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有一句话说,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缀得花香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脚踏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流,不觉悲凉。刚刚看你们演出有一种很野性生猛但是充满力量的感觉。”
    丁霎被春眠文绉绉的一段话堵的不知道怎么答复,胖子嗤笑她在乱卖弄,也不感兴趣背过身继续打鼓。
    沉闷的鼓点在飘飘摇摇的小屋里晃荡,被风撕拉扯开的窗户都发出几阵恼人的巨响。
    春眠有些尴尬的拽着自己的裤边,她一紧张就这样,惯性使然。
    春眠是个话不多的人,她总是沉默的,安静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些所有的前提都局限在她的表达欲尚未开发的时刻。
    刚刚丁霎他们的演出让她难得想要说几句话,可话说出来春眠便开始后悔了。
    她觉得不恰当也很不自然。
    她就是这样的,所以才不讨喜。
    春眠有些恶意的想,自己就是该被讨厌的,现实的佐证很深刻。
    “不然,乐队名就叫荆棘吧?”
    静默许久,春眠低头看着自己白色帆布鞋上无意中沾染上的些许灰尘,在洁白的底色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思绪飘很远,想到了今晚的月亮,东北的稻苗,山顶的清泉,还有卸环的鸟儿。
    丁霎一句话就把她拉回现实。
    春眠此刻还不知道丁霎叫丁霎,只知道这个长得斯斯文文好看得不行的男孩子,眼里灼热的光可以点燃整片荒原。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那种越过年龄的尊重让人如此放松。
    春眠垂下的头缓缓放平,眼底熠熠生辉。
    那天晚上丁霎他们又演了几首歌给春眠听,她沉湎在燥裂中。
    所有沸腾灼热的鼓点都是神幻化出来敲打她的声音,低缓孤寂的人声在节奏里沉浮。
    春眠像做了一场难言的梦,所有的热烈都是压迫带来的顽抗。
    第二天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而那个乐队主唱到最后春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春眠这年刚高叁,升学压力大。
    终日沉溺题海,她是个典型的文科生,同很多人一样,数学不好。
    数学老师脾气暴躁,她像是被压缩在一个玻璃瓶里,窒息感超过一切。
    每次看着试卷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圈线,春眠心里就泛着无力,好像被什么推着往前,耗费了所有心力,却从来没有真正到达过目的地。
    春眠在学校没有朋友,她是个有些奇怪的女生,终日沉默不语溺亡在自己的世界。
    前天看演唱会,还是被表姐撺掇着勉强出了门。
    妈妈不放心临走时让她路上小心点,春眠没来得急回应什么就被生猛狂放的谢可乐拖着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看见这样的演出,密闭的空间,绚烂的灯光看着好像很亮,实际上很泛,照不清所有细节。
    春眠听着失真的音乐和沸腾的人声,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就遇见了丁霎。
    她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一个浑身上下都发光的人,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事情都没有了意义,而让其他东西没有意义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于是春眠就溺亡在那几句辗转的歌词中。
    生命力,带着浑然天成的野性,凶猛又生气,还有光明,是春眠对他们的所有感知。
    好像愤怒丧气之下又带着点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憧憬。
    春眠几度想要落泪最后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被许多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妈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一个人照管着她,对生活的期翼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春眠无力驳斥什么,作为子女她没办法去掐断她对未来的幻想。
    08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大街小巷都在放着《北京欢迎你》的时候。
    那个昏暗又杂乱的小屋子里,可以冲破屋顶的音乐和呐喊。让春眠记了一辈子。
    她被积压着却仍旧对未来充满着憧憬。
    而那个拿着铜铃唱歌的男生,给自己画了一个巨圈,唱着少年不识愁滋味,唱着明天和未来,躁动和不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然后春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春眠依旧沉默寡言的活着,和大多数高叁学生一样,被题海裹着往前跑。
    她跑得很慢,总是在尾巴上,自然而然的成了枪靶。
    那些语言的扫射和机锋永远以她为中心,作为重点班里最弱的一个个体,春眠的存在对那些自诩教书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的老师来说是耻辱。
    他们的批斗以春眠为把心往外扫射着,春眠大多数时候是麻木,沉寂。
    因为惯性教会了她太多。
    菜就是原罪,不管她多么努力。
    “语文好能当饭吃吗?就写了那么几个字,还真以为自己就是文学家啊?”
    数学老师很年轻,张扬又肆意。她的美像是箭蛙身上的花纹,千姿百态颜色各异,却是有毒的。
    这时春眠拿着最后一次模考的试卷观望着,仍旧被红色覆盖,圈圈叉叉。
    那些乖张泛滥的圈划将试卷的底色染得杂乱无章,春眠看着上面沉默的讽刺。
    “明年来复读吧!”
    就这么几个字,让她硬生生地憋着泪,下课在厕所哭了好半晌。
    春眠没有朋友,因为她很怪,她的书桌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摆满了试卷习题。
    空荡荡的不见丝毫被学习挤压变形的痕迹。她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最后一个踩着铃声到学校。
    久而久之就给人一种不上进的感觉。
    春眠让别人改观是在一次作文测试里。
    她是班上仅有的跳出边界最后写了一篇小说的人。
    语文老师把她的作文打印出来发在班里传阅,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看着她总是带着笑意的,追捧的。
    春眠越发不自在。
    那种疏离和边界感是刻在骨子里的,给人一种傲然和冷漠。
    春眠只是不擅言语,她有自己的世界,却往往被误解。
    那波热度过后春眠越发沉寂。
    她每天艰难的熬着,把时间当成橡皮擦,涂涂抹抹期待着它飞逝。
    六月份,是雨季。
    日光终日躲藏,不见一丝亮堂。
    在这样的沉默和黯淡里,春眠参加了高考。
    妈妈那天给她做了一根油条配两个鸡蛋,春眠吃完就去了考场。
    没有她想象中的金戈铁马,负死顽抗,一切都很平静。
    春眠每写完一科就望向窗外,那个地方是一株绿色的枝哑,嫩色的青晦的。
    然后就潦草的结束了她淡漠又麻木的叁年。
    (08年好像还没有文理分科,纯粹是为了走剧情,我在文里面说的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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