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稍稍平复了心绪,顿了顿,问道:“可知是向谁提亲?”
    随从低着头,很是清楚地回道:“二小姐。”
    真是安娘?!
    略微沉吟,谢袭便吩咐着:“去把人请过来。”
    待到那媒人来了之后,厅堂已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谢袭正端坐上首喝着茶。
    那媒人见得谢家家主竟是亲自出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脸上堆笑的走了进来。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鲜少有男主人过问这等事情,只不知是谢府传统一向如此,还是那位谢二小姐格外得看重?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今日该想的。
    她该思考的是,如何将这桩婚事撮合在一起,顺顺利利拿到那位夫人许诺的另一半定金便可。
    想到那笔丰厚的赏钱,她不由卵足了劲,誓要将这门亲事给拿下,遂热情洋溢的开口就夸:“府上谢二小姐,可真是蕙质兰心,人见人爱呢!这不,有位夫人见过二小姐几面后,便一眼相中了她呢!”
    “不知提亲的一方是城中哪家?”听了这一通夸人的话,谢袭并未昏头转向,反而很是清明的指出问题的关键。
    媒人轻拍了一下头:“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说这等重要之事了,托我前来提亲的是东大街的晏家,说是晏家夫人同府上二小姐有过几面之缘,聊得很是投机,正巧她家有适龄的儿子,便想着将二小姐聘娶回去,当个儿媳妇。”
    顿了顿,继续夸道:“再说那晏府公子,长得那叫一个俊朗非凡,我做媒人这么多年,可是第一回见到这么俊的人,与府上二小姐定是金童玉女一对,堪称天作之合。”就是性子冷了点,不过会疼人就行。
    说着,便命人将一对活大雁呈了上来,“这对雁就是晏府的公子亲自活捉回来的,可见那位公子对府上二小姐也是相当上心,这样婆婆欢喜,夫君爱慕的亲事,可是提着灯笼也难找!”
    谢袭往那对关在笼子里,温驯异常的大雁望去,只见两只大雁静静挨在一起,不声不响的,无形之中,倒似是流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情,莫不是一对夫妻鸟儿?倒也算是有心了。
    不过,该盘问的还是得问,他提出自己的疑惑:“那位晏老爷可是做什么的?”若是家世不行,就是那公子长成天仙也白搭!
    这问题媒人自然也是早有答案盘于心腹,这晏府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府上没有个当家的,倒是一个硬伤,不过,她自有她的一套说法。
    只见她脸上一抹同情:“哎,说到那晏老爷,也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便离世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守着偌大的家产,也幸得还留下了几个忠厚老实的下人,处处帮扶着母子俩,不仅守住了家业,还越做越大,城中那家古玉轩便是晏府的资产之一。”
    这家古玉轩,竟是晏家名下的么?谢袭倒是颇为讶异,如此说来,就算单单只有这一家店,那晏府的家底便也颇为丰厚了。
    只是府上少了个男主人,多少容易受人欺负,难怪古玉轩的东家一向低调,而这晏府他也是甚少听闻。
    “这府中就只有两位主子?”谢袭再度出声,若真是如此,那家中关系也算简单,倒也能少操许多的心。
    见谢袭口风似有松动,媒人自是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回道:“那是自然,这种事我还能造假不成!”
    继而又趁机追问:“不知您对这晏府可还满意?”
    谢袭沉吟半晌,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容我再多想两天罢。”
    他倒是并不急着答应,若是有心,这么几日,晏府自是等的。
    一则是他对于晏府,对于晏家公子一无所知,品性如何还有待考察,二则是还得去询问一下安娘的意见,终归是为她找夫婿,总得她点头才行。
    这样想着,谢袭便又嘱托道:“还得劳烦您传个话,便说两日后巳时,约晏府公子于聚德楼一见。”
    那媒人略一思索,便一口应下了,等这谢大老爷见了正主,想必也是会点头称赞的。
    ☆、第43章 晏府
    东大街,晏府。
    斜靠在小榻上的步湘汌,抬眸望了眼四四方方的窗棂外,沿着屋檐处滴滴答答的落下,几要连珠成线的雨滴,只觉得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
    都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那媒人还没来报信?
    正在兀自发着呆,却见身边另一丫鬟兰芷近前,语调明快的问道:“夫人,张媒人已在前面厅堂候着了,可要将她带过来见您?”
    与香汀一样,兰芷同是步湘汌身旁的贴身丫鬟,只不过因着年纪尚小,行事虽不如香汀那般沉稳妥帖,倒也机灵可人,再加上手脚颇为勤快,很快便得了步湘汌青眼,留在了身边。
    “快快去将人领过来!”步湘汌闻言,总算是来了精神,稍显心急的催促起来。
    她也是个性子颇急的人,好不容易按耐住性子,在府上等了十来天,谢安娘那边才总算是有了眉目。
    这不,得了准信的当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了家口碑很好的媒人,张罗着前去谢府提亲。
    如今可算是等来了!
    而得了谢大老爷嘱托的张媒人,也是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这可是关乎到她口袋里的鼓瘪,她又怎能不急!
    甫一进了屋,张媒人便捡了些讨喜的话儿说着:“恭喜夫人,府上怕是很快就要有喜事降临了。”
    这话儿一出,让步湘汌脸上绽开了笑容,莫不是成了?
    “这门亲事可是成了?”步湘汌语带欣喜的问着。
    张媒人顿了顿,掩下自己的小心思,斟酌着用词:“我听那谢大老爷的语气,对贵府是十分满意的,只是双方毕竟不大了解,他便提出要见见贵府的少爷,这才能更为放心。”
    “这……”步湘汌稍显犹疑,实在是晏祁的病情不太稳定,与大家长见面,自然是得拿出最好的一面,这才能让人做家长的放心。
    在张媒人看来,经由大家长考察一番男方人品,再将亲事定下,实在是太平常不过,而且就凭晏府少爷身上的那股子气势,想必谢大老爷见过后定是极为满意的,因而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便也私自做主一口就应下了。
    眼下瞧这晏夫人迟疑的态度,似是不大愿意,这可万万使不得,要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吹了,她即将到手的定金岂不是就飞了,那无疑是在割她身上的肉啊,必然是不行的。
    正当她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准备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将人说服之际,却听得一声冷硬的询问,自门口传来。
    “约与何时何地?”只见晏祁大步走了进来,单刀直入的开口。
    “……?”张媒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讶然的看着这位突然来到的晏府公子。
    等明了晏祁在问的是约见的时间地点,这才忙不迭地想起要回答,只是被晏祁一双漆如点墨的锐利眼眸盯着,张媒人忍不住一个紧张:“两、两日后巳时,聚德楼。”
    这晏府的公子,当真是冷的可以!她还是赶紧交待完就走吧!
    用最快的语速,将相关事情给叙述完了,张媒人觑了眼安坐在角落静静听着的晏祁,便直接提出了告辞,直到走到外面,心下才松了口气。
    见张媒人浑然不顾外头渐大的雨势,脚底生风的直往外走,步湘汌也是无奈了,只得差人套了马车送了人回去。
    转头便见晏祁起身,拂了拂衣角,似是也要离开的模样,忙出声制止道:“晏晏,你这是要去哪儿?”
    听了这声称呼,晏祁的眉头似是动了动,看了眼步湘汌欲言又止的表情,惜字如金的给了两个字:“出去。”
    步湘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当然知道这是要出去的节奏,关键是出哪儿去?
    看晏祁并没有补充的意愿,步湘汌只得自己追问:“晏晏,你刚才答应得太突然了,你可有考虑过后果?”
    对于晏祁要去哪儿,她并没有追根问底,孩子大了,总是要有自己的空间,只是,刚才晏祁的举动太过冒失,她必须得说说。
    “自是考虑过。”晏祁哪会不知他娘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他到时候病情发作,可逃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该面对的总该面对。
    况且,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他有把握,这回清醒的时间只会更长,不会更短。
    面对一脸淡定的晏祁,步湘汌只觉得自己快要不淡定了,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这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的,到底是和谁学的!
    真是越长大越高冷,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再和他谈下去,她就不只是翻白眼了,恐怕得口吐白沫了,气得!
    “不用担心。”这语气依然平平淡淡,可仔细一听,不难察觉其中的温情,便如那冷凝的冰层下,缓缓流淌的水流,带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闻言,步湘汌明显的怔了一下,接着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没听错吧?!她那万年冰山脸的儿子,刚刚貌似是在安慰她?
    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步湘汌忙喊住走在外面回廊上的高大身影:“十一,你过来一下。”
    蒋十一脚下一顿,转了个向,朝着步湘汌快步走来。
    “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只见进屋的蒋十一恭恭敬敬的低首问道。
    “十一啊,你往这儿用力拍一下。”步湘汌指着她旁侧的那张实木桌,提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
    蒋十一听话的上前,一掌往桌上劈去,接着便面不改色回道:“夫人,已经拍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轻微地“咔嚓”响起,一道细小的裂缝沿着蒋十一拍下的地方,向四周迅速扩散,瞬间便裂成了蜘蛛网状的纹路。
    步湘汌瞧了眼还顽强存在着的桌子,再睨了眼脸色如常的蒋十一,不禁问道:“不痛吗?”
    “不痛,夫人!”从小就已经习惯了痛的人,这自然是算不上痛的。
    难道真的是她没有睡醒?所以刚刚听到的是梦话?!
    “轰”,只听那桌子轰然倒塌,倒是吓了步湘汌一跳。
    看来不是在做梦,要不然这么一吓肯定得出了梦境了,可她现在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
    也就是说,她儿子真的是开口安慰她了,怎么现在还觉得有点不真实。难道真的是要娶媳妇了,长大了,所以懂得体谅他家老娘的不容易了?!
    看来这个儿媳妇娶得值呀,瞧瞧,她家儿子都开始有人情味儿了,终于不再是冰山一座,石头一枚了。
    她就说嘛,她提出要聘谢家小姑娘做儿媳妇的时候,她家儿子虽然没说点头答应,只是稍稍怔了怔,望了她一眼,可也没摇头否决,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机智如她!
    ☆、第44章 考察
    许是雨后初晴的缘故,被雨水洗刷过的青石板路面,还遗留有雨水浸透青石板所呈现的深色水渍,空气中也升腾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难得天老爷心情好,在家闷了半个多月的人们,脸上带着舒心的笑意,纷纷出来松动一下惫懒的筋骨,虽不是什么重要节日,这四方街上也依旧人流如织。
    宽敞的街道边支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再往里,则是旗帜飘扬的店铺酒肆,生意清冷了许久的小贩,更是鼓足了劲儿的吆喝着,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禹州城中颇有名气的聚德楼,就坐落在四方街的东街头,来来往往的车马中,有一辆就堪堪停在了这儿。
    谢袭从马车上下来,抬腿便往里走,还未迈过门槛,便有殷勤的小二迎上前来。
    “谢老爷,您来啦!快里边请!”小二忙热情的招呼着。
    边往里间走,边打量了眼这位老顾客,状似不经意的询问:“不知您是一人,还是约了同伴?刚才有位年轻的公子,订了三楼的明德厅,说是与您有约,可是要带您前去?”
    谢袭稍怔,倒是没料到晏家公子来得这么早,他已是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的,便回道:“不用,我自己去便成。”
    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对此间颇为熟悉,便带着随从自己上楼了。
    至明德厅,却见一位仪表堂堂,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年轻男子,站至门边等候,瞧着倒也一表人才,莫非这就是晏府公子?
    明路打量了眼来人,微笑着温和的出声:“可是谢府大老爷?”
    “正是。”谢袭端着一张颇为严肃的脸,颔首。
    “您里边请!少爷就在里面候着呢。”说罢,明路便推开门,将人领了进去。
    跟在他后头的谢袭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了站至窗台边的那位高大男子。
    只是那年轻男子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瞧不真切,见得他进来,便主动的迎上前,拱着手道:“谢伯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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