,再没一个人乱说乱动。商鞅沉着脸,用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个来回后,才大喝道:“尔等意欲何为?还不快滚?”
    这些人果然听话,就如炸了巢的蜂一般,轰一声一齐向后转,扭头就跑,尽管暗中操纵的人还想拦阻,但毕竟人少,怎挡得住那有如决堤后的滚滚洪流?后面的不知出了什么危险,也纷纷往回乱跑,刹那间商府前便又是一片寂静。商鞅只一句话就吓跑了成千上万的“暴役”,可见他素日在秦国之威严。
    商鞅脸上刚浮笑意,突然一愣:远处街角忽闪出“司马”的大旗,御林军们拦住了“乱民”们的退路,并驱赶他们再涌向商府。
    他不封锁宫门,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对付这些无知小民还用你帮忙?目前最重要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控制那些更具危险的政敌们啊!
    但司马错似乎没领会他的意图,御林军把“乱民”们驱赶到府前后竟突然大喊:“新君有旨,无论军民,捉住判贼商鞅赏万户侯!”
    御林军不同于那些暗中操纵者,他们是“新君”的代表,传达的“旨令”也就更具有威信,肯定是“真”的。对商君的怨恨和万户侯的重赏,重又鼓起群众近乎盲目的热情,在阵阵滚雷般的呐喊中,潮水似地向商府再摆开一轮轮猛烈的冲击,砖瓦石块铺天盖地地投入府中。
    冯凯搽着热汗劝商鞅:“上万的乱民都疯狂了,后边还有御林军撑腰,很快就会冲进来,我和弟兄们再拼命挡一下,您快走吧。”
    老仆商安捧上一套平民衣服……
    商鞅意识到:自己被司马错出卖了!却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么快?但形势已不容许他再研究分析被出卖的原因,危险迫在眉睫,不能再矜持冷静、假装镇定了,确实必须马上“仓皇出逃”。便顺从地换了衣服,总算还嘱咐了冯凯一句:“你们顶一下也赶快撤。”可惜,他刚跑出后门,冯凯的卫队和家丁们就被汹涌的人潮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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