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往后靠的兄弟曹七擦了把汗。
    他怎么看萧源脸上的笑,怎么觉着直冒傻气。
    不应该啊,这小子虽然横冲直闯的,但也有几分狡诈。这会子毛毛燥燥的,不知道犯了几回傻了,他怎么就看不明白自己?
    *****
    王五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
    上头坐着朱沅,一手端着茶,一边凉凉的看他:“说罢,你都访了些什么?休要将同夫人说的那一番话拿来搪塞我。”
    王五陪着笑:“大姑娘,岂有自个打探婚事的?”
    朱沅也不同他废话了:“含素,去问母亲要了他的身契来。”
    含素应了:“只消说他冲撞了姑娘,夫人还会拦着发卖他一家不成?”
    王五满头大汗,忙道:“别,别,含素姑娘别去!大姑娘,小的说,小的说!”
    当下备细将详情说了一遍:“……楚公子屋里,确实曾死过个通房,小的左右打听,怎样说的都有,也有说是打死的。”
    朱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王五赶紧说实话:“只是小的后头访着个在楚家服侍过的旧仆,他说的又有不同,这通房打小就伺候楚大公子,也是个痴的,一心向着楚大公子,连命也不要了。当时正说起兄弟几个都大了,分一分家产,各自成家后也免得争执。原本定了兄弟三个均等三分,偏这通房觉着楚大公子是长子,也该得了大头去。她背地里对着楚公子两个弟弟很有些闲话,被楚大公子知道了,训斥了一顿。那句‘为着兄弟情一文不取也可’的话就是这时候说的,按说也只是句漂亮话儿,分家之事原先父母早留下了话,族中自有人做主,该得的一文也少不了,此事到此便可结了。谁知道这通房魔障了,得了这一番训斥,惶惶的不可终日。楚大公子为了做面子,少不得要冷落她一段时日,她又感染了风寒,惊虑交加之下,没几日就去了!实是怨不得人。也是为着这一桩,他们兄弟三个分家之时便暂按了下来。”
    说完了这一摊子,王五偷眼打量朱沅神色,见她不惊不怒的,心里就有了谱。
    立即扑到了朱沅脚边:“大姑娘!不是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蒙蔽夫人,实在是小的这小命让人给捏手里了!”
    朱沅冷笑一声:“这么说,你的事,倒比我朱家的事要紧?”
    王五砰砰的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下了死力气,顿时就肿起来了。
    寻常姑娘见这场面,单凭这声响,也要心惊。
    朱沅却是眉眼不动。
    王五只好砰砰砰的继续磕下去,看得含素、雀环两个肉疼。
    好半晌朱沅才发了慈悲:“行了,好生交待清楚,容后再同你算账。”
    王五停了动作,才将一直起身来,就一阵眼前发黑,好险没往后仰倒。
    他战战兢兢的道:“小的昨儿回来,也是想着临近家门,一时粗心大意没看着路,不想一老儿伤了腿脚,被儿孙用床板抬去医馆,停在路边歇脚,倒被小的骑马给踩了……”
    说到这里王五脸色一白:“当场就咽了气……,小的被人纠着要偿命,大姑娘,小的实在是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偿不得命呀!”
    朱沅不为所动:“你就没上前去看看这老儿是不是真咽气了?”
    王五道:“小的用手探了下鼻息,果真咽气了。”
    朱沅若有所思,又问道:“你偿命便偿命,不偿命,赔些金银也是应当,如何扯到唬弄我母亲这上头去了?”
    王五也不是蠢人,自然也是觉得事情有异的:“一伙子人涌了上来,绑了小的。拖到个去处,好一阵喊打喊杀的,将小的祖宗八辈的事,全都问了去,晓得小的是去细访楚大公子……”说到这里,他干咽了一下,见朱沅听得仔细,硬着头皮道:“那领头的,便说楚大公子和他有仇,要是小的从中作梗坏了这门亲事,不教他攀个官家千金,另外再赔些金银,便不教小的偿命了……”
    朱沅似笑非笑:“这般巧合,可巧你访的就是他的仇人。”
    王五嘿嘿一脸苦笑,他自是不信的,也知其中必有缘由,他被人盯上了。
    可当时那事,瞧见的人极多,只要他没照着做,人家随时请了官差上门锁他,多有人证,实在赖不掉。横竖大姑娘不许给这楚昭,自可另外看个人家,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左右权衡,便依言行事。只是他晓得这个家里,独大姑娘是最厉害不过的,一心盼着她姑娘家羞怯,不过问自个亲事呢,那晓得她一下便看出端倪。自他被叫了来问话,他就没打算瞒着,只求着能罚得轻些。
    朱沅琢磨一阵,瞥了眼还在下头跪着的王五:“咱们家是用不得你了,回去收拾东西,一家子准备出去罢。”
    一时王五苦苦求饶不得,终是被撵了出去。
    毕竟是一块从苏江带来的老人,含素看着不忍:“姑娘,罚他几月的月银,日后不派重任便是,何以非得卖了?”
    朱沅不为所动:“他心眼活了。何况背主的事,开了一道口子,第一回动作还小,渐渐儿只有胆子更大的。往后时日还长,指不定就还有什么人从他这处钻了空子。你既体恤他,便不要将他卖个下贱的去处,仔细去叮嘱下人牙子。他吃了这次教训,往后在新主人处能本份做事,也是好的。要还是这般行事,自有寻死的时候。”
    柳氏自是不会削朱沅的面子,当即拿了身契出来。
    只是回头又找了朱沅去说话。
    “也不晓得你从何处听了些消息,只是这楚昭不好,咱们再看别家,委实不必迁怒到王五身上。”
    朱沅见她误会,便嗔道:“我岂会迁怒他?却是今日见他拿了去湖州的事满院子聒躁,觉着留他不得。看不中有什么打紧的,我却只盼中看不中,入宫做个女官,好给娘亲弟弟多添些底气。”
    柳氏一时眼眶都湿润了。如今她与朱临丛闹翻了脸,谁知这个烂心烂肺的什么时候就做出些没良心的事来。朱泖是个不懂事的,也只有朱沅还想着要给她撑腰。
    柳氏只觉得窝心:“娘只盼着你们姐弟好,自个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的。”
    一时再无异议,将王五一家发卖了出去。
    柳氏又婉转的向楚胡氏表达了拒意。
    楚胡氏不免有些不悦,但这种事情,各家都有自己一套丈量标准,指不定楚照便是那一处不合了她家的意,断然没得为了这种事情结仇的,因此也就是笑一笑便罢,彼此当作没有过这回事。
    转眼到了月末,数名女官被放出宫来,皇后下了懿旨,要从官宦之家甄选十二名女官来进行填补。
    谦霞县主果然就替朱沅讨了个名额。
    若是选妃,画像是少不了的。
    但选女官却不必如此了,只要样貌周正,身无残疾,不会有碍瞻观便算。
    才情脾性是摆在明面上的,家世背景摆在暗处,能不能拿到宫内发来的甄选函,便是第一重关卡了。
    朱沅收到这女官甄选函,让朱临丛喜出望外!
    他激动的将朱沅叫到书房,要了甄选函左看右看。
    这甄选函上头要求朱沅抄一卷《女诫》,另作菊花诗一首,抒秋景《如梦令》词一首。
    做女官,总不能是个文墨不通的,又常有人说“字如其人”,这一场甄选内容也算在意料当中。
    朱临丛一时恼恨,自己因为朱沅是个女儿,从未关切过其功课,以为不过认得两个字便罢了,不想还有这一日。
    忙让人磨了墨,令朱沅写几个字来看。
    朱沅便依言提笔写了几个字。
    朱临丛一看,大喜过望!虽说缺乏风骨,不成气候,但字迹秀丽,也很过得去了。
    当下满面笑容的道:“这诗和词,便由为父来替你代笔!”
    朱沅婉拒:“由爹爹代劳,自是不同凡响,只是来日若让现作,不免被看出水平前后不同,如此便落了下乘,一个不好还会招来罪责。不如任女儿自己琢磨。”
    朱临丛一想也是,当下送了朱沅一套珍藏的砚台墨锭,又再三叮嘱她作好后拿来给他过目,务必要多加锤炼,使之入了贵人的眼。
    朱沅应了,回了屋子先仔细抄一卷《女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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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源自办下这桩案来,成日里便是坐卧不安。
    连萧见行都看出他心中有事,特地关切的问了他一回,却教他不耐的打发走了。
    他命人盯着朱家动静,眼看着朱家并不曾有后续动作,才算舒了口气。
    只是打听得王五一家被卖,才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一日照例要看一看那堵墙,想着朱沅不知在墙后头做甚,想来这个时辰,该是要用晚膳了。
    突然就瞧见墙根下头躺着一枝花——萧家并没这种花儿。
    萧源几步走近,拾了起来,拿在手中呆愣愣的看着。
    想起自己的戏言,曾说过朱沅若要寻他,隔墙扔一束花,他瞧见了便会去寻她,当时不过说笑,
    那晓得当真有这一日呢?
    一时心如擂鼓,这寻他的时机,实在巧妙!
    该不会是猜出王五之事,是他的手笔?可他躲在背后,并没露面。
    若是沅姐姐问起,如何是好?她定会着恼!不如躲着只当没见着。这么一枝花,也并不起眼,被洒扫上的婆子扫走了,也不是不能吧?
    一时又想,不成不成,万一真有旁的事要吩咐他呢,可别误了沅姐姐的事。
    萧源心中挣扎不已,原地走来走去。
    萧家的婆子们看了怪异:大公子这是魔怔了,拿着枝花便跟个姑娘似的舞来舞去,看来先前的十八学士是被他折的没跑了!
    恭喜你们,无意中真相了!
    萧源纠结半日,最末拿定了主意:便是讨骂,能见面说说话也是好的。
    只要沅姐姐问到了,便照实说了,她没问到,便瞒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土豪姑娘金陵七月扔的手榴弹,和土豪姑娘魚魚扔的地雷~非常感谢
    话说,不少人以为萧小狗就是男配了,这是从何看出来的?
    看来我得在主角一栏加上一句“排名不分先后”
    因为我没有打大纲,只有做了人物设定,所以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敬请期待~~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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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萧源满心紧张的翻墙过来,蹑手蹑脚走至廊下。
    往常来也就来了,今日却似上刑一般。
    还没抬手敲门呢,就见门吱的一声往里打开了。
    朱沅倚门站着,神色淡淡的。
    萧源被她看得发虚,要笑笑不出的:“沅姐姐……”
    朱沅侧身让了让:“进来罢。”
    萧源便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朱沅将门掩上,指着张椅子:“坐。”
    萧源依言坐了。
    朱沅走至桌旁与他对坐着,取下了灯罩,剪了剪灯芯。
    萧源瞟了眼珠帘后的内室,朱沅知道他在看什么,却不说破,今日她有意给雀环喝了些宁神茶,她只有比往日睡得更沉的。
    萧源不敢露出平日的惫懒样子,正襟危坐着。今日不知为何始终心中悬而不落,紧张得很,只等着朱沅发话。
    朱沅给他倒了杯茶,萧源就傻傻的接过,一饮而尽,两手捧着杯盏,呆呆愣愣的。
    朱沅看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问道:“可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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