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味儿到底也不重,淡淡的,不过是此时两人近些了,花羡鱼才能闻到的。
    花羡鱼一面玩着小猪笼,一面道:“炎天暑热的,傅哥哥怎么还有心思吃酒来了?”
    傅泽明赶紧抬手闻闻自己,“罪过,熏着妹妹了。”嘴上是这般说,却也不见他动弹半分,离远的。
    罢了,又听傅泽明道:“县太爷新官上任,先生携我与慎卿一道赴宴,免不了吃几杯的。”
    一旁侍立的丽娘,对来娣笑道:“没听未来姑爷说吃了酒来的吗?怎么还是这么没眼色的,还不赶紧端醒酒汤来给我们未来姑爷的。”
    来娣掩嘴一笑,蹲福应了是,便转身去了。
    花羡鱼瞪丽娘道:“好好的丫头都给你教坏了。”
    丽娘两手一摊,道:“那里就教坏了,可是小的那一句说错了?也罢,知道姑爷来了,小姐便不待见我们了。好了,我们走远就是了,不碍姑爷和小姐的眼。”带着珠儿笑着就走了。
    “平日里我宽放了,倒让你们越发没规矩了。”花羡鱼抬手作势就要打的,傅泽明赶紧抓住她的手。
    花羡鱼迁怒道:“我教训我的人,和你不相干。”
    傅泽明笑道:“他们自然是和我不相干的,只是让你仔细,别给这笼子上的毛刺伤着手了。”一面说,一面将花羡鱼的手捧着手心,仔细看可有受伤的。
    只是一轮看下来,别的伤没有,就见花羡鱼指上又添了针眼了。
    傅泽明不禁叹道:“你又何必这般要强,人无完人的。以后我们家又不指望着你做这些穿戴的,能识些穿针引线的活计就够了。”
    花羡鱼将手抽回,娇嗔道:“好不知羞的,说的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谁又跟你是我们家的。”
    傅泽明瞥见花羡鱼项上所戴的节节高玉坠子,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如今作为信物,给了花羡鱼了。
    于是,傅泽明哂笑道:“既然不是,那为何还戴着我们家的坠子?”
    花羡鱼听了就要扯下,“谁乐意,谁戴去。”
    傅泽明赶紧赔不是道:“别,别,仔细勒伤了脖子。我的不是,原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闹,不慎把猪笼(米乙)摔地上了,也是同时要去捡的缘故,电光火石间,也不知是谁的唇先扫上了谁的,让这两人顿时僵住了。
    好一会子,花羡鱼才回过神来,连腮带耳的涨了个通红,忙往后躲的,垂着眼不敢再看傅泽明了。
    傅泽明回过神来,也是有悸动在心头的缘故吧,再看花羡鱼,花羡鱼似乎别有一番撩拨心弦的明艳了。
    这一两年间,花羡鱼是越发长开了,形容微丰,肤白玉润的,此时又添桃红满面,娇羞怯怯的。
    一时竟让傅泽明看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要过去亲近花羡鱼
    傅泽明伸出一指轻轻挑起花羡鱼的脸蛋来,就见花羡鱼两眼扑闪,仿若受惊的蝶儿扇动的双翅。
    好一会子,花羡鱼才抬眼看傅泽明。
    也是情窦初开缘故,傅泽明挑起她脸的手虽大胆唐突了,却也不难察觉他微微的颤抖,可见他亦在怕。
    傅泽明今年已十七了,越发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与稚气,芝兰玉树的风华日益彰显。
    只是若让花羡鱼说,傅泽明这人挺矛盾的,他举手间彬彬有礼,温润如玉,可和他们笑谈中又略显狂傲孤高,侮世慢俗的。
    纵是如此,花羡鱼却知这人确是能托付一生的,所以当她见傅泽明慢慢亲近过来时,花羡鱼压下心中些许的抵触,不再躲闪反而轻闭上眼。
    可当那微微吐纳着暖意的气息,印上她的唇瓣之时,花羡鱼到底还有些抗拒,下意识地推了推傅泽明,却让人以为不过是欲迎还拒,傅泽明越发肆意辗转摩挲了。
    终究是初尝温柔,故而不得其法,傅泽明生生碾红了花羡鱼的唇,却意犹未尽,总觉是隔鞋搔痒。
    察觉傅泽明的焦躁,花羡鱼欲微张嘴唇换一口气,没想气换罢,轻轻一抿,却含住傅泽明的薄唇,激得傅泽明一阵火热,竟无师自通地用舌尖掠过花羡鱼的唇,登时直捣檀口,拨弄着花羡鱼口中的丁香小舌同他缠绵。
    一吻罢,两人的气息都浓烈了,额抵着额,亲昵无间。
    “妹妹,妹妹……”傅泽明一声一声地唤着,还要再行亲近之事,就听有人在唤,“子允,子允兄,你在哪儿?”
    霎时,惊飞了一对在偷尝情滋味的小鸳鸯。
    待到花渊鱼寻至凉亭来,就见自己妹妹和傅泽明各坐一处,相隔老远,避嫌之意也太过了。
    “你们真是的,不说亲时还好,如今反倒是越发生分了。”花渊鱼只得坐他们中间去。
    花羡鱼欲盖弥彰地拿帕子拭了拭了嘴唇,寻了一事来问就赶紧引开花渊鱼的,“崔姐姐家里打发人来做什么的?”
    花渊鱼兴致缺缺道:“下月崔老爷生辰,来下请帖子的,所以下月我少不得又要同父亲去应酬一番了。”
    傅泽明听了,道:“到底是你未来的泰山的,应该的。”
    花渊鱼又无奈道:“到底还未成亲的,多少变数的,就多了这么些亲戚来。”
    傅泽明知道花渊鱼这是在抱怨少了多少读书的功夫了,便劝道:“多懂些人情世故的,他日也无坏处。”
    这俩人说的不少,只是花羡鱼一句未入耳,只因花渊鱼的一句“下月崔老爷生辰”,让花羡鱼,心头冷不防的一个激灵。
    因花羡鱼记起,那个老翁正是在花景途赴崔老爷寿宴之日,枉死在他们家铺子里的。
    傅泽明一直在留意花羡鱼,“妹妹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大太阳底下,打寒战的?”
    被傅泽明这般一打岔,让原先还觉着惶惶不安,脚底生寒的花羡鱼得以缓了一缓,镇静了不少。
    “没什么,只是方才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让我打了个哆嗦。”花羡鱼掩饰道。
    傅泽明忙起身道:“也罢,到底是过于近池水了些,阴冷之气重,不易久坐的。妹妹也出来半日了,也该乏了,我便不再叨扰了,要家去了。”
    花渊鱼听了留了几句,便送傅泽明出去了。
    花羡鱼回房去,找出黄历本子,细细数着日子,筹划了起来。
    与此同时,新官上任的刘知县宴散归来,头一件就让人取来今日来贺的花名册。
    就在众多人名中,刘知县一眼便看到了花晋明三个字。
    刘知县一拳重捶在上,切齿磨牙道:“果然有他。”
    今日花晋明倒是未亲来,因花晋明自诩如今他是不同往日了,是巡抚的人来,一个小小的知县那里还受得起他的亲自前往祝贺的,所以只打发了管家来就罢了。
    刘夫人一面给刘知县更衣,一面问道:“谁?”
    刘知县道:“这人正是当年害岳父一家的罪魁祸首。”
    刘夫人一听,想起家破人亡的娘家,登时恨上眼来,苦求道:“相公,你可要为我父母报仇啊!”
    ☆、第八回 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四)修改错字
    这刘知县早年家中略有家产,只是自早年入学起,祖父母、父母等人因病相继过世,家财也在为长辈寻医问药和后事的置办之上,消耗得差不多了。
    刘知县又是个不事生产,一心要考取功名的文弱书生,也亏得有刘夫人娘家接济,才不至于穷困潦倒。
    然就在这时,花晋明看上了刘知县岳父家的店铺,仗着钱财开道,为夺刘知县岳父家的铺子,而生生将其岳父害死,再无中生有栽赃其妻舅以罪名,而至其妻舅冤死牢中。
    也是刘知县的妻舅事先有准备,出事前就将家中财物全数存放在刘家,以防不测,不然家破之时,这些也早全数进了花晋明和那贪官的口袋了,不能有刘知县的今日了。
    只可怜花景途等人如今还不知道的,花晋明暗度陈仓开起的三间铺子,其中两家就是刘知县岳父家的。
    “没想那花景途竟然是这畜生的子侄,想来也是一丘之貉。”刘知县大骂道。
    刘夫人一面揩拭眼泪,一面道:“相公,既如此,想法子一网成擒就是了。”
    次日,刘知县开始翻看县内老旧的卷宗,捡了一事就发签拘拿花晋明归案。
    只是不待刘知县将花晋明屈打成招,赶赴求援的花景贵就从广州带人来了,当下便让刘知县放了花晋明。
    在北都钻营之时,刘知县深知官场之中的水深,在回合浦之前,他的靠山林侍郎便曾告诫过他,在广东那地界上,有一人是万万不可开罪的,那人正是巡抚吴志勇。
    那吴志勇说来也未有多大的能耐,但其岳丈正是内阁张阁老。
    而这张阁老又是林侍郎的座师。
    其中的错综复杂,刘知县虽不能参透,却深知林侍郎并非无的放矢的。
    所以刘知县虽当时便放了花晋明,却心有不甘又撺掇起巡抚家管事来,道:“花家的珍珠之所以能一而再被朝廷钦定为御用珍珠,同他们家的珠田密不可分,且如今又传闻他家珍珠能有起死回生之效,下官这才有心要孝敬,不想这花晋明竟然是抚台大人的人,真是该死。”
    那巡抚家管事桀桀一笑,道:“你之孝心抚台大人深明,既然如此,你便该知他们花家可不止花晋明一人有好珠田的。”
    刘知县愣了一下,后恍然道:“下官明白。”
    送走巡抚家管事后,刘知县强按下的火气顿时冲天,“那花晋明果然是个会钻营的小人,竟让他钻到抚台跟前去了。”
    刘夫人焦心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还要眼睁睁看这畜生逍遥在外的?”
    刘知县暗忖片刻,道:“也罢,那就先收拾他们家别的人。哼,听说这位抚台大人可不是什么慈善之辈,花晋明以为得了靠山,殊不知那位最是贪得无厌的,花晋明的家财迟早会被他榨干净了,再弃之如敝履的。那时,不愁没收拾他花晋明的时候。”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几日刘知县一气重审了几件冤假错案,令死者得以瞑目,活人莫不感恩戴德的。
    其中以一位老翁最是可怜。
    老翁早年有两子,长子原在一无良商贩家中做伙计,不知什么缘故竟突然死了。
    那奸商只给了老翁一两银子就算了事了,儿子的尸首老翁都没能见着。
    也是那仵作同老翁好,偷偷告诉的老翁,说他儿子是被活活打死的。
    老翁的小儿子便寻上门去理论,没想那奸商不认,反报官说老翁小儿子对他逞凶。
    原知县是收了奸商的好处,当堂严刑逼供,老翁小儿子受不住严刑酷吏,只得屈招了,没出几日便死在牢里。
    如今刘知县虽为老翁儿子沉冤得雪了,可那奸商也早在几年前不知所踪了,真是有仇也无处报去了。
    老翁真是活活哭死在儿子的坟头的,见其可怜便有人劝老翁道:“天下奸商何其多,不说旁的,那花家就是个够天打雷劈的,只可惜老天没长眼。你如今也是土埋脖子的人,不如干脆豁出性命去,为孙儿争出个前程来。”
    听这人一说,老翁莫不以为是出路的,道:“若是能,这条老命也是值了。只是该如何才能为我孙儿争来前程?”
    那人便悄悄教老翁法子,罢了又保证道:“你只管放心,如今的县太爷可不比从前那些个昏庸无能的,可是难得青天大老爷,事后没有不给你做主的。”
    儿子能有昭雪的一日全仰仗这位新知县,老翁如今最是信服的就是刘知县了,故而没有不信那人教的话。
    家去后,老翁打听清楚花家铺子的所在,就在崔老爷生辰那日,直奔花羡鱼他们家的铺子来了。
    花羡鱼他们家的铺子,名为还珠堂。
    这日,县里的还珠堂掌柜,早早便来迎自己的东家。
    自花景途成立了商会以来,生意便不只拘于珍珠一行的,门路是越发广了,所以花景途已极少到自家业已成熟的珍珠铺子来,只月末时来对对账便罢了。
    所以今日不早不晚的,花景途忽然驾临,让这位洪掌柜很是诚惶诚恐,不时查检可是出了纰漏,让东家登门问罪来了。
    洪掌柜原就体态臃肿,身上的肉是一步抖三抖,又因战战兢兢的,便一身都被汗湿透了。
    花景途见了,便笑道:“你且坐,我今日来不为旁的,只是我那刁蛮女儿非要来,说只信得过我这做父亲的眼光,定要让我好好选一上等的珍珠送她的崔姐姐,她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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