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裳懒理他的冷嘲热讽,端了碗优雅开餐。
    蒋牧尘耍了通嘴皮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拿了筷子跟着安静享用午饭。
    两人的吃相都极其优雅,病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道细微的咀嚼声。
    寂静中,门外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哀求:“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简总裁。”
    保镖冰冷无情的喝叱声中,蒋牧尘狐疑停下动作,抬眸望她。
    简云裳耸肩,摇头表示不认识。
    安静几秒,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两位大哥行行好,简总裁她认识我的,麻烦你们帮忙通报一声。”
    蒋牧尘此时已经吃得差不多,放了筷子,优雅抽了张纸巾拭嘴。
    简云裳没事人一样,小口小口的把汤喝了,又吃了几口鸡蛋羹,这才没什么情绪的开口:“让她进来。”
    门外的保镖得令,叩了三次门后,恭敬打开一条缝。
    披头散发的女人,没头没脑地冲到病床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嗓音嘶哑的哭诉:“云裳,林航他有眼无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们的女儿刚刚满月份上,饶他一次好不好?”
    来人居然是林航的妻子?简云裳美眸微眯,细细打量她的模样。
    兴许是刚生产完的缘故,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邋遢,长发也好像许久没洗过,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由于她一直低着头呜咽,看不清面容。
    简云裳淡漠的看了片刻,脑中竟无丁点印象,遂冷冷开口:“你是谁?”
    李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神情怯懦:“云裳,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放过林航……”
    “原来是李助……”简云裳略带嘲弄的笑了笑:“三年不见,原来你和林工已经喜结连理,恭喜了。”
    蒋牧尘眼神玩味,挺直宽阔的背慵懒靠向沙发,薄唇弯着几不可见的愉悦弧度。
    这对夫妻还真是天造地设,当年简云裳在精益吃的那次亏,他还有幸打了次酱油。
    凭空冒出来的酱油二字,令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眸光微变的瞟了眼对面的小女人。
    此时李清又哭起来,抽抽噎噎的,磕头如捣蒜:“云裳,林航他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罪不至死。求你看在我们女儿还小的份上,放过他一次。”
    简云裳不耐烦的清了清嗓子,脸上并无怜悯之意:“李助你先起来,林工的事,你该去求那些被他打伤的伤者家属,求我做什么。”
    “云裳,我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敢轻易上门求你。”李清没动,继续凄凄惨惨的呜咽着,边哭边磕头。
    鲍铭禾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盘子上汤芽菜,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杵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精益研发部总经理一事,他略有耳闻。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文文静静的简云裳,对付人的手段会如此果决残忍。
    鲍铭禾脊背发凉,双腿瞬间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低头看一眼时间,他禁不住又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鲍经理,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吃饱了,麻烦你收下桌子。”简云裳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徐徐落回李清身上:“李助,话我已经说清楚,你若是再纠缠,别怪我不念往日同事一场的情面。”
    李清婚后即做了全职主妇,由于林航出事,她才重新了解外面的世界。
    怔忪抬头,眼前的简云裳,浑身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凛人气势。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随便任人拿捏的单纯小姑娘。
    颓然爬起,她绝望的笑了笑,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去。
    鲍铭禾用余光瞟了眼李清的背影,暗自脑补一番过程,心惊胆战的把餐桌收了,抹着冷汗匆忙离开。
    小野猫到底还是仁慈了……蒋牧尘打着哈欠坐直起来。
    简云裳觉察到他的目光,平静避开。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这段时间,睁眼闭眼,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见到的人,都是蒋牧尘。她从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适应,不敢想,长此以往会是什么样子。
    蒋牧尘对她的小动作没有丝毫在意,抬手看了看腕表,起身舒展四肢:“晚上我可能没时间过来陪你吃饭。对了,牧天跟泰美已经达成协议,这次珠宝展牧天是出资方,展会的场地,也由牧天提供。”
    “你什么意思?”简云裳揣着明白装糊涂:“蒋少厚脸皮惯了,自然不怕外人的闲言碎语。但是抱歉,我从未想过要通过依靠男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脸皮厚这种事,你多跟我学几次就习惯了。”蒋牧尘当她是在夸自己,洋洋自得地迈步往外走:“我就把项目给自己的老婆,怎么地!谁爱说谁说去!”
    简云裳气结,好一阵才回过神。她至始至终都没答应要做他的未婚妻,这男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出了新境界。
    傍晚的时候,新的竞标标书准备得差不多,简云裳关了电脑稍作休息。
    眯眼躺了不到两分钟,简云容打来电话询问,晚上想到外面去吃饭。
    简云裳看了看时间,本不放心他独自外出,考虑他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好,索性让他跟着保镖,到了地方后再和自己报备。
    这头简云容支支吾吾一阵,含糊表示自己约了人,不想带保镖。
    “约了谁?”简云裳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云容,不是姐不相信你,只是外面还不够安定,我不放心。”
    简云容沉默几秒,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姐,你放心吧,姐夫刚到这。而且他还答应陪我去。”
    姐夫?!简云裳楞了下,那头已经挂断。
    弟弟什么时候跟蒋牧尘这么熟了!简云裳碍于无法离开医院,不能当面去斥责蒋牧尘,只能狠狠磨牙。
    次日一早,墨珍天没亮就来了电话,告知简薇薇已被移交司法,最迟下月末公开在京都人民法院公开审理。
    另外,根据警方的要求,由医院方面出具的,关于简云裳伤情的鉴定报告,也已交到检方手中。如此一来,整件事只等开庭,便可宣告完美落幕。
    简云裳神清气爽的和她聊了一会,话题转到薛立珩和宋青山身上,急切问起进展。
    结果出乎意料,秦湘雅的人像模拟在很大程度上,还原了她们所设想的场面。但同时,夜色附近的派出所警员证实,二人受伤当晚,夜色门外发生一起斗殴事件。
    他们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属于无辜躺枪。
    简云裳听墨珍说完,并未感到轻松,相反心底的疑惑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夜色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京都赫赫有名的王家的产业,寻常混子就是胆子大过天,也不会傻到老虎头上扑苍蝇。
    再则,宋青山身为国安七局局长,又是京都高院宋院长的长子,于情于理都不像是会去夜色消费、找乐子的纨绔二代。
    隔着电话各自把心底疑惑道出,简云裳当机立断的决定:“墨墨,传闻王家的夜色藏污纳垢,我想入侵他们的系统,看一下所有的客户资料。”
    “我也正有此意。”墨珍唇角含笑:“不过动手之前,我们需要做些准备,你等我的消息。”
    简云裳起身走到窗边,眯眼望着远处冉冉升上地平线的骄阳,脆生应允。
    黎明已至,纵有黑暗如白云苍狗,心中却再无惧意。
    当年母亲车祸,王家次子跟余子莺两人勾结的旧账,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清算。
    挂了线,简单去洗漱一番,简云裳回到病床上,开启电脑将标书进行润色修改。
    8点半,裴亚枬和精益那边的助理汤燕玲一起,准时抵达医院。
    简氏和精益这几天照常运转,并未因为她入院一事,而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倒是说起最近的招聘一事,裴亚枬口中那个新进的员工,引起了简云裳的关注。
    蒋牧霜,同样的姓氏、同样的牧字辈。不用猜也能想到,必是蒋牧尘的堂妹无疑。
    放着牧天大好的平台不去,放低姿态到简氏的研发部打杂,说没别的目的她还真不信。
    暗自分析完毕,简云裳不动声色的把工作安排下去,之后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两只档案袋,郑重交予裴亚枬和汤燕玲:“这是泰美珠宝展安防项目的竞标标书,12点之前,亲自送达泰美国际、牧天国际,安防项目联合招标小组办公室。”
    裴亚枬伸手接过,表情平静的问了一嘴:“总裁,这个项目不是已经宣布暂停了吗?”
    一旁的汤燕玲什么都没说,只是动作谨慎的将档案袋,仔细夹到自己的资料夹里。
    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令简云裳漂亮的眸底闪过丝丝玩味。她漫不经心的注视她们一秒,语气不怒而威:“按我说的去做。”
    裴亚枬自觉说错话,讷讷起身:“总裁您好好休养,我们这就送过去。”
    简云裳淡漠的点了下头,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病房门关上的同时,绝美无暇的倾城面容,旋即换上另外一副狠戾的表情,冷冷吩咐一早就过来等在门外的保镖领队程亮:“亮哥,麻烦你跟上去,记清楚她们的一言一行。”
    程亮领命,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裴亚枬和汤燕玲到电梯厅等了一会,电梯一到便相继走了进去,期间并无交流。
    停停歇歇的下到一楼大堂,裴亚枬忽然拉住汤燕玲,急急忙忙的把自己的资料全交给她,跟着扭头奔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程亮略有迟疑,径自坐到大门右侧的休息区,盯住神色平静的汤燕玲。同时不动声色的启动,名为甲壳虫微型跟踪设备,嗡嗡的飞向洗手间的方向。
    “呼……”裴亚枬脚步飞快的跑进女厕,整个人靠到墙上拍拍胸口,顺匀呼吸后又悄悄探头出去,四处张望。
    见没有可疑的人跟过来,她从包里另外拿了台手机出来,飞快编辑了一条短信:“标书到手,请指示。”
    短暂的等待过后,手机屏幕上闪起亮光。
    她低头仔细看完,如释重负的将短信统统删除,关机,尔后若无其事的折回大堂。
    程亮见她回来,低头在平板上调整甲壳虫的飞行方向,往大堂门前的停车场飞去。
    稍后,确认甲壳虫已经落在车顶吸附稳定,平静目送她们上车驶离停车场,转身返回楼上。
    “有什么发现?”简云裳没开电脑,见程亮进来,仰起头淡淡的望着他说:“麻烦亮哥帮我个忙。”
    “大小姐请说。”程亮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画面还算清晰。”
    国安八局的甲壳虫……简云裳敛去惊疑,无视他被火烧伤后,变得丑陋狰狞的面容,平静看着甲壳虫拍回的画面。
    稍后,她开了自己的电脑,连接上卫星数据,红唇微微扬起:“那两份标书一定无法送达,所以想麻烦亮哥帮忙跑一趟。”
    程亮点头:“我这就去。”
    简云裳翻身下床,弯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两份已经密封的档案袋。
    拿到手中掂了掂,她客气递过去,没头没脑的说:“墨墨最近可能要去相亲,亮哥你真的决定一辈子不见她?”
    “大小姐,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程亮丑陋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动,那双深邃如千年寒潭的眸子里,亦无一丝波动。
    简云裳不置可否,也没继续深究。
    这款甲壳虫影像实时传输设备,两年前由国安八局技术处的负责人,沈亮所研发制成。测试款的萤火虫机型,如今还存放在自己工作区的抽屉里。
    而成品的升级款,只有苍蝇那么大点,目前国内只有三只。
    顾旭之和十八局的局长胡霖各有一只,剩下的一只,一直在沈亮手中。
    程亮刚到王府井的宅院那会,她就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期间试探过几次,他每次的回答都是否认,且毫无新意。
    只是沈亮早在两年前的任务中,就因公殉职,葬身火海。若程亮不是他,怎会有如此先进的跟踪设备。简云裳心思电转,幽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程亮平静从她手中接过档案袋,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我最近在想,要不要撮合墨墨和顾师兄在一起。”简云裳盯着他的背影,假装随意的说:“你也知道,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又这么熟,凑合一下也还过得下去。”
    程亮的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下,没有迟疑的大步往外走。
    难道自己认错人!简云裳对着空气嘟囔一句,回到床上专心欣赏甲壳虫拍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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