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绯罗娜像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就到村子的井里去打水。
    绯罗娜卷起袖子,露出奥克斯人特有的小麦色肌肤。久经农活锻炼的手臂虽然纤细,但也充满了结实的肌肉。装满水的水桶固然沉重,不过她还是能够轻松提起来。就力量上来说,基本不输给村里的男孩子。
    她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晨光,感觉天气也比往日要暖和一些,今天也会是个好天气吧。这样想着的绯罗娜提起水桶时,感到远处的空气像沸腾起来一样,接着传来一声哀嚎,让她背后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带着脑中出现的几种不安的想法,立刻把水桶扔到一旁,向着声音方向飞奔过去。虽然途中差点摔倒,不过还是保持住了平衡。记得第一次被官兵追赶的时候,也不曾以这种速度奔跑;但是马的嘶鸣声、人的哀嚎声、还有呼喊声已经让她的心里乱成一片。
    前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直到最后,出现在绯罗娜眼前的是一队穿着铠甲的陌生人,肆意驱赶着马匹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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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卡特兰市警备队的办公室内。
    两个对坐着的办公桌上,满是堆积如山文件和书籍。而少女的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是另一边的三倍,几乎快到要将少女埋没的程度。
    “维尼娅。”
    “在。”
    “收到市长的回信了吗?”
    维尼娅翻阅着报告回答:“……哪件事情?”
    “我想差不多应该给回信了吧。”
    “关于私人文书方面的事情,请您自己去确认宿舍门前的邮箱。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维尼娅把审阅完的报告往瓦罗桌子上一放,然后继续翻阅下一份报告;似乎手边的工作并未被人打断过似的。
    “要不要这么冷淡啊。”瓦罗拿起报告看了一下审阅结果,然后在批阅的地方盖上章就放到一边,“我真正想问的是申请加固城墙的回信。记得是秋收之前就立刻提出了,到现在已经过四天了吧?”
    “正确来说是五天。”
    “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维尼娅以训练有素的镇静语调回答说:“稍等,这几天从市长那里收到的书信……”
    接着她用很从容的态度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中查找相关的书信。这座杂乱的文件堆,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检索的到目标文件。
    “只有这三封,关于警备队的财政预算催促书,军马粪便引起的市民抱怨,为改建孤儿院募集资金的聚会招待信。”
    “没有回复吗?”
    “是的。”
    “不快点拿到有点麻烦了呢。”
    “那样的话,立刻前往市长家亲自询问回复如何?”
    维尼娅再次递过一个文件,瓦罗依旧是看了一眼结果,就盖上章放到一边。对于维尼娅他是绝对放心的,此人经手的事件件办得漂亮。虽然性格有点古怪、也不讨喜,但瓦罗还是重用了她,也因此传出了很多流言蜚语。
    “不行啊,直接去见又要被唠叨有关成家的事情了啊。”
    ——阿斯卡特王国的法律规定,无论男女满十六岁视作成年,且必须在二十六岁之前成婚并至少育有一子;否则要多承担两成税收,且不能享受各种优惠带来的好处。
    而瓦罗今年已经二十二岁过半,又是地方军的一军之长;在旁人看来,可以说是正是事业有成的黄金年华。顺带一提,地方军警备队长的收入是平民的三倍,再加上军人可以免除税收,所以瓦罗的实际收入可以和小贵族媲美。因此地方上有点势力的家庭自然不会放过攀升的机会。
    “毕竟队长也该娶妻了。”
    “别说得这么轻松啊。我可是地方军总指挥官,现在又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成家只会给人家带来不幸。”
    维尼娅迟疑片刻之后,接着又补充说:“那就只能慢慢等待了。”
    “你真是冷淡啊。”
    她没有再搭理瓦罗,继续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这时,班恩站在门口敲了下门,然后向里面说:“队长。”
    “怎么了?班恩。”瓦罗转过身面向班恩。
    “市长让我传话,请您尽快前往市长宅邸议事。”
    瓦罗收起平时那种轻松的样子,阴沉着脸说:“难道我又把什么事搞砸了?”
    “也许是加固城墙的话题?”话音刚落,维尼娅就插了一句。
    “那个只要一封书信就够了吧。”
    维尼娅事不关己的回答:“看来是别的事情了。”
    班恩接过话头,提议说:“要我去回复队长现在不在吗?”
    “不用,之后要是败露了只会更麻烦。”瓦罗从办公桌旁挪开一步,接着又转过身子来,“维尼娅,你也一起来。”
    维尼娅第一次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他问:“这是为何?”
    “以防万一,谈到细小数字的时候,你不在旁边我很棘手。”
    这次她回答得很干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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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特兰市市长的宅邸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距离警备营有两条街道的位置。
    市政府大致分为三座建筑,其中之一便是市长的住所。这座建筑的采光十分完善,打磨光滑的地板看不到任何尘土。
    此时,来到门前的瓦罗隐约听到里面传出聊天声,从悦耳的声音不难判断,两边都是女性。
    “果然是这样啊。拥有罗斯达尔姓氏的人,只能是这样嘛。”
    “虽然算是王家一员,但只是几代以前的事了,到我这里基本和外人无异呢。”
    “不过,身体里的王室血脉,还没有消失殆尽吧。”
    “这倒是,不管怎样也会残留一些吧。”
    “也就是说,等到皇帝驾崩的时候,你就会有王位的顺位继承权吧?在我们平民看来,羡慕的不得了呢。”
    “这种事可不要乱说为好……嘛,就算万一被选上,我想也只有麻烦事呢。”
    “不好,光顾着聊天了。在冷掉之前,请喝茶。”
    “好,不客气了。”
    感觉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瓦罗吸了口气敲响了市长宅邸的门。
    “我是瓦罗。来打扰了。”
    很快瓦罗被邀请进入,接着一幅熟悉的景色映入他的视野。虽然豪华但又不奢侈的房间里,两位打扮端庄的女性正看向门这边。
    其中一位自然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莉拉市长。另一位站在对面的女性,外貌并不逊色于莉拉市长,洋溢着不同世界的魅力。
    瓦罗稍作迟疑,接着开口说:“莉拉市长。既然有客人在,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没关系,不用拘谨。”莉拉市长露出一如既往的笑颜,“而且,这个人也是你们的客人。”
    “我们的?”
    “……队长,不赶快关上门,屋里的暖气就要放跑了。”维尼娅轻轻碰了碰他手臂,提醒他走进屋去。
    “啊啊,不好意思。”瓦罗赶快让出空间,然后再次面向莉拉市长,“这边的女性,说是我们的客人?”
    这名女性接过话头回答说:“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阿斯卡特王国骑士团第七军团所属的第二战队队长,埃莉诺·罗斯达尔。”
    听了她的自我介绍之后,瓦罗一瞬间皱紧了眉头,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队长。”维尼娅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下。
    “啊,嗯。我是新索丹尼斯省警备队队长,瓦罗·米扎尔。身旁是我的副官。”
    “维尼娅。”维尼娅面无表情的向埃莉诺行礼。
    埃莉诺稍稍惊讶了一下,她并不是对副官维尼娅感到惊讶,而是对于拥有姓氏的瓦罗感到惊讶。在阿斯卡特王国里,人民被分为四个阶层,从上至下依次是:贵族、公民、自由民和拘留民;其中只有贵族才配拥有姓氏,除此之外,为国家贡献出足够大功绩的公民也可以获得姓氏。
    当然,凡事都免不了有捷径可走。即使身为自由民,只要获得某些贵族的宠幸也是一种途径。
    在地方军当兵这种苦差事,只有想出人头地的平民才会选择。贵族只要花费些金钱进驻王都的士官学院,毕业后即可在骑士团内拥有一席之地,根本不需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么,你们两个人,哪一位更伟大?”莉拉市长突如其来的发言让两人茫然的看向她。
    “为什么突然问那种事?”
    “因为接下来没法确定到底由谁来坐上宾位呢。”
    现场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接着埃莉诺站出来打破了冷场,她说:“啊,这种事啊。国军的地位虽然在地方军之上,不过与我这种小队指挥官不同,瓦罗·米扎尔队长算的上是一军之长。理应由那边来坐上座才是。”
    瓦罗赶忙摇了摇头,谦让的说:“不不,再怎么说和骑士团成员来比较……”
    两人让来让去,最后也没分个清楚,于是埃莉诺一拍手掌说:“那么,就算两人对等好了。不用分太清楚,找个喜欢的地方坐吧。”
    “那就请坐吧。”
    “请坐。”
    待两人入座后,莉拉市长向两人杯中倒上热茶。
    瓦罗表示谢意后,向埃莉诺询问:“那么,骑士团的将领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们不是应该在邻省镇压叛乱的吗?”
    “说来惭愧,沃德卡斯特省的乱党有一部分趁乱逃走了。从逃亡的足迹判断,我们已了解到他们进入了新索丹尼斯省境内。”埃莉诺苦笑了一下,大有无可奈何的意味。
    “对大陆的第一精锐来说,还真是失态。到底怎么一回事?”
    “关于那些事情,可能要花费些时间来说明。我们已经向骑士团总部送去了地方军动员许可的请求,不过离他们拿到命令书折返回来还要花上几天时间。当然,在这期间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也就是说,直到王都的命令送达之前,希望你们协助骑士团搜索逃亡者。”
    瓦罗点头表示领会她的意思,随即表态说:“这个请求没有理由拒绝。”
    “感谢。”
    “那么我们搜索的对象是?”
    “他们是自称奥克斯解放者的组织,逃亡者数量大约有三十骑。他们主张、并且举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在当地大肆作乱。其首领名为阿贝尔,年龄三十左右,出身于沃德卡斯特省的萨拉达村。”
    说到这里,埃莉诺拿出一张画像放到众人面前。
    然后,她指着画像继续说:“这是根据目击者的情报所绘制的阿贝尔的画像。”
    “……这是画像。”瓦罗仅看了一眼就被这出神入化的作画功底所折服,如此幼儿般的涂鸦技术并非常人能够驾驭。
    “需要更多的话,随时都可以提供。”
    “不是,就算你说提供更多……”瓦罗看到维尼娅和莉拉市长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于是斟字酌句的询问:“不知道能有几个人可以辨认出这幅画的人物是谁……到底是何人所画?属于哪个艺术派别?”
    “是我画的。”
    “什么!”
    看到瓦罗和维尼娅同时陷入了沉默,莉拉市长打算从中打个圆场。“还、还好啦。这也可以算是品味独特嘛。”
    但是,埃莉诺回答得很干脆:“多余的解释还是免了,我从幼儿时期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并没有画画的天分。”
    瓦罗在心底忍不住大吼:那就不要自己画啊!
    接着,他将话题转了回来。“奥克斯解放者同盟的情报就只有这些吗?”
    “是的,目前为止就只有这些。之后本队到来后,可能会提供新的情报。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四天左右便可到达。”
    “既然如此,这期间我们就向各处警备营发出动员,顺便向周围的村子张贴告示,好让村民们提高些警惕。”瓦罗把头转向身旁的维尼娅,“维尼娅,麻烦你找当地有名的画师根据此人的特点将画像重新画过。”
    “明白了。”
    “巡查方面呢?”埃莉诺有些担忧的询问。
    “现在没必要给住民增添恐慌感。而且增加巡逻的兵力,会使重要城镇的守备减弱,所以暂时只好维持现状。”
    “话是这样说……”
    埃莉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瓦罗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那么,市长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路上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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