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后,秦的武力迅速增强,为了报复当年魏国攻占函谷关之仇,商鞅要求率兵攻打魏国的固阳。一介书生要当元帅?秦孝公理解他必需立军功的迫切心理,但军人是一种专门职业,并不是任何人、尤其是“外行”带一支部队出去都能打胜仗,一旦打了败仗,不但无“功”还要受处分。秦孝公迟疑的望着他,不敢批准,商鞅一声长叹:“这就叫‘作茧自缚’,‘无功废爵’之政由臣始,臣终不能因此而为庶人,臣此去,侥幸立功皆大欢喜,倘若无功,惟以死谢君,实无后退之路啦!”
    秦孝公见他决心如此大,只得召见司马错等重要将领,亲自制订了一套作战方案,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要保证打胜仗,二要绝对保证大良造的安全……
    好在此时的秦军已一反昔日那种厌战、涣散的情绪,在战斗中猛冲猛打,极其顽强,已是名声在外,而魏军自马陵道惨败后始终心情低落,又缺乏能战的将领,所以几战几败之后,竟被商鞅一举攻克固阳。
    总算立了军功,本该适可而止,但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固阳之役,商鞅只是空担帅名的傀儡,未划一策,未发一矢,由部下白送他一份军功,坦率的说,没人佩服。
    在一定的环境下,商鞅可以蛰伏、韬晦,但争强好胜,在人之上,终是他不可磨灭的本性,尤其是在目前的状态下,更不能容忍对自己的蔑视,他要让世人看看,不是军人出身,也能打胜仗、立军功,而且是绝对由自己策划、指挥。
    当然,他不是个鲁莽的一勇之夫,通过固阳之战,他已了解到大量的战争因素,同时在考虑,胜利不一定必须力敌,也可以智取,而且还是更高级的战术。
    于是,他再向秦孝公建议:“魏失庞涓后,实力大衰,拔固阳,小试牛刀,我们可以乘势收复河西,以振秦威。”
    自从河西地区被吴起夺取后,秦军东出受到遏制,国势衰弱与之关系很大,所以称为秦的切肤之痛。若能收复西河,既雪先人之耻,又为日后东扩打开门户,当然意义重大,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虽受损,但目前与秦相比,仍属强国,固阳小城可能没放在心上,要取西河,他能不倾全国之力与秦争夺?
    商鞅当然能理解孝公的顾虑:“臣已拟定胜魏之策,主公但等捷报可也。”
    商鞅又率五万秦兵东征,魏惠王着实感到头疼,按魏国的兵役制度,凑个十万八万还不成问题,困难的是缺乏符合条件的将帅,当初宠信庞涓,排除异己,“庞家军”之外的无论良莠,都被贬斥,全都免职,如今庞氏全军覆没后继无人,再想起用被自己无情撵走的那些,又有谁肯来应征卖命?
    魏惠王不仅昏庸还非常吝啬,对于自己认为没有用的人,一定要找个错处撤职,不抓起来就对得起你了,生活费一分不给,上下对他有好印象的很少,背后谈起,无不恨之入骨,确实没有谁愿意真心为他卖命。所以他一连向几位被废黜的将军亲热地招手,可惜人家都不理睬,最给面子的也是婉言拒绝。
    应该承认,公子卬够不上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名将,最大的优点是忠厚有余,所以忠心耿耿地给魏国卖了几十年命,垂暮之年,却因小小的失误,而被自己过去的亲兵卫士庞涓的一句话便撤销一切职务,心里当然非常委屈,好在没关起来接受“改造”,可以在家里自由地颐养天年,也就知足了。如今年纪已老,更不愿出去再打打杀杀,贫也罢、贱也罢,只要保住能吃碗安稳饭的底线,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让一个老头子还去拼命,实在没意思,所以他也告诉使者:“拜上大王,卬老矣,实难再效犬马之劳。”
    说实话,固阳获胜,只是万八千人的小规模,要真跟魏军对敌,此时的秦国人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商鞅一定要打,国君业已同意,也就没人反对,不过,出征的队伍,尽管步伐依然整齐,却缺乏力度,底气不足。
    然而商鞅对士气视而不见,一路逶迤而行,倒挺有闲心指点江山,谈天说地,但出了幽谷关,却又下令安营扎寨,毫无进攻之意。
    苍茫暮色中,一个身影悄悄地来到公子卬的府前,落魄将军府别说岗哨,连一般大户人家用于内外通报的门丁都没有,那人对环境似乎熟悉,只望望大门,便径直走进去,二门仍没人把守,也没关闭,所以可直入中堂,才咳嗽一声问:“有人吗?”
    “谁?”走出来的竟是公子卬本人,他还没穷到连个仆人都没有,但可能太少,此时正忙着做别的事情,所以只好由自己出头。
    那人趋前一步施礼:“在下赵良给老将军请安,并有薄礼献上。”同时奉上一锭金。
    公子卬看看他:“赵良?素不相识啊,陌生人无故相赠,恕不能收。”
    “您虽然不认识在下,但与卫鞅是故人吧?”
    “卫鞅?啊,你是他派来的?他不是在秦国当了大官,又率军拔我固阳、攻我西河,怎又派你来见我?昔为故人,今成仇敌,老夫不能留你,礼物也请带回!”老将军警惕性还挺高,挥手往外撵人。
    赵良笑笑:“老将军误会了,他虽居敌国,却不是敌人,此次率军也非欲同魏国拼死争斗,内中之情,请容在下禀告。”
    既然内中还有曲折,当年与卫鞅的私人感情也确实非常密切,公子卬不好意思坚持决裂,只得一伸手:“那就请坐吧。”自己也随同坐下,却复站起朝里喊:“小桃红上茶!”
    不久,一位蓬头垢面、腰中扎着围裙的中年厨娘端上两碗水来,赵良见她的芳名居然是艳丽的“小桃红”,偷偷一笑,心中暗想:大概做小姑娘时姿色还能名符其实,可惜而今老矣!
    芳名依旧,面目全非,岂不也是老将军的折射?如豆灯光下,看到老将军须发已白,一种凄怆之感不禁油然而生,但随即调整了心态:赵良,此岂是你触景生情之时?
    赵良与卫鞅半是师生,半是朋友,他是赵国人,因家境贫寒,自幼流落他乡,后到卫国给卫鞅的一个学友家当车夫,卫鞅虽是身出贵族,但早已衰落到啼饥号寒的境地,仅仅没有如赵良那样给人当佣工。卫鞅出于经济上的原因,跟那个同学来往密切,借乘他家的车也是隔三差五,所以经常接触赵良,从交谈中,知道这个小车夫一直坚持自学,看遍了所有能看到的书,而且小到个人生活、大到军政国事,都有独到的见解,非一般人可比。若说卫鞅也非世俗之人,并不轻视赵良的低微身份,反倒极其欣赏他的才华,竟与小车夫折节相交,并在知识上尽力帮助,所以赵良又把他当做老师相待。后来,卫鞅自己也不得不到处流浪,两人从此离别,音讯全无,想不到在秦国成为声名显赫的“大良造”后,赵良竟自己找上门来,贫贱之交不可忘,卫鞅热情地接纳了他,立刻就要给他安排工作,授任官职,却被他拒绝:“老师如今已是飞黄腾达,我来投您可不是为了攀龙附凤追求富贵,坦白地说,您现在什么都拥有了,只缺了一个忠诚不二的心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背叛您的人——这个人,只有我能担当。”卫鞅一声长叹:“知我者,惟你也!”
    他这次来见公子卬,是要完成商鞅交代的一个重要任务;而使公子卬急于明白的,则是商鞅为何率大军东征,又不真要打仗。
    “赵先生,卫鞅两番对魏用兵,又有什么‘内中之情’?”
    赵良叹口气:“他连番用兵是为了将军您。”
    “为了我?”公子卬既吃惊,又不解。
    “对,是为您!您本是卫国德高望重的栋梁之材,却受庞涓贼子的排挤,以至落到眼前穷苦凄凉的处境,大良造每念及此,无不潸然泪下。想当年您对他情同父子、恩高义重,却因两国相隔如万重山,总欲援手终是力不足,这才对魏用兵,逼魏王重新启用老将军,您便可东山再起,重见天日啦。”
    公子卬苦笑着摇摇头:“他还真想让我去卖命,可惜我的心已凉透,回绝了。”
    赵良点点头:“为这种忘恩负义的冷酷心肠不必肝脑涂地尽忠效命,但大良造却是要通过这一战为您创造立功的条件,从而改善您在人世间的地位,看谁还敢撼动您!”
    “可我怎么有把握胜过秦军,又怎能跟他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唉!真是情同父子啊!”
    “他当然不会真跟您一决生死,只不过像舞台上那样比划几式走走过场,便把打胜仗的功劳拱手送您,关键是您必需担任魏军统帅。”
    果真如此,这个礼物可就太厚重了,公子卬不能不动心,越想呼吸越急促:“然而,我已经拒绝了魏王。”
    “那好办,可以让魏王再来请一次。”
    三天后,魏惠王果然又派重臣奉厚礼来到府中,这一次公子卬决定接受帅印。
    赵良连夜赶回商鞅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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