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破坏之王’咧开嘴,看着错愕的呆住的我,恶作剧似的挑起眉笑了一下,并反卷尾巴将我勒紧。笑意转瞬又从他脸上敛去,他低下头,嘴唇抵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的发出低沉的,不标准的,却可以分辨的俄文单词:“你…可以…问我,关于…你想…知道的。我将…建立,联系。”
    我怔了怔,意识到阿伽雷斯听到我和莱茵的对话因而得知我知道了什么,而这也是我正打算向他询问,却担心他不愿意吐露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底,试图想从那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捕捉到什么:“我想知道一切,一切有关你和我的爷爷,或者我的家族的渊源。我的意思是……”我耸耸肩,“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找上我?”
    他盯着我,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沉声:“你…属于…我。”
    声音犹如汹涌的海水般骤然灌入我的耳膜,直达大脑深层。我的精神恍惚起来,四周的环境逐渐开始模糊,只有阿伽雷斯的身影是清晰的。我竟然发现他的胸腔部分浮起来几条蓝色的光丝,仿佛是血液被荧光充斥着,光丝迅速随着细密的血管扩散开来,如某种复杂的电路图般微微闪烁着,仿佛即将启动的飞船驾驶盘。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身体发生的异样变化,不知自己是不是处在幻觉之中,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骇人,胸口的整片皮肤在斑驳交织的蓝色光丝中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就好像我以前接触过的外星人档案里目击者的描述。
    谁知道人鱼是不是真的是外星生物呢?按照“空间门”的说法,他们也许就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
    这样想着,我的视线渐渐迷失在那片复杂的蓝光中,感到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将自己包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身处何时,思维仿佛也被抽成数根丝线,被抛于广阔浩渺的宇宙星空之中,散落在没有重力的天际。
    可我的耳边还回响着阿伽雷斯有节奏的呼吸声,听上去似乎遥不可及,又好像尽在耳畔,有如大海的叹息。但我找不到他在哪里了。
    当我举目四望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来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眼前我见到的是我毕生闻所未闻,连想像也难以想像的,光怪陆离到极致的景象———
    我正置身在海洋的包围之中,我的脚下是海,头顶也是海,浪水犹如流动的云翳一般由下至上脱离重力的循环着,仿佛要向人压倒而来,却最终汇向头顶巨大的漩涡之中。那本该高悬日月星辰的穹庐之上,浮动着巨大的、不知该如何描述其形态的浮游生物,它们像深海水母般几乎是透明的,周身散发着异常炫目的蓝绿色光点,像无数双俯瞰底下的智慧之眼般照耀着这个世界,又仿佛是一座座城池化作海市蜃楼在头顶漂浮,让人叹为观止,而又感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这是哪儿呢?这应该就是人鱼所生活的星球或者平行空间的景象?
    看着这一切,我几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呼吸,只顾着让自己的目光放肆的在空中四处徜徉,可当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下的时候,我不由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森然的凉意从脚底弥漫而上,霎时间将我冻成了冰。
    我该怎么形容我看到了什么?我的所置身的这片海的海床,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水下坟场。
    那白色的珊瑚密林之中,无数条犹如石膏雕像般的人鱼尸体密密麻麻、横陈交叠,一具压着一具,一具压着一具,他们静静的以各种姿态躺在我的脚下深处,苍白的身躯僵硬而枯槁,弯曲的鱼尾有的蜷缩着,有的直挺挺的,有点还保持着跃动的姿势,就好像那些在火山爆发的瞬间,被喷薄出的岩浆凝固的遇难者们,其中有些人鱼的眼瞳还睁着,茫然的望着上空,在海底幻变的波浪中散发着摄人的点点幽光。
    这让我的心头忽然袭上一种巨大的恐惧感。这里是这么广阔而奇异,可是却死气沉沉的,好像并不存在任何活物。连头顶漂浮的巨大浮游生物也仿佛只是幽灵而已。我甚至听不到一点声音,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这感觉就好像我曾经尝试过的在潜水艇里的研究项目,在那千米以下的深海深处,也是这样的寂静,日日夜夜。
    噢…见鬼!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抱着胳膊大喊起来:“阿伽雷斯,阿伽雷斯!”
    回声激荡出空茫悠远的声响,愈发显现出这里的死寂。
    突然间,眼前的画面又变幻起来,蓝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世界,我看见远处一扇半透明的“门”,也许那不该被称为门,那是一个发光的入口,我不知道通往哪里,但我从里面窥见烈焰在大海上灼烧,血红的颜色浸染了半天天际,一切都在扭曲的气流中模糊不清,但我能分辨出海面上有两个硕长的影子。
    我眨了眨眼,视线聚拢在那儿,慢慢的,终于看得分别起来。
    那是两条人鱼,我首先认出了阿伽雷斯,他正闭着眼,微微仰着头,胸膛上心脏部分正如刚才我见到的那样鼓动着蓝色的光线,正令人不可置信的犹如某种细胞菌般从半透明的肤表下钻出,我猜想那其实就是他的血液,可它们在空中犹如烟雾般凝聚在一处,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团。
    它的模样非常奇特,就像是某种寄生性的孢子的放大版,有一个拇指甲盖那么大。
    而另一条人鱼和我一样静静的旁观这一切,但他的神态呈现出一种虔诚的意味。
    在我隐约感到他的轮廓有几分的熟悉的时候,他已经伸出蹼爪接住了从阿伽雷斯的心脏处的血管里分离出的小东西,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那个燃烧的入口之中。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低头看去。因为我的左胸上天生就有个,孢子形状的、凸起来的浅青色胎记。
    ………tbc……tbc……
    ☆、chapter 60
    chapter 60
    “啊!”我震惊的大叫了一声,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起来,犹如漩涡气流般消失在燃烧的门内,将我的身体也一并向里吸去,四周化作一片黑暗。
    我的身体在当空漂浮着,变得尤其轻,犹如一片羽毛飘飘摇摇。渐渐的眼前明亮起来,我满以为会回到现实之中,然后当我的目光被亮光笼罩的时候,我不禁大吃了一惊。
    我正漂浮在一个婴儿房的天花板上,仿佛一个幽灵般,我看见我的正底下有个黑头发的小婴儿正安静的卧在摇篮里,他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和孱弱,身上连着输液管,看上去呈现出即将要夭折的模样,可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大睁着,好奇的望着上方。起初我以为他是在看着我,甚至傻乎乎的挥了挥手向他打招呼,可是他却没有理会我,而是将头转到一边。我意识到他是在看从一旁的门外进来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俯视着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知道他走近那个婴儿,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时,我才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个人是我的爷爷。
    并且,刚才在“门”前带着阿伽雷斯的“孢子”走掉的那条人鱼,那个侧面的轮廓,不就也是更年轻时的他吗?那个时候我所看见的情景,就是他向那儿的首领,也就是阿伽雷斯承诺付出某种代价,从而得以返回地球的时候。作为这个“契约”的证明,阿伽雷斯便让他带走了他的基因。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爷爷怎么会是一条人鱼?难道他是被将他带走的那条人鱼同化了,而因某种原因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通过某种方法使基因又再次发生了重组,因而又重新变回了人类?
    我不可置信的思考着一切的逻辑与联系,却看到我的爷爷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细小的试管,里面装着一些微微散发着蓝色光晕的液体,然而在被拧开管口塞子的那一刻,那些液体霎时间便又从玻璃口里倒流而出,犹如一小团烟雾般漂浮着,最终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母状的光团———阿伽雷斯的“孢子”。
    我的爷爷低头看着那个小婴儿,轻轻的将包裹他的被褥揭了开来。那瞬间我的浑身一震,猛然意识到了那个婴儿就是“我”。
    我之所以没有立刻意识到那就是我自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但是当我看着那个孢子附着到我的胸口上时我的眼瞳所产生的变化,我便刹那间反应过来。阿伽雷斯的“孢子”所携带的基因侵入了我的体内,它改变了我的dna链的某些地方,正如某种细胞病毒一般,从那个时候打上了他的烙印。
    所以他说“我属于他”,因为我的爷爷通过这种方式把我献给了阿伽雷斯,正如童话传说里把那个倒霉的小公主献给巫婆的国王夫妇,尽管这个形容有点可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我只觉得无比震惊,还有愤怒。因为阿伽雷斯和我的爷爷无权决定我的命运,不管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者契约,他们不可以拿我的一生作为筹码和赌注!而且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这些情景是怎么被阿伽雷斯记录下来的?难他从我诞生的那一刻就开始通过某种途径秘密的窥视着我?又或者是我的爷爷将这一切记录下来交予他?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我感到难以接受。
    “嘿…小家伙…”这时我忽然听见我的爷爷低声说道,他低下头去,和蔼的看着“我”,并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拨弄了一下我的小手指,任由我轻轻的把他的食指攥住了,“对不起,我可爱的小德尓,但人鱼的基因能保住你的命,”我听见我爷爷的声音嘶哑而无奈,“希望你将来知道这个秘密后别恨我…”
    保住我的命?我的鼻腔正发着酸热,听见这句话不由愣了一愣,这才注意到当阿伽雷斯的孢子进入“我”的身体后,那病态的苍白在逐渐褪去,皮肤慢慢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润色泽来。他这样做是为了救我?
    好吧,知道我的爷爷并不是为了阿伽雷斯对我这么干,让我心里好受了不少。我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在这个时候再次变幻起来。
    我的身体正在迅速下坠着,看见自己落入一片蔚蓝的大海之中,或者说是悬在距海面咫尺之隔的上方。
    转了转头颅后,我看见了一张已经不算陌生的、阴沉邪美的脸,他正近距离的俯视着我,湿润的头发一缕缕的耷拉在我的脸上。我意识到我是被阿伽雷斯打横抱在怀里的,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眯眼打量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有趣的小玩意,有些戏谑的意味,眼底却深藏着十足的疼惜,简直就像一名父亲在望着他的儿子。
    “嘿,放开我!”我想这么说,可我的嘴里只发出了咿咿唔唔的声音,我伸出手去想要推开他的手臂,却发现我的手那么短一点,小小的手指软绵绵的,只是在他的脸上轻轻划了过去,攥住了他的头发。作为回应,阿伽雷斯用他的蹼爪摸了摸我的小脚,似乎在仔细的琢磨着这个我的身上与他截然不同的结构,然后勾起嘴唇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打了一下他的嘴唇。
    身体却在这时被另一双手接了过去,眼前映入一张苍老熟悉的脸,他望着阿伽雷斯,我的爷爷望着阿伽雷斯,露出了一种堪称虔诚的神情,他甚至低下头,用了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低语,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向阿伽雷斯虔诚的道歉,就像是一个对待神诋。
    噢,见鬼!不知道他老人家如果知道阿伽雷斯在实验室里对我的行为,他会不会暴跳如雷的扇自己的耳光!
    我闭上眼,回忆着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大脑如同一架被忽然输入了大量复杂的信息与数据的计算机一样极速运转着,感到天旋地转的晕眩,整个人好像濒临当机的状态,眼前的景象一幕幕犹如电影胶片般快速的神经线里放映着,短短的几十秒钟我便重新度过了一遍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幼年时光,我发现阿伽雷斯的影子在我六岁以前的岁月里几乎无处不在,在海湾边,在船周,在我那建在海滨的家里的窗外,他就像个黑暗中的幽灵般,在不被我察觉的情况下守护(同时窥视)着我,实话说的确为我挡去了不少幼童会遇到的危险,他的出现甚至比我那远道而来看望我的“旅行者”父母们出现还要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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