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这番想法也属正常,毕竟这踏沙狂虽为大夏开国皇帝所作,可即便是在夏国,也已失传许久了。”呼延元宸道:“我只知道踏沙狂原本是一首用箫吹奏的苍凉古曲,孟公子现下用琴声演奏,多了一份铿锵,少了一份悲咽,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王爷懂的果然极多,为了重新复原这首踏沙狂,我也花费了不少功夫。”孟之繁依旧没有转过身,而是用手指轻抚着琴弦道:“我差人远赴大夏,于民间走访搜集残页断谱,拿回来后再自己尝试着接续补缺,失败了千百回后,终于在上个月将这失传的踏沙狂复原,原想立刻便邀王爷来共赏的,怎料一时事忙,竟拖到现在。”
    呼延元宸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毛一扬,“怎么听孟世子的意思,好像认为我很喜欢这支曲子一样。”
    “难道不是吗。”孟之繁终于侧过脸,露出脸颊上俊逸的轮廓,“就像王爷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支铁箫上刻着的,‘踏沙行歌,不癫自狂’,这句话可是踏沙狂唱词中的名句,王爷日日带着那支箫,对这曲子的重视可见一般。”说到这里,孟之繁顿了顿,“不知我接续的这首踏沙狂,王爷听了可还使得。”
    “孟世子琴技超绝,自然无论什么曲子到了你手上都能谈得极好。”呼延元宸说得十分客套。
    而孟之繁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他站起来,转过身,呼延元宸瞧见他正面,不由愣了一愣,这素来以一副高贵儒雅面目示人的孟之繁,眼下除了外边那件袍子,内里竟然是空的什么也没穿,下身一条纱库也薄得几近于无,完全能将他的身体线条一览无余。
    但是奇异的,这原本很轻佻的打扮,放在孟之繁身上却奇异的失了风尘味,转而变成一种奇异的诱惑感,孟之繁本就长得不错,现在再打扮成这样,哪怕不是断袖的正常男子,看见了都会脸红一会,但放在呼延元宸眼里,除了羞耻和难堪,他却并没有别的想法。
    “孟世子,你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呼延元宸僵硬地侧过脸。
    “怎么,大家同为男子,孟某不觉得如何,怎么倒让王爷难堪了吗。”孟之繁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呼延元宸旁边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又从一方食盒里拿了些坚果与酒水出来,道:“我不过是嫌弃天热罢了,就穿得清凉了些,想着到底也是在自己家里,却惊着王爷了。”
    “无妨。”听见孟之繁这样说,呼延元宸也不好一直将脑袋侧着,终究是正了回来,却半点目光都不看他,而是看向面前的酒水,笑道:“我接到世子的帖子,本以为只是来吃茶的,世子怎的拿酒出来了。”
    “茶水太过寡淡,可酒入愁肠可浇心事,我便让下人换成了酒。”孟之繁亲自动手为呼延元宸满上了一杯,“而且想必王爷也同孟某一样有着烦心事吧,这酒名唤千杯忘忧,据说只要能饮上千杯,无论什么烦恼忧愁都能一次忘个干净了。”
    呼延元宸望着那澄清的酒液,却没有动作。
    孟之繁笑道:“王爷不饮,可是担心酒中有毒?”他将杯子端起来,“那孟某便先干为敬。”说罢,仰首喝得一干二净,末了还将杯底亮给呼延元宸看了看。
    呼延元宸定定地看了孟之繁一会,忽然笑道:“孟世子这便是见外了,你有何理由要下毒来害我?”他端起另一杯酒,也学着孟之繁的模样一口喝干。
    “是啊,若是王爷疑心于我,想必今日也不会来赴我的约了。”孟之繁轻笑了一声,“今日王爷能来,孟某实在是既高兴又意外,原本我还以为,为着宁兄的事情,王爷应当是恨毒了我了。”
    呼延元宸见孟之繁居然如此简单就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哦了一声,“孟世子何出此言?”
    “王爷,不,呼延殿下,此处除了你我并无别人,我也知晓你素来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何不坦诚相见,说起话来也爽快。”孟之繁又给两人满上了酒,“宁国公府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想必与呼延殿下脱不了干系吧。”
    呼延元宸没出声,只是眯起了眼睛。
    孟之繁见呼延元宸不答,便当他是默认了,又道:“我便问殿下一声,关于那些事情……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大周不是有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呼延元宸终于开口,“既然能做下,变也该想清楚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原来如此。”孟之繁点点头,“原来你的确都知道了。”
    “我只是想不透,为何孟世子你会搀和进去,帮着那些人一并算计阿渊。”呼延元宸想到宁渊险些因为眼前之人而丧命,便莫名有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了出来,语气和表情也不似如一开始般随和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如景逸那般值得打交道的人。”
    “是啊,如果同以前一样,我在你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值得打交道的人罢了。”孟之繁忽然自嘲地一笑,“但是如果不能像宁渊那样,成为你的心上人,我整日挂着那样一副面具又有何用,只会嫌累得慌。”
    说完这句话,孟之繁一动不动地盯着呼延元宸的表情,见他虽然戴着面具,可也能看出已面露异色。孟之繁只当呼延元宸是被他突然而来的表白惊住了,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心迹在这人面前表露出来,反正宁渊已死,自己说都说了,还不如将心事剖个彻底,说不定当真能将呼延元宸变作自己的人呢?
    “呼延殿下,你莫要觉得我唐突,也许这话在你听来荒谬又不合时宜,却也是我的真心话,我早在数年之前,就对你动了别样的心思了,原是担心被你当做怪物,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直到后来我发现,你竟然同那宁渊处在了一起,我才惊觉原来你也不是不能接受男子的……如今宁渊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苦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同活着的人置气。”孟之繁越说,身子越朝呼延元宸凑近,他身上也不知抹了些什么东西,竟然隐隐有种奇异的香味窜了出来,那香味一丝丝钻进呼延元宸鼻子里,让他神智出现了轻微的恍惚。
    孟之繁拉起呼延元宸的手,让他宽厚的手掌按在自己光溜的胸口上,“逝者已矣,生者却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不如就让我替了宁兄的位置,在你身边陪着你,可好……?”
    另一边,孟国公府的后门处,忽然有一顶软轿停了下来,轿帘掀起,走下来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留着山羊须的老者。
    守门的下人瞧见这老者,吓了一跳,忙上前作揖,恭维道:“田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来找我们老爷,只是现下是老爷午睡的时辰,不到傍晚老爷他是不会醒的,您看……”
    “老夫知道今日来得仓促,可若非当真有要紧事,怎么会突然来叨扰国公他老人家。”田不韦眯起眼睛,即便是在说着托人的话语气还是那般硬邦邦的,“老夫身负皇命,在皇家书院教授六皇子殿下功课,殿下想要查阅一本典籍,御书房内却遍寻不得,老夫想起孟大人藏书颇丰,便想来碰碰运气。”说完,他还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过两日便要检查六殿下功课,若六殿下能使得皇上龙颜大悦,孟大人自然也有功于其中不是?”
    那看门的下人点头称是,心里却合计起来,这田不韦遭了翰林院排挤,如今指导六皇子功课,听着是风光,却一没权柄二没油水,如今朝中几乎没有人愿意同他往来了,竟然还好意思找上国公府,脸皮也算厚的。但即便心里这样想,他也不敢在面皮上表现出来,再怎么说,田不韦如今身负皇命,又有六殿下和舒惠妃撑腰,总归还是不好欺负的,接着想到自家老爷那爱管闲事予人恩惠的个性,那下人还是一面将田不韦迎进府里,一面差人去通知正在午睡的孟国公。
    “你拿着礼物随我一同进去,别毛毛躁躁的,这古画可是六殿下向皇上讨来的,若是损毁了半分,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田不韦在进去之前,又回头呵斥了一个随他一同前来的书童几句,那书童身子瘦削,穿着麻布衣,手里抱着一支长条画轴不断点头称是。
    孟府下人怜悯地看了那书童一眼,自顾自走到前边领路去了,书童扶了扶因为点头而恍歪了的麻布帽,抬起一双伶俐有神的眼睛,露出隐藏在帽檐下的宁渊的脸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后,又迅速垂了下去。
    湖心水榭内,呼延元宸着实被孟之繁忽然这般大胆的行径惊住了,起身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孟世子,你莫不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孟之繁见呼延元宸躲开了,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又重新坐好,“醉了?也对,你便当我是醉了吧,可酒后吐真言,我所说的,却全是我的真心话。”他抬头看着呼延元宸,“殿下可以为了宁兄的不测而怨恨我,却也不能否认我的真心实意,而且我会这么做也全部是为了自己这段自私自利的感情,我也是在为殿下你着想,殿下你可知道?”
    “我瞧孟世子当真是疯了,草菅人命的行径到了你嘴里竟然都能变得冠冕堂皇,我与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瞧着孟世子似乎是身子不适,不如早些歇息,呼延某告辞!”呼延元宸莫名被孟之繁惹得一阵恶心,也顾不得一开始套话的打算了,转身就打算离开,可当他撩起幔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方才一路走过来的浮桥,竟然不见了踪影。
    “殿下莫不是想就这样离开?”孟之繁轻笑一声,“当真可惜,殿下过来之后,我便吩咐将浮桥收了去,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同殿下说说体己话,诉一诉衷肠罢了,等我说完了,殿下若是想走,我自然会派人将你送至大门口,绝不阻挡半步。”
    “你那所谓的衷肠,却是诉在别人的血之上,又如何能诉得如此坦荡。”呼延元宸皱眉道:“我便实话实说,即便阿渊的事情与你并无牵扯,我也绝不可能接受你的。”
    “阿渊阿渊,叫得这般随顺,想来殿下当真是十分喜欢宁兄吧。”孟之繁露出轻蔑的表情,“可殿下你当真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么,你只会说我狠毒,说我草菅人命,可宁渊双手上所沾的鲜血,比起我来只会多不会少,殿下却这般视而不见,难道不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失偏颇吗。”
    “简直不知所谓。”呼延元宸一拂袖,“阿渊何时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害人便是害人,难道还要分一分因果缘由吗。”孟之繁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开了,“其实他和我不过半斤八两,都是损人利己而已,但他是单纯为了利己,我却是为了你,这点你可明白?你应当知道大夏太后一直想要对付你的事吧,想来你也应当知道四殿下一直与夏太后有所往来的事了,夏太后其实早便想要你的性命,不过是四殿下一直在同她讨价还价才未能得逞,若是最后他们谈好了价码,夏太后允诺四殿下,能助他得到太子之位,而前提是用你的姓名做交换,在大周地界,他们要是几方联手,你有多大的把握能逃出生天?”
    呼延元宸摇头,“我的事情不劳孟世子操心,你当真多虑了。”
    “我也不想多虑,但谁让我喜欢你,所以才不虑也得虑。”孟之繁道:“只有我在四殿下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在这等事上才能帮你免于灾祸,才能在危机来临之前护着你,而这些事情,那个宁渊可曾能为你做到?他不成为你的累赘已经是万幸了!你应该感谢我替你甩掉了他,因为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说到这里,孟之繁表情甚至有些扭曲起来,仿佛是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能够得到释放般,但回应他的,却是呼延元宸怜悯的眼神,这孟之繁果真能将不管什么事情都说成是迫不得已,说成是予人有利,从前那个温文儒雅贵公子的模样是彻底消亡了,如今的他在呼延元宸眼里,除了一个疯子再也没了别的评价,他转过身,在这里听人胡言乱语实在是听够了,只想使出水上漂的轻功立刻离开,可一口真气还未提上来,忽然就莫名其妙消了下去,这时他才发现,丹田里竟然已空空如也。
    酒里果然被做了手脚!他再回头,正要出声质问,却见着孟之繁不知何时已经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脱去,将自己白皙柔韧的身体彻底展现了出来,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的蜜色的皮肤得泛着一层光泽,没了外袍和纱裤的遮挡,他身上如流水般线条优美的肌理一览无余,乌黑的头发垂撒在胸口,两点三月桃花般柔嫩的蓓蕾若隐若现,虽然能一眼看出是男人,却也是个可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动情躯体。
    “你放心,酒里并未下毒,只不过是放了些麻痹散罢了,至少半个时辰之内,可以让你气力全消,也使不出武功来。”孟之繁一面说着,一面光裸着身体朝呼延元宸步步逼近。
    “你待如何。”呼延元宸眉头越皱越紧,果真感觉到两条腿也逐渐开始乏力,渐渐就要站不稳。
    “其实我多少也预料得到,呼延你应当不会接受我的感情。”孟之繁兴许是吃定呼延元宸现下不能反抗,竟然连“殿下”的称呼都丢了,转而如宁渊一般亲昵地唤起他的姓来,“如此也罢,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好的,宁渊已死,而我往后亦不会再将你让给任何人。”他在呼延元宸面前停下脚步,仰头望着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抬起手,缓缓替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柔软的指腹轻按上了呼延元宸紧皱的眉头,再滑到他左脸那道显眼的疤痕上。
    “我已经派人守在了周围,在我们尽兴之前,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孟之繁一面说着调情的话,一面吃定呼延元宸现在动不了,便要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哪只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也僵在原地,因为呼延元宸原本已经不能再动的手,忽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方巾,捂在他的口鼻上。
    鼻腔里立刻被一阵奇异的香味所充满,孟之繁不可置信地看着呼延元宸,刚吐出“你怎么……”三个字,就身子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1 之繁禁足
    孟国公在午睡的时候原本不喜欢人打扰,只是在听见田不韦带了一副古画来随礼之后,骨子里的那点收藏癖作祟,还是起身相见。
    他从官位上退下来的这些时日,一直养尊处优,出门游玩与在家宴客的次数都极少,他对外只称自己是年事已高不愿劳累,别人也大多赞赏他的为人低调,其实这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孟国公之所以过得这么与世隔绝,只是不愿意到外边去丢人现眼罢了。
    他为人注重脸面,最受不得别个在背后嚼舌根,因此无论做官还是做人,都一直谨言慎行,爱管闲事予人恩惠的个性也是这么来的,可谁知道,忽然有一天,他那个一直引以为荣的儿子却给他招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前孟之繁一直是孟国公的骄傲,当朝三公的嫡子中,景逸玩心重,宁仲坤烂泥扶不上墙,唯有孟之繁,自小便聪慧持重,知书达理,出身又高,堪称为华京贵公子中的楷模,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闹出了带男戏子回府偷欢,做尽断袖苟且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很多人顾忌孟国公的面子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说什么,但孟国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连皇家的事情都敢议论,又如何会在乎他区区一个臣子,这让他的面子十分难看,不得已才已身体不适为由,匆匆向皇帝请辞,从官位上退了下来,躲在府邸里人不见心不烦。
    那些经年之事,即便孟国公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难堪,他有心早早为孟之繁寻一桩婚事,好断了他的怪癖,奈何孟之繁从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孟国公也不能强迫了他,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久而久之,便懒得管了。
    好在这几年孟之繁十分安分,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也算让孟国公有了几分心安。
    孟国公让下人将田不韦请到偏殿,两人也不算是陌生人,孟国公收了田不韦的画,又将他想找的古籍取来,两人便开始闲聊,这一开二区,田不韦忽然就将话题岔到了孟之繁身上,说许久未曾见过了,为他现下可在府中。
    自孟之繁成年后,孟国公便鲜少关心他的事情,听见田不韦提起,便招来管家问了一句,“少爷现下可在府里?”
    “少爷今日一直呆在自个院子里,不曾出门。”管家想了想,还是实诚道:“不过现下少爷只怕在见客,他下帖子请了永逸王爷到府里来,吩咐了不许人去打扰。”
    “这小子,有客人来也不说一声,永逸王爷可是贵客,既然来了,老夫岂有不闻不问之礼。”说完,孟国公对田不韦道:“田大人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之繁那小子手上藏了不少好茶,只有待客时才会拿出来,咱们说不定还能讨上一杯。”
    田不韦点点头,轻抚胡须,笑着道了句:“甚好。”
    一行人便出了正厅,由管家领着朝孟之繁的院子走过去,一路上田不韦不时夸赞国公府精巧雅致,让孟国公听得有些飘飘然,他们绕过后院,刚踏入孟之繁所居的院子,便立刻有个下人迎上来道:“老爷你怎么过来了?”
    “少爷呢。”孟国公瞧着眼前静悄悄的院子,不疑有他,“少爷既然请了客人来,为何不通知老夫一声?”
    那下人陪着笑道:“因是少爷私下请的,少爷也说了不想打扰老爷,才没有知会老爷一声……老爷既然来了,不如小的立刻去请少爷过来。”
    “不必了。”孟国公一挥手,“他人在哪,我们自己过去。”
    “这……”那下人却开始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管家见状,立刻喝了一声,“糊涂东西,老爷问你话呢,少爷在哪!”
    “在……在香河水榭……”孟国公也不是蠢人,看见那人的模样,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他皱了皱眉,按捺住不好的心绪,没说什么便往前走。
    那下人立刻满脸惶恐地跟在了后面。
    孟国公爵位很高,因此府邸的下人虽说不是成群结队,可也绝对少不了,方才一路走来,走一段便能瞧见一个,可如今进了孟之繁的院子,四面八方却都是静悄悄的,好像连当值的人都被遣走了一般。
    “这院子里的人呢!”孟国公越来越觉得不对头,不禁回头对跟着他们的下人问道。
    “因为少爷要待客,说让小的们不必打扰,所以便让闲着没事的都回屋里休息了……”那下人是孟之繁的心腹之一,自然知晓孟之繁此刻在做着什么,他不知道为何孟国公会突然过来,这位老爷平日里明明是极少踏足这间院子的,他有心要替孟之繁兜着,可又没胆子阻拦国公大人,额头上都浸出了一层细汗。
    孟国公皱起眉头,没再多问,一路朝香河水榭行去,田不韦走在一边,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开口说话,等一行人到了池塘边上,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池塘中心的水榭上帐幔重重,看不清里边是不是真有人。
    “少爷就在那里待客是吗?”孟国公一指水榭,目光又在池塘周围扫了一圈,“浮桥上哪去了?”
    “这……”随着他们来的下人脸上汗水越来越多,他不住朝四周望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并非孟之繁贴身侍奉的,只是负责在外围外围查探情况,原本贴身侍奉孟之繁的那人应当在这里守着才对,可眼下池塘周围静悄悄的,同别处一样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田大人,实在不知这小子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咱们还是先回去好了。”孟国公越想越觉得事情恐怕和他预料的没差,未免家丑外扬,他还是想给孟之繁留下几分面子,先将田不韦从这里支开为好。
    哪只却在这个时候,池塘中的水榭上忽然传出一个人悠远绵长的呻吟,那呻吟声极为明显,在静谧的院子里随着微风拂过众人的耳朵,一时孟国公脸上的表情顷刻就变了。
    “看来……水榭里似乎有人呢。”田不韦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国公,“当然,国公大人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给老夫看到的场面,老夫现在离开便是,也保证绝不在外边胡思乱想。”
    声音都听见了,如果就让你这般不明不白地走掉,出去之后你不会胡思乱想才奇怪,你想一想也罢了,要是又有什么话传出来可如何是好。孟国公眼里阴晴不定,那声音只是听着香艳,或许并非是那档子事也不一定,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也省得田不韦回去会胡思乱想。
    于是他道:“无妨,想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繁这小子应当就在水榭里待客,我先下让人将浮桥升起来,咱们过去瞧瞧便是。”说罢,孟国公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立刻走到不远处一处假山旁,转动假山上的机关,便见着一道浮桥缓缓从池塘水底升了起来,飘上水面。
    孟国公第一个踏了上去,越往前走,那水榭里传来的喘息与呻吟声也就越明显,孟国公脸色也就越难看,但现在即便是想回头也晚了。
    莫非这小子又如此不知廉耻地带了戏子回来胡闹!?孟国公这么想着,大步上了水榭,用力撩开周围挡着的帐幔。
    眼前呈现的一幕,不止他惊呆了,连后边跟着上来的田不韦等人也惊呆了。
    孟之繁的确在水榭里,可与孟国公心中担忧的那档子事有所出入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戏子的存在,换句话说,除了孟之繁,整个水榭里再无半点人影,而那位均已儒雅的孟国公世子,此刻正光溜着身子,躺在一方蒲团上,双手放在双腿间隙,一面用力地搓揉着,一面用满脸享受的表情发出粗重的呼吸与喘吟,并且似乎入境极深,连周围围满了人都浑然不觉。
    “这……这……”孟国公一时哭笑不得,事实虽然并非他所想,但以羞耻程度看也好不了多少,原本男子在血气方刚之龄,自我慰藉也是寻常,可孟之繁要弄不会上自己屋子里去好好呆着,跑到外边来摆出这幅模样简直成何体统!
    “丢人的家伙,还不快将衣裳穿上!”孟国公呵斥了一句,可孟之繁却好似全然未曾听见,依旧在那自顾自地享受着,跐溜跐溜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底还是田不韦身边的一名书童打扮的人反应快,立刻将身上最外边的麻布袍脱了下来,走过去盖在孟之繁的身上。
    那书童一动,被这一幕看呆的管家也晃过神来,跟着动了,两人一左一右硬是将软绵绵躺在那里的孟之繁硬是撑了起来,到这一刻,孟之繁仿佛才清醒了些,撑开一双迷蒙的眼睛,朝周围望了望,似乎还没弄清楚眼前的情形,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快些将少爷带下去!”孟国公挥挥手,脸色已经僵得不行,他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今日来的人是田不韦,田不韦不是会在外边大甩长舌之人,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书童与管家一路将昏昏沉沉的孟之繁扶到最近的一间厢房躺好,管家才对书童道:“多谢这位小哥帮手,我这就去替少爷拿衣裳过来,还请小哥帮我看着少爷一会。”见那书童点头,管家尴尬地一笑,立刻匆匆去了。
    “呼延……不要走……”孟之繁到现在仿佛都未清醒,脸色酡红,嘴里还呓语个不停。书童咧开嘴笑了笑,拿下头上的麻布帽子,拍了拍孟之繁的脸道:“孟世子,你看清楚些,小的可不是永逸王爷。”
    孟之繁无神的目光晃了晃,才落到书童的脸上,眼睛立刻便直了,半张开嘴“你……你……”了个半晌,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孟世子这是怎么了?难道小的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人吗?”书童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还将盖在孟之繁身上的衣裳掖了掖,“孟世子先休息吧,小的这就出去了。”说完他露出一记微笑,转身出了这间屋子,而孟之繁此刻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等书童踏出了房门,才听见他含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宁……渊……”
    田不韦的确是个能守得住嘴巴的,因此在孟国公府上的所见所闻,他也并未对外人提起,因此当京中有人忽然听到孟国公世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孟国公关在府邸里闭门思过,不允许外出时,个个都忍不住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其中最甚嚣尘上的,不外乎是兴许那孟之繁又勾搭上了什么戏子玩起了断袖,毕竟上回他同那戏子的断袖情曝光后,也被孟国公禁足了一段时日,不过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也算不得什么新料,大家伙议论议论便也只当笑谈带过去了。
    “我听说,孟之繁是被你吓得不轻呢,还以为是有厉鬼要找他索命,竟然病在床上了。”依旧是在赵将军府,赵沫找到宁渊,告诉他刚从外边探听来的情况,“不过我却是不理解,他害得你差点丧命,你这一出是不是下手太轻了些,他也只不过是被吓了一吓,然后因为孟国公觉得丢脸被禁足罢了,想来过上几个月,又能活蹦乱跳地出来找你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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