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贞观七年以来,李承乾的表现就渐渐不令人,或者说是令李世民满意了。按照李世民的想法,这为人君者,便是要勤奋,要包容,要听得直谏,要循规蹈矩。然而这些特性很难在李承乾身上看到。
    李承乾小的时候倒还是勤奋有加,到了十多岁的时候,便开始贪玩起来,悠游废学,好嬉戏,颇亏礼法。对于孔颖达、杜正伦这些老师还有东宫属官的劝诫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当着这些人的面,不等他们出言直谏,李承乾便痛心疾首地自责自艾,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听到最后那些老师属官们一句想好的话都说不出来,还得叩首拜答劝谏太子殿下想开点,过去的就过去算了,别背上太重的心理包袱。
    虽说如此,但是也毕竟是孩子心性,倒还能让人理解。所以,从李渊病危之前到李世民守灵的一段时间内,李世民还是命其监国,处理政务。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李承乾好声色,慢游无度,然惧太宗知之,不敢见其迹。每临朝视事,必言忠孝之道,退朝后,便与群小亵狎。宫臣或欲进谏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敛容,引咎自责。枢机辨给,智足饰非,群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为明而莫之察也。
    这点小聪明小伎俩如何能长久的瞒过李世民及众朝臣?所以没过多久,这些伎俩便被拆穿,而李世民对其更加不满了。所以,李世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儿子李泰的身上。
    于是,在今年年初封王之后,不让李泰之官,离开长安,更是许他置文馆,以纳文士。
    对于这些举动,李承乾当然是十分的不满,甚至有些愤怒,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暗地里对亲信发发牢骚,微微嫉恨自己的四弟一把。然后,又是照常每日喝宫中群小嬉戏游乐,有时候出趟宫门打打猎,照常玩自己的。
    “唔,承基啊,你说说今日我们去何处游乐?”待孔颖达这位老师离开之后,李承乾便向身边侍立的一位小厮说道。刚才孔颖达一通子曰诗云使他的脑袋昏昏涨涨的,一面轻揉了两下太阳穴,一面问道。
    这纥干承基却是前几年李承乾收罗的一位壮士。此人拥有胡人血统,自幼在草原长大。灭亡东突厥之后,他也来到长安。但是由于不通汉话,混得不尽如人意,在选拔游骑军的时候,他也没被选上。
    后来,李承乾无意间见其功夫高明,便将他带到了东宫,委以侍卫之职。
    听得李承乾这般问,纥干承基面露难色:“殿下,这几日陛下正让人严查殿下功课,况且皇后娘娘尚在病中,若是出去游玩,恐怕会惹人非议啊!”
    李承乾顿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那几个老头子也真是的,一直盯着孤不放,只要孤稍微放松一点,便会啰里啰嗦的说上一大堆,真是让人心烦!嗯,至于母后的病,那倒是有些问题。不过孙道长已经说了,并非风疾,所以也倒不必担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猛的对侍立在在下面的内侍道,“传孤的教令,遣几名宫娥给母后那边送上一堆补药去,好好为母后补补!呃,对了,若是母后问起孤在干什么,你当如何作答?”
    那名内侍看了一眼李承乾,小心的答道:“小人当答道:殿下正在宫中,发奋读书!”
    “那若是问你读的什么书呢?”
    “呃,读的乃是圣人之言!”
    “放屁!若是母后明日问起圣人之言来,那孤该如何作答?你要说,读的乃是史书,前朝史书!”李承乾骂道。
    “是是,小人定当这般回答!”内侍见自己答错了问题,赶忙叩首请罪。
    “好了,快去吧!”李承乾挥挥手,示意那内侍赶快下去。
    纥干承基不由小心的问道:“殿下,可是若是娘娘又问起史书来……”
    李承乾哈哈一笑:“这前朝史书三日之前,杜老师曾经讲过,孤颇感兴趣,倒是好好瞧了一下,用来应对母后,那是不成问题的!好了,承基啊,你也别瞎操心了,来来,过来继续跟孤讲讲那草原之事!”
    这几日,纥干承基一直向李承乾讲述关于草原的风俗民情,从居住之所,到饮食之法,到丧葬嫁娶之礼,皆是一一详细介绍。李承乾也是听得兴致勃勃。对于他而言,他没有去过草原,没有参与到灭东突厥的那场战争,心头颇是遗憾。
    纥干承基当下轻声叹了口气,找了张胡凳坐下,坐在李承乾身侧,然后开始讲述起草原上的风物来。经过几年的磨砺,他的汉话早已不是初到长安时的那种水平了,不仅流利清晰,而且有时还冒出两句典故来。若是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他是在长安生活了很长时间。
    此时的屋子内,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两名侍卫和李承乾的另一名亲信。这名亲信叫做云平,本是长安街上厮混的无赖,虽然不识几个字,但是其察颜观色,揣摩心意的本事算得上是超一流。往往李承乾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就能从中读出李承乾的想法。所以,这位云平颇受李承乾看重。此人是一年之前,李承乾出宫之时偶然结识的。而那云平一眼瞧见李承乾气度非凡,便死缠烂打的缠上了李承乾,从而混进东宫当了一名侍卫。
    当知道自己面前竟然是当朝太子的时候,这云平既是震惊又是狂喜,想不到自己抱上的一棵树竟然是一颗参天大树时,云平心头喜悦不言而喻。
    然而,就在三个月之前,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妻小失踪了,空荡荡的屋子中只留下一封信。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纸上写着“你的妻小尽在我手中,听我号令“之类的话语。而另一张纸却是一封效忠书,让他签上大名,摁上手印。
    云平正犹豫着,忽然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愣愣的插在他面前的桌子之上。他吓了一大跳,随即明白过来,飞快的签上自己大名,摁了手印。
    然而奇怪的是,三个月过去了,这些人一条指令也没有发出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就连云平自己也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梦。然而,看到桌子上那深深的箭痕时,云平这才确认这不是什么梦。
    三天前,那人的指令终于传了过来。当云平拿着这指令的时候,脑海中顿时一阵恍惚。
    指令上写着:“三日后劝服太子出宫!”
    虽然只有这么寥寥几句,但是,其间蕴含的意味却是非同小可。劝服太子出宫,对方究竟作何打算,难道要弑太子?对方既然有胆子这样做,那对方又是什么人?想到这里,云平忽然发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怎么爬也挣扎不出去,只得一点点的沉入最深处。
    “云平,云平,你在干什么?发什么呆啊!”李承乾看到云平神色恍惚的样子,不由出言道。
    云平蓦地转醒过来,当下讪讪道:“没,没什么!昨夜没睡好觉,还有些犯困呢!”
    李承乾却是微笑着说道:“刚才听了承基讲述突厥人吃饭时的样子没有?”
    云平尴尬的摇摇头:“呃,属下刚才走神,听漏了!”
    李承乾却不介意的说道:“没事,来孤为你讲讲!这突厥人啊,不吃米饭面食,只吃牛羊肉,饮牛羊奶。他们吃的时候,把牛羊去掉内脏之后,然后整只放入大锅之中烹煮。唔,也不知道那味道是什么样的!”
    云平闻言,当下悄声道:“殿下,要不咋们也去弄上一只牛羊来,整个煮了,尝尝味道如何?”
    此言一落,那纥干承基便急忙说道:“殿下万万不可,此事听做闲谈之资便是,切不可效法啊!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李承乾思忖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吧,孤就暂时不试了!”
    听到这句话,纥干承基当场欣喜的道:“殿下英明!”而那云平却是心头暗暗不爽,只是瞅着纥干承基的脸色,一直未言罢了。
    然而,当纥干承基离开东宫之后,云平则是继续撺掇李承乾道:“殿下,宫内不行,我等到宫外去,在荒郊野地里烹煮牛羊,那种感觉,更有突厥的滋味吧!”
    李承乾一听,顿时砰然心动。在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们马上出发!”
    当即,李承乾和云平连同十名侍卫一起出了宫门,往城外走去。
    此时是下午未时两刻,太阳过了正中天不久,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关上城门。
    一行人一路直往东面而去。
    一匹军马上载着一口巨大的锅,这便是用来烹煮牛羊的。本来李承乾还欲再带上牛羊,却被云平拦住:“呵呵,殿下,这东边农庄里有的是耕牛,到时候我们取上一头,不久成了?”
    “这,这不好吧?”李承乾顿时犹豫的说道。
    “有什么不好!殿下乃一国之太子,整个天下将来都是你的,现在取上一头耕牛乃是他们的福分,有什么不好的!”云平再次怂恿道。
    听了这话,李承乾顿时豪气干云:“对!孤乃是一国储君,将来天下是我的,这些耕牛同样也是我的,取自己的东西,没什么不对!”
    “殿下英明!”云平在一旁拱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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