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
    这正是显如上人打出的反对信长的口号,极其具有煽动性。
    当时一向宗的信徒们,就把这句话写在旗帜上,然后像加了复活buff一样前赴后继的冲向织田军。
    面对这群人不要命的攻击,在摄津作战的四万织田军一时陷入两面作战的危险境地。
    信长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听话的石山本愿寺居然公然反对他。自己虽然问石山本愿寺要地,但是在他看来出家人慈悲为怀,也就只能抱怨他一下,没成想别人直接开干。
    不过情况也不算不可控制。九月初虽然全国的一向宗信徒聚集到了石山本愿寺,但是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军人,打他们相对而言还比较轻松,就是人多而已。
    但石山本愿寺的可怕之处还并不在此,很快情况就恶化了。
    首先是野田福岛的三好三人众面对石山本愿寺的起事更加团结了。原本他们都撑不住一周的,被显如这么一折腾,部下里面信奉一向宗的人本来就很多,无形之中还加强了自身的战斗力,这让信长在摄津陷入苦战。
    其次是浅井朝仓两家响应石山本愿寺的号召,积极起兵反对信长。这两家和信长那是有历史遗留问题的,他们组成了三万人的浅井朝仓联军来到了西琵琶湖,直逼宇佐山城,那势头仿佛要入主京洛给将军捶捶背一般。
    最后是全国其余大名的响应,在外有武田信玄准备上洛,在内有松永久秀准备谋叛,他们底下信奉一向宗的家臣们数不胜数,对于被称为“佛敌”的信长相当厌恶,除此之外对于各大名来说反对信长也能转移国内矛盾,巩固自己的权威。
    自从一向宗起事后,信长就陷入一张无形的大网,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没错,这就是元龟元年之计,史称“第一次信长包围网”,在显如上人揭竿而起后,全国开始刮起了“打信长,分田地”的浪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个问题中只有第二个问题才是迫在眉睫的,信长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京都,如果让浅井朝仓联军攻占的话,自己就失去了政治资本,三好三人众啥时候收拾都可以,而京都一旦失守就可能再也翻不了身。
    事不宜迟,赶紧闪人。九月底,他让佐久间信盛留守摄津,柴田胜家殿后,自己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都。
    一进入京都,明智光秀就来汇报最近出的状况,在二条御所附近的一间房子里,信长坐在地上正听着他的汇报,而窗外阴云密布。
    “自从六角父子在长光寺作乱之后,这几个月全是坏消息。首先是长岛的服部右京亮渡过木曾川,率兵朝尾张的海部郡攻去,您的四弟小木江城主织田信与战死,城池被夺……”
    “信与死了?”这时候信长打断了明智光秀。
    “是。”
    “好的我知道了,你继续讲下去吧!”
    “除此之外,全国各大名暗中响应的也不少,大和的松永久秀和筒井顺庆依旧不和,因此在石山本愿寺起兵之后,松永久秀大有杀掉他反对您的意思。”
    “也就是说松永久秀打算再次叛变是吧,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
    “敌人非常多主君!我一时都不知道说哪里好了,总而言之全国各地一向宗的信徒都有反对您的迹象。”
    “原来如此,看来显如上人这个妻管严还是有一手啊,这次是我小瞧他了。”
    “恕我直言,显如上人只是和妻子和睦而已,他本人是有见识的,不然也不会统领全国各地十多万部众了。”
    的确,信长所瞧不起的显如上人一直以来都忍气吞声,对于信长的无理要求都尽量满足,所以信长错误的认为他是一个懦弱的人,实乃大误,后来的历史也证明,显如上人才是反对信长最坚挺的那个人。
    “没想到啊,宗教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全国各地一向宗的兵力有多少呢?”
    “少说也有十万以上。”
    “秃子!你知道我为何如此之快的回到京都吗?”
    “应该是为了守卫京都吧!”
    “那你就该给我讲讲浅井朝仓两家的动向!”
    说到这里,信长的声调明显提高了,这吓得明智光秀全身抖了一下。
    “主君!朝仓浅井两家一共三万人围攻森可成驻守的宇佐山城,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多半凶多吉少了,宇佐山城不过三千人呐!”
    “秃子,你就实话说了吧,三左是不是死了?”
    听到这话,明智光秀的脸上露出了左右为难的表情,他开始眼神游移,想要躲开信长的质问。
    “快说!秃子,无论何种情况我都能接受的!”
    听到这话,明智光秀终于开口道:
    “是的,森可成面临浅井朝仓联军开始还将他们打退了,森可成大将的勇武可谓天下无双,但最终联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
    “死了是么?”
    “是……是的。”
    “原来如此,刚开始我就看你一点不爽快,原来是害怕我因为三左的死动怒。”
    “抱歉主君,我应该直言的。”
    “没事秃子!你就要一辈子搞不懂我的心意才好,老实说我一点都不生气。”
    森可成是信长最喜欢的将领,信长居然说他不生气,明智光秀此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信长的话。
    “怎么了秃子?你好像不信?”
    “不敢!”
    “宇佐山城失守了吗?”
    “并没有!在森可成大将死了之后,宇佐山城的大家都同仇敌忾,大家一直苦苦支撑着!”
    还好,宇佐山城并没有失守,这也就意味着信长还有时间稳定京都,而这都是森可成等人的死换来的。
    “秃子!你现在去替我办一件事,去问将军要天皇的停战敕令!”
    “停战敕令?”明智光秀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这有什么发问的?如今我正处于危险境地,难道你还不明白状况吗!?这次我们必须要认输。”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信长居然会要停战敕令,这让明智光秀十分惊讶,虽说如今信长面临包围,但毕竟岐阜还有的是钱,而摄津也被佐久间信盛压制,只要信长解决北方的浅井朝仓联军,那就可以扭转局势。
    换在以前,信长是绝对不会要停战敕令的,这东西一发虽然可以偃旗息鼓,但也容易被人嚼舌头。
    “主君,我当然可以去要停战敕令,但我要确定这是否是您的真实想法呢?”
    “秃子你的废话真的有点多了!去拿敕令吧!我也要准备出兵抵抗浅井朝仓联军了,明天我就离开京都,两个月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要把敕令给我拿到!”
    “是!”
    这时候明智光秀终于相信,信长这次是真的打算认怂了。
    也是,面临这一次的“信长包围网”,就算是信长也不可能毫无畏惧,一向宗的信徒实在是太多了,信长自从上洛之后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乱天下易,平天下难。
    在明智光秀离开后,信长便连忙整顿兵马,前往近江与浅井朝仓联军对战。
    话分两头,信长准备收拾的浅井朝仓联军,面临失去了大将的宇佐山城居然还是打不下来,这时候越前大将山崎吉家提议:宇佐山城现在大伤元气,不如越过它攻打后方的城池,反正宇佐山城的守军也不大会从背后偷袭。
    早干嘛去了。
    当浅井朝仓联军准备换个地方再出发的时候,信长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志贺之阵),据说朝仓义景一看到织田军的木瓜家纹就开始犯病,一病不起。
    信长的进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遭不住。
    当信长在摄津苦战的时候联军就该攻入京都的,硬是在宇佐山城耗费了大量时间,这直接导致信长从摄津抽身来到近江,而这时候再和神速赶来的织田军作战无疑以卵击石,京都是没法到达了。
    这时候朝仓义景一病不起(家里蹲的坏处),浅井长政一个人也没办法挑起大梁,联军的麻烦之处就在这里,虽说人数众多(三万),但是各家听各家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千头万绪,让浅井长政指挥这样的军队去和信长打仗,实在是嫌命太长。
    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退也不敢退(怕被追)。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下,有小机灵鬼提议,既然打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么?联军可以躲进比叡山里面,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对哦!我们的身后就是比叡山呐!”这时候联军才恍然大悟,发现了生的希望。
    天台宗的总本山比叡山地跨近江、山城两国,鸭川的江水从它的山脚下流过,七百年来它都居高临下的拱卫皇城。后白河法皇让它的盛名享誉天下,这里的宗教底蕴,历史价值都远非一向宗的石山本愿寺可比,在当时它被称为霓虹的“圣域”,不可冒犯的神圣之地,就连显如上人也对比叡山很是尊重。
    要是躲进比叡山,浅井长政认为,的确可以保证联军的安全,毕竟信长再胆大,也不可能把比叡山怎么样。
    于是在信长到达坂本的时候,浅井朝仓联军一口气扎进了比叡山郁郁森森的山林中,避其锋芒。
    大老远跑过来你们居然给我玩起郊游来了?还能让你们跑了?
    此时得知联军进入比叡山里的信长马上率兵包围了这座天台宗的圣地,并且通知延历寺的和尚们:
    “要是你们不交出浅井朝仓联军,我就要烧光比叡山。”
    延历寺作为比叡山最大的寺院,正是主张接纳浅井朝仓家的势力,面对信长的威胁,他们完全当成笑话听。
    “七百余年俯瞰皇城的天台宗比叡山,信长要是敢烧了那无疑会在史书上留下永不磨灭的恶名,他敢吗?”
    的确,这次信长本来就没打算彻底剿灭联军,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谈判的时候能给自己多添点筹码。
    放火烧山,说着玩的而已,信长就在比叡山下等着天皇的敕令。
    元龟元年(1570年)十二月十三日,天皇的停战敕令终于下发,织田家和浅井家还有朝仓家讲和,双方停战各自回家。
    停战仪式上据说信长还对朝仓义景下跪认错,表示:天下都是朝仓大人所有,我将不再妄想(三河物语)。
    甭管真假吧,反正现在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年再战。
    “我就说,信长那家伙就是吓唬咱们,还说什么火烧比叡山呢!”
    当信长离开比叡山时,延历寺的和尚们都哈哈大笑,他们认为信长就是个口嗨的。
    我说了,信长是实干家,这群比叡山的和尚们,不到一年就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不过聪明人还是有的。
    在信长离开比叡山的时候,采迎寺的住持前来拜见他,并且表示森可成就葬在他们的寺院中,他们好好的收殓了森可成的尸体。
    “原来如此,三左就歇息在你们的寺院里。”
    “是的,森可成大将的尸首由采迎寺获得,我们庄重的安葬了他。”
    听到这话,信长表示了感谢,并且牢牢记住了采迎寺这个名字,随后他便启程出发回岐阜。
    “师傅,您为何要告诉信长我们收殓了森可成的尸首呢?”采迎寺住持的弟子们不解的问道。
    听到这话采迎寺住持笑而不语,他就站在比叡山的山麓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信长。
    现在双方握手言和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下一次的飓风,又会从哪个方向刮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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