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芳为何明白有失礼数,却还要挑这时候来,只因另有一番私心罢了。
    往年宁化来家时,韩芳便偶遇过几回。
    这宁化虽是武夫,不谙诗书,但人长得十分魁伟,气度不凡。
    再加之宁家门第尚可,比之近来上门的那些人家不知强上多少,一时韩芳便有了主意。
    所以今日一听说宁化来了,韩芳当下忙忙便来了。
    而宁氏上房里,宁化听说韩芳和柳依依来了,笑接宁氏先前的话,道:“成亲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只看姐姐愿不愿意为兄弟说合了。”
    “我去说合?可是你瞧上门不当,户不对的了,家里不依你便来诓起我了。”宁氏道。
    宁化道:“如何能够的,只这人非姐姐去说方能成罢了。”
    宁氏笑骂道:“少在这嘴上抹油的,你且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吧?”
    宁化该先前的坐姿,正襟危坐道:“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嘛。”
    宁氏想了一会子,道:“你不可是瞧上了花家的两位姑娘了吧。”
    宁化笑道:“什么花家的姑娘草家的姑娘,我那里能知道的。我说的是你们家的柳姑娘。”
    “她?”宁氏诧异十分道。
    只说韩芳来却被宁氏留在厢房,不可近上房,让韩芳很是挫败,只得另想他法。
    也是这时,韩芳想起花羡鱼说花如玉的事儿,便有心铤而走险一回。
    韩芳原意也不过是想悄悄留下她的香帕,好让宁化拾去,日后来求娶的。
    只是韩芳才近了上房就听到宁化说看中的是柳依依,顿觉如被冷水浇头了一般,从头凉到脚了。
    而上房里的宁氏姐弟自然是不知外头的事儿,就听宁氏道:“她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我们太太的心肝肉,又是一心定下的儿媳妇,如何能说给你的。”
    宁化道:“你们太太若真是心疼柳姑娘的,便不能将她往你们家这火坑里填的。”
    这话宁氏就不爱听了,“这是什么话,我们家怎么就成火坑了?”
    宁化直言不讳道:“日后你们家那位束爷可是要兼祧两房的,就凭柳姑娘那样的性子,你道她真能同长房的大奶奶斗得起来?且你们长房又是强势惯了的,绝不能让你们二房先得子嗣的,那时可怜柳姑娘就只有独守空闺的份了。这厢一比较,我可不是好多了。”
    宁氏觉着宁化这话有些道理,“话是这般说,也得我们太太明白得过来才好的。”
    宁化道:“姐姐只管去说,不成再做道理也不迟。”
    宁氏道:“说起来依依她虽是失沽,但模样品行却都是极好的。也罢,我且去试试吧。”
    宁化高兴得直拍手称好。
    而那厢里,柳依依身上的病虽好了,却落下心病了,时常痴痴呆呆的,这时回过神来,见方才还兴冲冲而去的韩芳,此时却失意而回。
    “怎么了?”柳依依上前问道。
    韩芳抬头,眼中怨气氤氲,“你已有束哥儿了,却还恬不知耻地得陇望蜀。”
    ☆、第十一回柳依依投缳自尽,穿越女借尸还魂(七)
    柳依依以为是她和花渊鱼的事情败露了,当下便吓得脸色苍白,气紧难续的,大有方愈的病情又重犯的势头。
    只是韩芳那里还管柳依依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心里难受要一气发作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宁公子?”
    听韩芳这般说,柳依依才知道韩芳说的不是花渊鱼,这方稍稍放下心来,百般解说,又立下重重誓言,韩芳这才信了她的清白。
    可没出几日,韩芳却又听到了不得了的话。
    只说经韩芳这一吓,柳依依整日恹恹的,似又病了。
    但请大夫来却又诊不出个症缘,断不明个出处,只是写了些滋补养身的方子,便打发了。
    柳依依不好,柳夫人也无心在别的事上头了。
    只说这日韩芳来给柳夫人晨省罢了,就被柳夫人打发到后头的抱厦厅做针线了。
    少时,宁氏也来了,如今韩芳有心示好宁氏,就想起要到堂屋去给宁氏献茶捧果的,就听柳夫人和宁氏悄声说起体己话来。
    宁氏道:“大夫也瞧过好些个了,怎就不见柳妹妹好的?可别是邪祟撞客之灾未了的。”
    一听这些个柳夫人又不自在了,“不是已请了神符镇住了吗?”
    宁氏道:“这些到底不如现做一场法事。我们家到底是阴阳失衡了,阳气不足,自然就有些东西眷恋不去。再者柳妹妹身上也是过于干净了,难免不被一些东西缠上的。再不然,先将柳妹妹暂且送到别处去避一避?”
    柳夫人自忖了片刻道:“也好,就做一场法事送祟,依依她也暂且送长房去住几日。”
    宁氏听了忙道:“太太,这个万万使不得。太太怎么忘了,那林姑娘早前也在大太太他们那里住着的,可她又如何了?也不是三灾八难的。依我看,那些邪祟正是见林姑娘去了,这才找上柳妹妹来的。大太太那里决计是去不得的。”
    柳夫人想起林蕊初在时,柳依依就好好的,一说她要走了,柳依依便被镇魇了,可知真不是宁氏说的这缘故?
    “那你说该如何?”柳夫人急问道。
    宁氏道:“我看这些鬼祟是不敢捉弄我们家的人,只因有祖宗保佑。可柳妹妹和林姑娘却只是亲戚,祖宗顾不上也是有的。若是如此,不如先让柳妹妹到我娘家去避一避,等那些邪祟改缠上……”宁氏说着直指拦风居之所在,“那时候再让柳妹妹回来也不迟。”
    柳夫人道:“这好,依依一去就剩他们家是外姓了,不缠她们还能缠谁的。那时依依才能干净了。”说着,柳夫人又拉过宁氏的手了,“只是这样,又要你娘家费心了。”
    宁氏道:“太太教导得好,我娘家母亲最是喜欢柳妹妹这样安分乖巧的姑娘,巴不得有这么个女儿的。”
    话听到此,韩芳再听不下去了,哭着从后房门跑了出来,伏在一块大青石上大放悲声。
    韩芳是实在不明,她怎么就处处不如人,不得好姻缘了?
    “可知是有眼无珠的东西。”韩芳痛骂道,不想让来探望柳依依路经此处的花羡鱼姊妹和韩涵听去了,都问:“哪个有眼无珠的,害我们芳姑娘在此伤心了?”
    韩芳抬头见是她们三人,怔了怔,想起自己如今哭得簪堕髻散,满身的狼狈,却让花羡鱼这个对头给瞧去了,心下那里还心思同花羡鱼她们对话的,起身便又跑了。
    花玄鱼奇怪道:“芳姐儿这是怎么了?”
    韩涵很是不悦道:“谁知道她又闹那样了。”
    花羡鱼忙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瞧柳姐姐吧。”若不是韩涵非要来,花羡鱼是巴不得当不知道的。
    这三人一面说,就一面走远了。
    韩芳这才从别处走出来,看着那三人的影儿,咬牙直恨的,心道:“可不都是有眼无珠的吗?像花家这样卑贱的商户女,却入了傅家公子的眼,可怜我这样的名门小姐却鲜人问津。宁公子也是,柳依依这样的孤女如何能助其接履云霓的,只我这样的方可。”
    想到此,韩芳愈发觉着自己才是道理,只当宁化年轻还看不透这里头的用处,她韩芳却不能凭宁化这般下去。
    只是该怎么做?只稍一思忖韩芳便知道了,宁化那头她是无能为力,但柳依依这里她却是能说上话的。
    想罢,韩芳忙忙就回房打点清楚自己,听得花羡鱼她们走后,这方悄悄往柳依依房里去了。
    碍于花羡鱼对柳依依和花渊鱼的事儿,态度十分不明,也不知道花羡鱼到底清不清楚里头的事儿,所以柳依依对花羡鱼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彼时,柳依依正怯怯缩缩地躲在床上,样子好不可怜。
    韩芳将柳依依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压着声音对柳依依道:“我来恭喜妹妹了。”
    柳依依因方才又见了花家的人,正张皇愧疚的,韩芳这般天外飞来的一句,只会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失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好好的,我……我喜从何来?”
    韩芳笑道:“你自然是不知了,我也是才从太太屋里听说的。原来大嫂的娘家兄弟,托大嫂来说亲了,说的就是妹妹。”
    这话让柳依依仿若忽闻青天霹雳声,“不,不能的,姑母绝不能答应的。”
    韩芳道:“你别急。起先我也以为太太是不能答应,谁不知道太太素日最疼的就是你。可我爷是听得真真的了,还说一会子就送你去宁家了。”
    柳依依难以置信,不住地摇头。
    韩芳却当不见柳依依的异状,自说自话道:“我只奇怪大嫂到底在太太跟前,是如何一个说法的。我却听说大嫂他兄弟可非良人,只因这宁公子是独根孤种,家中最是溺爱无度,小小年纪身边便姬妾成群,淫佚放纵。到了现今就越发不成人了,整日里斗鸡走马,仗势欺人,一事无成的,都说他是城中一霸。”
    柳依依听了这些,自然是越发不能依的了。
    韩芳叹了一气,又道:“也罢,许不过是以讹传讹的闲话罢了,太太没有把你往火坑里推的。”
    柳依依惶惶道:“常说‘无风不起浪’,若无这等事儿,如何让人传得这般真,可见就是不全然是真,却也不见得都是虚的。”
    韩芳点头,道:“也是。”
    说话间,就见宁氏身边的张婆子从外头进来,笑着对柳依依道:“柳姑娘赶紧收拾收拾,太太让姑娘到我们奶奶娘家去住上几日,松散松散。”
    柳依依正六神无主,此时见韩芳的话应验了,便把韩芳说的都当真了,顿时顶梁骨走了真魂,惊慌失措的就大喊了起来,“不,我不去,我不去他们家。”
    张婆子见状,愕然道:“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韩芳只怕柳依依说出什么来,便抢先道:“她都说不愿去了,你还站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走的。”
    张婆子没法子,只得先退出,去回柳夫人和宁氏了。
    这厢柳依依还惊魂未定,韩芳却又道:“你可听见了,她们这是在哄你呢,那里是要去住几日的事儿,只怕眼下就要你过门了。”
    柳依依抓着韩芳的手,哭道:“我不去,死也不会嫁那个畜生。”
    韩芳道:“唉,你不愿又如何,谁让你上无父无母为你做主,下无姊妹兄弟护持的,可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了。事到如今唯有一途,便是抵死不从。”
    闻言,柳依依是万念俱灰,想起死去的家人,只余下自己孤苦一人在这世间,再念及花渊鱼的翻脸绝情,一时间柳依依只觉了无生趣,怆然笑道:“可不是只有抵死不从了。”
    韩芳见计成,暗暗得意,面上却不露半分,“正是。只要你抵死不从,谁也不能拿你如何了。也罢,我且先去了,回头再来瞧你。记住了,抵死不从,方有活路。”
    待韩芳一走,柳夫人和宁氏便火急火燎地来了。
    柳依依望着柳夫人,勉强扯出笑脸唤道:“姑母。”
    可柳依依的面色惨白得吓人,这一笑只会越发渗人
    柳夫人忙过来细细查看柳依依,道:“可见是越发不好了,果然还是得出去避一避才好。姑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又是在姑母身边这些年过来了的,自然是舍不得离开姑母半步的。但如今你的病是越发不好了,唯有让你出去避一避,其实也不过三五天就能回的事儿。”
    柳依依两眼空洞洞的,面上却依旧在笑,道:“那是方才我没听清,如今既然姑母说明白了缘故,我自然没有不听姑母的。只是今日到底匆忙,不若暂且耐过今日,待我收拾妥当了,明日再去也不迟的。”
    宁氏原意是先让柳依依到娘家去住几日,先瞧瞧她娘家母亲的意思,若是只是宁化的一意孤行,她便作罢,没得闹个里外不是人的;要是娘家许了宁化的意思,那时再同柳夫人说起也不迟。
    可见都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却被韩芳搬弄出这些是非来。
    最后还是柳夫人亲自盯着人,给柳夫人收拾的东西。
    入了夜,柳依依对上夜的画绢道:“我病了这些日,你也守了这些日,今日我觉着痛快了不少。你也不知道我夜里事少,用不上人的,你只管家去歇一宿。”
    画绢也的确是辛苦了这些时日的,但到底不肯回下房去歇着,道:“我就近在外头抱厦的榻上歇便成了。”
    说罢,画绢给柳依依落了帐,吹了灯,便到前头抱厦去歇着了。
    柳依依睁着眼,泪如断线之珠,浸透了她的两鬓,也湿了香枕。
    待夜深人静之时,柳依依僵硬地从床上坐起,麻木地摸出素日里戴过的披帛,站床上将披帛系拔步床床顶,披帛两头打了个死扣,慢慢将头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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