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打枪。”雷震赶忙问高处的哨兵。
    哨兵正在拿着望远镜看远处的情况,闻言回答道:“报告长官,是对面的山上。”
    “对面的山上。”雷震有些狐疑,“那里沒人居住啊。”
    此时,外边又响了两枪,老权和火眼等人也都跑了过來。
    雷震一指枪响的方位,“老权,那里不是无人区吗,怎么会有枪声。”
    老权仔细看了看,“那个哑巴猎户好像就住在那里,周围并沒有别的人。”
    “哑巴猎户。”林笑棠的心猛的一紧,立刻浮现出那双熟悉的眼神。
    “雷大哥,那个哑巴猎户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总感觉他有点熟悉,但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來是谁,能不能找人带我过去看一下,我害怕是我的对头要找他的麻烦。”
    雷震摇摇头,“那里的地势极为险要,就算是白天,也很难有人能上去,现在是晚上,太危险了。”
    火眼挤过來,“七哥,我以前学过夜间作战,攀岩也在行,你受了伤,就让我过去看看吧,我猜测是长枪小杨那家伙找到了那个哑巴。”
    林笑棠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把那个哑巴带回來。”
    雷震看林笑棠的态度如此坚决,不好再说什么,就命令老权带领两个当地人跟着火眼一同过去。
    ……
    月亮已经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头,照的山峰一层银白,火眼和老权沿着峭壁间的小路爬上了峰顶,一座孤零零的木屋显现出來,屋中还有若隐若现的亮光透射出來。
    一名手下指指木屋,小声的对老权和火眼说:“这就是那个哑巴的住处。”
    老权看看火眼,火眼静静的将自己的狙击步枪又检查了一遍,背在身后,拔出手枪,“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老权一点头,“我们在身后掩护你。”
    山顶的风声打着旋儿,发出口哨一般的怪声,火眼一猫腰,迈开大步向着小木屋摸过去。
    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火眼迈步举枪走进屋里。
    屋里散发着一种野兽独有的腥味,地上的火堆还沒有熄灭,火光一闪一闪,周围散落着一些骨头,屋里只有一堆石头垒砌的床,铺着几张兽皮,墙边搁置了几根削尖的木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火眼放下枪,走到屋外,对着老权他们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老权等人匆匆赶來,还沒來得及说话,夜空中突然又传來枪声,山林中的飞鸟顿时被惊起一大片,趁着夜色,惊慌失措的飞上天空。
    火眼利索的摘下步枪,利用瞄准镜迅速锁定了枪声响起的方向,“在这儿等我,注意那个猎户。”随即,疾奔而去。
    老权一把沒拉住他,狠狠地一跺脚,冲着两名手下说道:“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你们留下來,我跟上,有什么情况还是按照老办法示警。”
    ……
    这是一片山坡上的灌木丛,火眼赶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已经恢复了平静,火眼踩着深可过膝的野草慢慢的向前搜寻,空气中传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火眼不时看看脚下,终于被他发现一堆杂草上沾染的血迹,他用手摸了摸,还沒有凝固,证明受伤的人并沒有离开多长时间。
    火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即逝,他飞快的追了上去。
    黑影像是受了伤,所以移动的速度并不快,火眼很快就迫近他将近五十米的距离,他头上鸭舌帽的轮廓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
    火眼拉动了枪栓,瞄准了他的背部。
    黑影的身子一震,拉动枪栓的声音分明已经落到他的耳中,他站住了脚步。
    “你动,我就开枪。”火眼冷冷的说道。
    小杨无奈的将手中的步枪丢掉,举起双手,慢慢的转过身。
    皎洁的月光下,火眼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样子,小杨看來是追踪了不少时间,身上满是泥土的痕迹,左肩还有一块伤口,脸上也有不少灰尘,似乎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这件事好像和你们沒关系,我在追我的目标。”小杨故作轻松的说道。
    火眼继续瞄准,“聂尚允死在你的手上,这事就和我们有关系,那个哑巴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找他,说清楚,你就可以离开。”
    小杨苦笑,“拜托,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任何人只要出得起价钱,我都可以为他做事。”
    “少來。”火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只要你肯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付给你双倍的价钱,甚至是三倍,五倍、十倍,随便你开价,可以吗。”
    小杨眨眨眼睛,“听起來很有诚意的样子,不过,这次不行,那些人我真的得罪不起,下次吧。”他竟然笑了起來。
    他的手突然一抖,一道银光向着火眼激射而來,随即便一猫腰,抓起地上的步枪窜入灌木丛中。
    火眼侧身避过,随手便是一枪,但还是沒打中。
    老权在身后跟了过來,差点被小杨甩出的飞刀扎了个正着,他赶忙一蹲身子,才算躲了过去。
    “你來干什么。”火眼蹲下身,压低声音沒好气的说道。
    “來、來帮忙。”老权讪讪的回答。
    “藏好,这小子枪法出奇的好,一会你开枪吸引他开火,记住,打完枪立刻换地方。”火眼叮嘱了一句,匍匐下來,向着前边爬过去。
    火眼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灌木丛中的黑影中,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毛瑟98k狙击步枪,他透过瞄准镜扫视着小杨消失的那片区域的每一块角落,但看了一会儿,但那名小杨自从上次转移位置后并沒有再开枪,所以一时也不能找到他的确切位置。
    此时,老权开枪了。
    果不其然,小杨随即向着老权隐身的地方连开了两枪。
    火眼眼睛一亮,随着小杨那一枪的火光,他迅速捕捉到了小杨的准确位置,他连忙扣动了扳机,那片草丛一晃,这让火眼的心一沉,“操,沒击中要害。”
    瞬间,一个黑影便快速翻滚到了火眼的视线死角,火眼暗骂一声,马上移动自己的位置,果然,他刚刚离开,对方的子弹跟着便到了,打在他刚才隐身的地方,溅起破碎的泥土。
    火眼依旧用瞄准镜扫视着视野中的每一寸土地,山风呜咽着吹拂着这片山坡,树木和灌木丛无助的摇摆着,除了这些,似乎连常见的飞禽走兽都被火眼和小杨之间的争斗吓得都躲了起來,火眼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音,整个呼吸的过程绵长而平静。
    火眼知道,小杨就躲在离自己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之内,但两人都不能确定对方的准确位置,像刚才那样的交手,短短的五分钟之内,两人已经又进行了三次,火眼被小杨的子弹划伤了脸庞,而小杨又实打实的挨了一枪,两人就这样漫长的僵持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火眼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用心聆听这山坡上的一举一动,他只知道,对面的小杨已经挨了自己两枪,第一枪应该是打在他的背上,第二枪是打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时候,他一定要为自己止血了,不然,自己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和他熬着,也能把他熬死。
    忽然,火眼的耳朵一动,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好了,那小子应该坚持不住了,再來点动静,再來一点就成。
    果然,山风再一次猛烈的时候,顺着风向传來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火眼心中暗喜,小杨开始处理伤口了,或者他是想全力一击,但,火眼需要的动静已经足够了。
    他的袖子中慢慢滑出一颗美制手雷,左手手指悄悄的勾上了保险环。
    火眼平复了一下呼吸,让呼吸保持在一个稳定的节奏,右手的手指已经搭在了狙击步枪的扳机上,他瞄准了声音传來的方向,观察着那里的动静,终于,一片草丛不合时宜的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不再犹豫,立马扣动了扳机。
    一声闷哼,小杨中弹,但绝对不是他的要害,他一个翻身就想再次逃出火眼的射击范围,但火眼并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扣动扳机的同时,火眼的左手手指已经钩住了手雷的保险环,射击之后,他就松开手中的狙击步枪,用右手一拉手雷,然后准确扔到了小杨所处的位置。
    “轰隆”一声,一个人影被炸起了一米多高,随即落在地上,再无声息。
    火眼拍拍身上的土,将狙击步枪背在身后,举起手枪,慢慢的移动到小杨的位置。
    看到小杨的样子,火眼不禁一笑,这家伙,被手雷炸断了一条手臂,还有他的春田步枪则直接被炸成了两截。
    小杨的面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按着自己的伤口,双眼怨毒的看向火眼。
    火眼依然举着枪,将他身上仔细搜索了一遍,将暗藏的匕首和飞刀都找了出來,这才向着远处喊了一声,“老权,出來吧。”
    ☆、第一百零七章 二狗现身
    火眼和老权帮小杨包扎了伤口,老权有些担心的对火眼说:“这人几处枪伤,还断了一条胳膊,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火眼想了想,“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这个人知道些事情,对七哥很重要,他能撑多长时间就看天意吧。”
    两个人采了些树枝,用茅草简单做了一个担架,抬着小杨向归途走來,一路上,小杨不再说话,紧闭着双眼,脸色却是越來越苍白,老权沿途摘了些能见到的药草,糊在他的伤口上,总算能让他好过一些。
    到达哑巴猎户的木屋时,两名老权的部下交给火眼一张纸条,火眼一愣,两名部下解释道,这是不久之前有人包了块石头扔进屋里的,他们追出去以后,却连人影都沒看到。
    屋里的火堆又加了些柴,比之刚才亮堂了不少,火眼就着火光看清了纸条上用炭笔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顿时脸色大变,“当年之事勿要再查,终有水落石出之日,珍重。”沒有落款。
    火眼将纸条塞进怀里,招呼老权等人火速下山。
    天空的云层逐渐散去,月光更加明亮了,木屋后边最高的山坡上,现出一人一兽两个身影,落寞而孤寂,那人用手抚摸着身边野兽的脑袋,呆呆的看着渐渐远去的火眼等人,幽幽长叹了一声,声音虽然年轻,但却充满了无尽的感伤和惆怅。
    ……
    林笑棠紧握着纸条,呆如木鸡,身子一晃,跌坐在身后的青石上,“是他。”
    雷震和火眼同时问道:“是谁。”
    林笑棠摆摆手,眼睛有些湿润了,“还能有谁,二狗。”
    雷震一阵迷茫,火眼却是一惊,“怎么是他。”
    林笑棠冲他晃晃手中的纸条,“他学写字都是我教给他的,就算他再怎么刻意改变用笔的方式,我还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林笑棠自言自语道:“我沒猜错,当年他的确是有事情瞒着我。”林笑棠双手抱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大哥拿他就像亲弟弟一样看待,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來的,这两年他是故意在躲我,不然沒道理花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是找不到他,想不到,他來到了深山老林,过着这样清苦的日子,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七哥”火眼忍不住提醒林笑棠,“那个小杨还活着,伤很重,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或许能知道些咱们需要的东西。”
    林笑棠猛的抬起头,对呀,二狗传來的这张纸条扰乱了自己的心神,长枪小杨参与了刺杀聂尚允的行动,又跟踪自己來到天目山,见到二狗之后又是一路追踪,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要说他不掌握一些内情,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
    “他的情况怎么样。”林笑棠问军医,这位军医就是和雷震从南京城里逃出來的另一名部下,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原本就是教导总队的军医。
    军医摇摇头,“不乐观,我刚刚已经将子弹取了出來,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毕竟是伤口,主要还是他的断臂伤口,之前失血过多,幸好采取了急救措施,要不然早就不行了。”
    林笑棠看看昏迷中的小杨,“还有多长时间。”
    军医想了想,“撑不过明天。”说完,站起身,将药品像宝贝一般的收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我就不开药方了,用些草药减轻他的痛苦就行了,再好的药现在对于他來说也是浪费。”
    林笑棠看着小杨,心中愁绪百转千折,自从开始追查大哥大嫂当年的事情以來,越深入便越觉得其中深不可测,似乎有巨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在左右着事情的走向,而且这种势力好像不止一股,眼前的这个垂死之人是目前除二狗之外唯一能解答自己心中某些疑问的人,如果他坚持不住或者拼死不肯吐露,那自己接下來要怎么做呢。
    窗外已经泛起曙光,山洞中也明亮了许多,小杨轻轻地睁开眼睛,身上沒有一丝力气,反而是脑子已经清明了不少,他挣扎着想坐起來,却连手臂也太不起來,蓦然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才不由得苦笑一声。
    响动惊醒了在一旁打瞌睡的林笑棠和火眼,林笑棠见状赶紧來到床边,“你醒了。”
    火眼帮着喂给小杨一些水。
    小杨的精神看來好些,眼睛却看向林笑棠,“我还有多少时间。”
    林笑棠和火眼沒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间倒愣住了,互相看看,林笑棠这才说道:“我们这儿缺医少药,你之前伤口失血过多,所以……”。
    小杨轻轻一笑,声音微弱、嘶哑但是格外清晰,“我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我知道的这点事情,恐怕你们早就杀了我了,我自己的事,我明白,时间恐怕是不多了,我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沒必要带着那些事情进坟墓,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过丑话说在前边,我只不过是个做事的,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笑棠点点头,“我明白。”
    小杨的眼神移向洞顶,自顾自的讲述起來,“那是日本人刚刚占领上海不久……”。
    ……
    淞沪抗战之后,日本人攻陷上海,原本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一下子萧条下來,不管是商贾巨富还是贩夫走卒都在为前途而担忧,小杨作为帮会的一份子,同样是如此。
    商业的萎靡不振使帮会的各项生意大受打击,杜月笙的离开、黄金荣的隐退让很多人都失去了升级,万般无奈,小杨只得重操就业干起了杀手的买卖。
    因为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后患,长枪小杨的名号很快响彻上海滩,这时,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这是个自称叫做万全的中年人,此后他便是小杨在上海的唯一联系人,他找到小杨,开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数字,让小杨赶赴南京为他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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