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开始是被逼无奈,后来也许就把这个当成是一种顺其自然,孩子生了一个还有第二个,还会有第三个,直到邵夫人早逝,那浓烈的愧疚心才开始出现。
    “这些都不是理由。”林清苒从他手中拿过那些纸,看了这么多,离当年的真相是近了一些,可这并不能改观对邵侯爷的印象。
    “不看了?”邵子钰看她开始打哈欠,捏了捏她的鼻子。
    “看啊,都看了这些了怎么不看了,不过不是今天。”林清苒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们住这些天,有的是时间看。”
    眼看着天都渐亮了,小夫妻两回了内屋睡觉,再度醒过来,这都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邵子钰比她醒得早,靠在床边翻着书,林清苒闷哼了一声,没法睡了,好饿。
    李妈妈早就热好了饭菜,林清苒喝了热汤暖了胃,精神这才好一些。
    桑江的鱼市下午摊位少很多,没看头,下午时林清苒干脆又补了一觉,入夜和邵子钰一起翻了会书早早的就睡下,第二天一早起来出发去桑江最有名的鱼市。
    到了那街市门口,得步行进去,观言护着两个主子护的牢靠,一路上还不忘记提醒他们,“爷,夫人,等会看到什么想买的,观言帮您们上去说,这地儿湿漉漉的,溅了水可不好。”
    从街市入口到中段,林清苒再一次见识到了观言的能说,到最后,林清苒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观言,你从小就这么能说么?”
    观言一顿,没理解过来夫人的意思,“小的不能说啊。”
    一旁的司棋笑出了声,“你这还叫不能说,天底下就没人能说了。”
    观言回味过来司棋的意思,也没觉得有一点不对,而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司棋说道,“我只说该说,司棋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
    才说了这半句,司棋伸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鱼摊,“夫人说要吃那个,你去讨问下价钱呗。”
    等着观言过去了,林清苒看着司棋一脸如重释负的样子,打趣她,“你能让他不往下说了,也是个本事。”
    司棋脸颊一讪,跺了跺脚,“小姐,您别拿我和他说事儿啊。”...
    在桑江的日子过的很清闲,没人打搅,时间也过的尤为的快,一转眼七八天过去,邵子钰本想带着林清苒去一趟严城看看,顺路直接回洛都城。
    第九天一早刚巧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去严城,一封急信送到邵宅,邵侯爷病危,要他们赶快回去。
    匆匆收拾了余下的东西,出发前,林清苒又让司琴在书房里拿出了个盒子,上了马车,两天不到的路程快马加鞭回去,一天的时间回了洛都城。
    进了邵府,让李妈妈她们回沉香院,夫妻二人前去邵侯爷的院子,院子里站着不少人,邵二老爷瞧见他们来了,沉凝的脸有了一丝松动,让他们赶紧进屋子去。
    入了屋子,一股浓重的药味充斥。
    关起了窗户的屋子显得格外的闷暗,床榻旁就站着一个管事,床上的人比他们十几天前看到的又消瘦了许多。
    邵侯爷似乎是感觉到了他们来了,吃力的睁开眼,眼底浑浊,浑身的力气都撑不起他伸手,只能艰难的动了动嘴,声音嘶哑。
    听不清说什么,邵子钰到邵侯爷面前,低下头,这呼吸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好半响才听清楚祖父说什么,邵子钰拉住了他颤抖的手,“看了,书房里的东西我和清苒都看了。”
    邵侯爷的眼底闪过一抹慰然,“都是你祖母的东西,好好保管,将来或许用得到。”这样的一句话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了,邵侯爷看向林清苒,口中吐露出她的名字。
    邵子钰拉她过来,林清苒刚刚握住他的手,邵侯爷便大力的抓着她,仿佛是用了那仅剩的力气,从喉咙中发出来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孩子,子钰交给你了,要好好过日子,替我向你外祖父说一声,老朋友,对不住要先走一步了。”
    大限已至,邵侯爷在邵子钰成亲后显露出来的好状态,就像是回光返照,他已经撑不住了。
    邵侯爷松开了她的手,看着窗子,目光死死的盯着,口中喃喃着,“素玉,你原不原谅我,我都来找你了。”
    那种临死前流露出来的执念,林清苒实在看不下去,她撇过脸,邵子钰把她抱在了怀里,门忽然开了。
    太夫人顾氏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中满是怒意,她是直直的瞪着邵侯爷,也不顾屋子里还有别人,“邵赢,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去找她!”
    话语中恨意流露的彻底,哪有平日里的端庄姿态,顾氏脸上尽是怨气,邵侯爷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她,半响,那声音极轻极轻,“你拦不住我。”
    邵子钰带着林清苒到了屋外,屋子里断断续续又太夫人失控的说话声,屋外的天格外的晴朗,天空中不见浮云,尽是蓝色。
    直到太夫人撕心的一声喊叫,屋外的人皆看向了那屋子,却没有一个人动步进去,林清苒此时的心情变得很微妙。
    有些人死了是解脱,活着是折磨,对于太夫人而言,祖父临终前还念念不忘的人,将会是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去除的阴霾,如此纠葛...
    他们在屋外等了很久,屋子的门终于开了,太夫人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直接被扶去了一旁的偏房,邵大老爷和邵二老爷夫妇被叫了进去,一会的时间后,金氏和何氏出来,让院子里的人先行回各自的院子,准备丧事。
    接下来要往各家报丧,起灵堂,丧服早两天准备好了,已经送往各个院子。
    回了沉香院换过了丧服,邵府女眷们都要去灵堂哭灵。
    林清苒到了灵堂,位子就在四嫂余氏的旁边,已经四个多月身子的余氏,跪着哭了一会脸色就有些苍白,还是三老夫人亲自过来扶她去了一旁坐着,灵堂上下充斥着一股悲伤。
    邵侯爷生前关系好的人很多,不论家宅的事情弄的如何,朝堂之上总是威望俱在的邵侯爷,奔丧三日,邵家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林文锡和陆氏二人作为亲家也过来了,哭了两天灵堂的林清苒累的声音有些哑,在灵堂外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把陆氏心疼的,摸着她的脸,“你这傻丫头,哭这么用尽做什么。”
    林清苒摇摇头,她也没怎么哭,可就是这氛围人也休息不好,一整天跪着,夜里还要守灵,整个邵府都沉浸在哀伤中,睡都睡不好。
    还是林文锡问到了重点,“如何守孝可清楚了?”
    别的人家怎么守孝可清楚的很,嫡长子守孝三年,若嫡长子早逝,承重孙守孝三年,其余的子辈孙辈守孝一年,可到了这邵家,长子和嫡子是两个人。也不是庶长子,又称不上是纯嫡长,到底谁来守这三年,就显得尴尬了。
    “说是大伯守孝。”林清苒也是听只言片语,如今尚未发丧,还不清楚。
    邵家祖宅就是在洛都城,所以不需要迁到哪里去守孝,对于林清苒和邵子钰来说,他们是五房,不论大房二房怎么守,他们都是守一年。
    “和两个孩子又没有关系,也好,不用这么急着生孩子。”陆氏还是关心女儿,晚一年生孩子,身子养养也好,本来林清苒就是比姐姐们出嫁的年岁还要小。
    “身在邵府怎么会没关系。”林文锡也不能多说,提醒林清苒道,“凡是自己留心点,出丧后估计会闹。”以他对邵家二老爷的了解,不是个肯就如此算了的人...
    出丧这日,天气依旧是晴空万里,邵家的送丧队伍很长,林清苒跟着几个嫂嫂在人群中,身上穿着白色丧服,腰上系了稻草拧成的绳子。
    鞋子都是套在稻草鞋里面穿着走的,漫天飘着的白色冥纸,前面请来的道士喊着话,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入葬的地方。
    又是一场哭,跪在坟前,看着棺木往下吊,周遭都是哭声,是以为了营造这气氛,邵家还请来过专门哭灵的妇人,她们的哭声随着棺木下葬,那凄婉的,听上去比邵家人自己哭的还要真切。
    回来的路上不用走了,脱下了腰上的绳子和脚上的草鞋,这些都要烧掉,林清苒的脚上起了些水泡,山路难走,穿了厚的鞋子还是免不了磕。
    上了马车之后,她和三嫂四嫂同车,大家也都疲惫的很,一路回去没交流半句话,靠在车内休憩。
    邵家当官的,此时就要上报朝廷回家丁忧。
    总不能所有家里当官的都回家来了,那这丁忧完家里也完了,长子嫡孙丁忧外,其余的是戴孝上朝,满百日后除孝,穿素服满一年,算是守孝过了,毕竟家里人还要过活。
    只是没等邵家统一报这个,一日上朝,邵家二老爷邵长瑞直接去了朝堂,下跪向皇上恳求,他是邵家嫡子,他要为邵侯爷守孝三年,丁忧归家。
    ☆、第058章 .补刀的好手
    邵侯爷去世,谁来守这个三年的孝讲究还真不小。
    邵侯爷去世之前都没有决定把爵位传给谁,去世之后这爵位按理来说是传给嫡长子的,可如今这个嫡和这个长并非同一个人,按照先帝说的,这个长又不算是庶出,没人会去反驳先帝的话,这就尴尬的存在着。
    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谁给邵侯爷守孝三年,那这爵位就是传给他了。
    长子次子都要丁忧三年,皇上对先帝留下的这摊子事也头疼的很,他也没这闲工夫去管邵家的家事,好么,都要丁忧是不是,那都去尽孝。
    没等邵大老爷进宫说些什么,皇上手一挥,应了邵家二老爷的恳请,丁忧三年,尽孝去吧。
    于是,这一场荒唐的爵位争夺,在邵家中展了开来。
    邵侯爷在世的时候,就算要传这个爵位,也得去禀明皇上,如今邵侯爷去世了,承爵的人亦是需要进宫面圣。
    邵二老爷这一回家丁忧,守孝三年的变成了两个儿子,邵家前厅内,这就吵开了。
    顾氏的身子这些天一直都不太好,她是耿耿于怀了一辈子了,在邵侯爷去世之前都没能释怀,只觉得心塞,听说邵长瑞进宫的事后,更是气的不轻,看着邵家二爷站在厅堂中,厉声呵斥,“长瑞,你这是在胡闹什么,你与你大哥都丁忧三年,等着邵家在朝中被人挤出来是不是!”
    “母亲,五弟去世,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子,理所应当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否则,这就是不孝,御史台那参上几本,这官位也坐不稳了。”邵长瑞看着顾氏说的极为诚恳,皇上都答应他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是父亲唯一的嫡子。”一旁的邵大老爷直接站起来,脸上一抹怒意。
    邵长瑞看着他,“大哥,我说错了么,你只是长子,可并不是嫡子。”
    “放肆!”顾氏一拍桌子怒瞪着邵长瑞,“这邵家五兄弟,都是你父亲嫡出,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还有什么孝心在!”
    “母亲又要拿先帝的话来说是么,先帝只说平妻亦是妻,可没说平妻所出的孩子就是嫡子,大哥是长子没有错,可不是嫡长子,今日我为父亲守孝三年,那是我的孝顺,大哥是长子,要守便守,不必说父亲尸骨未寒,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母亲和大哥不是也很清楚么!”邵侯爷去世了,直接争夺爵位他是敌不过大哥有本事,接了父亲的棒参了军,可他一样有办法阻止他承爵。
    嫡出二字是顾氏这辈子永远的痛,她的三个孩子都出生在她扶正之前,先帝还是看在爹的面子上说她是妻不是妾,长为立,可爹真的算计对了么,先帝握在手中没给几个孩子嫡出名分,长子到底立什么,到驾崩都没松口过。
    当时爹胜券在握的这个男人,到死也都捏着这爵位,他是要看着邵家乱起来是么,让她不能安生。
    顾氏想着脸色愈加阴霾,看着邵长瑞出了前厅,终究是没再开口。
    邵长丰气的不轻,父亲最喜欢的是他,把什么都教给了他,这爵位就是该由他来继承,遂他看向顾氏,“娘,这爵位一定是我来继承!”
    “当然是你的了。”顾氏半响恢复了神情,缓缓道,“你守你的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邵侯爷去世的第七天,邵家大老爷二老爷丁忧守孝。
    朝中丝毫不知邵家过往的,还称赞邵侯爷得了这么两个孝顺的儿子,真是不得了,知道些内情的,叹气的唏嘘的也不少,和邵家有些仇怨的,更是嘲讽的很,那么多年前娶了平妻还不够闹笑话么,现在这嫡妻出的和平妻出的长子都要给他守孝来了,不知道他地下有知这孝心受的安不安心。
    好事的人自然会拿这个事做文章,他们眼里没有对死者敬不敬这回事,邵侯爷当年那些事能挖出来的都给挖了,包括他当年和邵夫人的婚事,还有和邵家太夫人之间的。
    邵家沉香院,林清苒和邵子钰坐在靠窗边的坐塌上下棋,林清苒捏着手里的白棋子,颇有些纠结,围棋下不过他也就算了,怎么五子棋都下不过他,太不公平了!
    邵子钰倒是对她‘新创’的这下棋方法很感兴趣,只要凑成了一行五个就可以收回棋子,他这盒子里的棋还有很多,对面林清苒那可没剩下多少了。
    秉着让妻子的美德,邵子钰想了想,还是得出错才能给刚刚还自信满满的妻子面子,遂筹谋着如何出错才不明显,对面的林清苒忽然开口道,“外面说顾家曾经有意结亲却被邵家婉拒,还有这回事?”
    邵子钰一怔,接受了她的思维跳跃,想了想道,“若真有这样的情形,被拒也很有可能,邵侯爷和顾将军府联姻,在战乱如此多的当时,先帝也不会答应。”
    林清苒好像理解出了什么,又有些不明白,“所以祖父和祖母成亲了,一文一武,那还是没能阻挡住顾将军的行为,最终还是变亲家了,先帝还替太夫人说话呢。”
    夫妻俩对看了一眼,林清苒有了一种知道的越多越不能理解的感觉,太难捉摸了。
    邵子钰看她纠结的,笑了,“外面传言的不一定是真。”
    “苍蝇还不盯无缝的蛋呢。”林清苒放下棋子发现已经有五个白子连起来了,忙捡起来放进棋盒中。
    守孝一个月,这就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之一,有时候她看书,他写字,有时候她记账,他就坐在一旁给她报数字。
    沉香院的小花园里是每天散步必去的地方,自从在沉香院外附近的那个小花园里遇见过四哥和他的爱妾后,林清苒就不爱去那了。
    偶尔四嫂那边派人过来请她过去,她就去四嫂屋里陪她说说话。
    这府中关于爵位由谁继承的事,似乎也随着大伯和二伯同时丁忧守孝没再被提起来过...
    很快十二月中,临近年关,虽说邵府上下都在孝期内,但是该忙的事一样省不了。
    沉香院内林清苒也忙着打理来去的年礼,林家送来的,几个姐姐那送过来的,远在严城的金向卉也给她送了年礼,算上外祖父那,朱家的还有邵家的,林清苒也忙了好几天。
    林清苒是小辈,送出去的自然多一些,除了收送这些东西外,邵府的大门整日关着不开,府中的气氛也没有因为新年的到来而好一点。
    也就在官员年休前几天的早朝中,忽然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提及了有关于邵家爵位承袭的问题。
    虽然在孝期,但邵侯爷的侯爵肯定是要传给儿子的,也不能一直悬着,早点定下来的好,也没什么冲突。
    皇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站出来的几个大臣,都是先帝为皇时器重的几个大臣,如今也都是老资格了,年纪大,架子也大,在他初登基的时候那个顶个都是牛的,如今这气焰才不这么旺,不过说起话来还是有点倚老卖老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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