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心里我不那么记恨白伟强了,我只恨我自己,是我自己没能力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玛莲娜这个女人也没有错,她只不过是想活得更好一些,不但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她在外地的家人,所以,现在我也不恨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廖汉龙瞪着我,一口烟都吸呛了,“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想看着我出丑,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是吗?”
    “我只是心里没有那么多仇恨了……”看着黑黑的棚顶,我呼出一口气。
    “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心里话!”廖汉龙压低声音笑了笑,“你难道就不想做出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从而把自己烘托出来?你我虽然交往不深,但你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你绝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人。你也知道,虽然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我和我的公司,但这同样是一个机会,人这辈子很少能碰到这种机会的,假如你利用这个机会成功了,或许你这辈子就能够开始另一种全新的生活。那女人不是想傍着白伟强进入更高级的社会圈子吗,也许你也可以呢?怕只怕你错过了,没有抓住这个可以翻身的机会。你那么聪明,该懂我意思吧!”
    “我懂,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啊!”我说。
    “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减少一些负疚感吗?其实你的心比冷血杀手还要狠!”廖汉龙想了想,才问,“既然这样,可不可以有另一种方法,既可以达到目的又不致人于死地?”
    “你开门见山说吧,我知道这些天你的脑袋肯定也没闲着。”
    “这部戏还剩下五分之一,大约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拍摄,当然,时间的长短我们是可以掌控的,你说,我们可不可以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做一件‘推波助澜’的事情,令白伟强彻底厌倦演员这份工作,从而退出影视圈……”
    “退出?那也就是息影了?”我不解地问。
    “对,白伟强从此息影,这则消息也够轰动了吧,这部戏也成了谢幕之作,你觉得呢?”廖汉龙问我,但我不说话,他接着说,“想一想,只要白伟强对记者宣称,自己从今以后不再拍摄电影和电视剧,那么《商海沉浮》这部戏也可以成为他最后的一部作品,这样一来,《商海沉浮》受到的关注度肯定明显提高,即便白伟强事后明白过来或者反悔息影的事情,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跟我们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只要能在电视台里保住《商海沉浮》这部戏不被停播,顺利播完就好了。”
    我很认真地听廖汉龙的话,他见我不搭话很是着急,接着问我说:“怎么样啊,你说句话,这就是我这几天苦思冥想的办法,这办法唯一的好处就是,白伟强不用死,那样我们的负疚感就会少了很多,当然也没有东窗事发后坐牢的危险。”
    “你要知道,息影这种事要白伟强亲自说出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还不算太老,而且从影多年依旧对影视非常迷恋,拍戏时那种敬业的劲头绝不是装出来的。”我分析着说。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出主意,我只是个生意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活得更好,万一杀人之后东窗事发,一切的努力不就都烟消云散了吗?”
    我朝下看了一眼白伟强,他靠在折叠椅子上闭目休息,棚顶很黑,在下面是看不见上面站着人的。玛莲娜还在收拾餐具,妩媚的她做起家务来简直更性感更有女人味了。一看到玛莲娜,很快,我的心里突然又生出一股子酸楚,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再回到我身边,哪怕她随便向我说句道歉的话,我都有可能立刻原谅她,我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玛莲娜。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去做,”我把视线朝上移,盯着黑乎乎吊着很多钢丝支架的棚顶,“我承认,当时我之所以对你说那些话,更多地都是排遣心里的痛苦。”
    “可现在不仅仅是心里痛苦就能够解决的,如果能让我保住公司,我心里再痛苦我都心甘情愿!”廖汉龙看向我的是充满求助的目光,“你想想办法帮帮我吧,我求你了!”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我闭上眼睛,说,“今天下午还有戏要拍,你下去协助拍摄,给我一些时间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我去拍戏了,晚上咱们再联络。”说完,廖汉龙走下去,黑漆漆的铁楼梯上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第九章 镜像杀人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过感情的伤,美貌是上帝赐给女人最好的武器,也是惩罚男人最厉害的匕首,爱了又不爱了,说白了就是你捅我一刀,我也想还给你一刀,等到两个人清楚地看见对方流着血的伤口时,心理才算平衡。可这又何必呢?其实,爱情就是这样反复无常。
    夜里的随心所欲咖啡吧比白天多了一些客人,几个貌似情侣的顾客坐在角落里闲聊,我和廖汉龙约在这里见面,咖啡吧就在汉龙影视公司写字楼对面,廖汉龙却还是头一次走进这间咖啡吧。
    小姑娘为我们泡了茶,她知道我们需要谈事情就聪明地走开了。廖汉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喉咙,说:“今天下午拍的那场戏真不错,白伟强在办公室里得知自己接受贿赂的事情曝光后,他那出类拔萃的演技,他那痛悔的眼泪,他那嘴角的抽搐……打动了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
    “嗯,我也看见了,”我点点头,“后来我跟男助理聊天,据他说,白伟强实际上也曾面临过剧中主人公的窘境,在他初涉影坛,独挑大梁拍戏时,也曾受骗上当损失巨大。我想,昨天那段戏,白伟强是调动了存储在内心的悲伤情绪,所以演出来才那么真实。”
    “你觉得这种情绪可以利用吗?”
    “我们现在就是尽量收集白伟强的所有情况,缜密分析之后合理地运用,或许真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沉默片刻后,廖汉龙继续问:“话虽这么说,可是,具体应该怎么操作呢?”
    “今天我一个人躲在楼梯上想了一个下午,”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我在思考的时候喜欢用笔在纸上做记录,“我把想到的可以利用的线索都列了出来,你看一看。”
    “很好,我看看,”廖汉龙拿着纸条看了半天,问,“你写得太乱了,我看不懂,还是你口述告诉我吧。”
    “最简单的方法是,用我们的嘴劝说白伟强退出演艺圈。”
    “不行不行,”廖汉龙很泄气地摇摇头,“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这办法根本行不通,白伟强也不可能听你的!”
    “白伟强是不会听我的,可是他或许会听从某一个女人的……”
    “哦,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那个女人,”廖汉龙抓着头发想了想,“男人和女人刚刚触发情感的时候都是非常强烈的,假使她真能听我们的话,去劝说白伟强,或许是可以奏效的。”
    “她是你公司的员工,你可以跟她阐明利害关系,让她试一试,要是她不同意,当然,我们还有第二手准备……”我从廖汉龙手里拿过纸条。
    “第二套方案吗?”廖汉龙双眼一亮,“刚才你说的是最简单的方法,难道后一种方法做起来会很难?”
    “倒不是多困难,就是实行起来相当复杂。”
    “好,你快说一说。”
    “你听说过‘镜像杀人’吗?”
    “什么?”廖汉龙用力地摇起头来,“你说明白点儿,镜像是什么意思,镜子怎么还能杀人呢?”
    “所谓‘镜像’,表面意思就是镜子里的图像。人照镜子,镜子里面便会映出人来。站在镜子前面,你一动,镜像也跟着一起动;你笑,镜子里的你也露出牙齿……”
    “这种小儿科的现象我都懂,你直截了当地说行不行?”廖汉龙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告诉你,那个过程实施起来是很复杂的,所以在说出来之前,我必须做好铺垫,那么我问你,你现在可以理解‘镜像杀人’了吗?”
    “还是不能理解。”廖汉龙说。
    “那好,我先给你讲一段故事,这也是我很早之前,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的情节。”
    “好吧,但要尽量简洁。”廖汉龙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故事发生在外国,两幢高楼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在这条幽暗的街道上面,不可理解的、原因不明的自杀事件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更古怪的是,自杀事件都是发生在月光充沛的午夜。自杀者都是从一座大楼的同一个房间的同一扇窗户里爬出来,而后从楼上跌落摔死在街道上。所以,人们就传说那个房间中有恶灵存在,后来谁都不敢在那房间里住了。话说,有一个胆大强壮的人为了打破迷信,勇敢地住进了那个被诅咒的房间。结果,也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后来人们才发觉,这一系列悲剧都是因为对面的大楼跟发生命案的大楼看起来一模一样,就像是中间隔着一面镜子……”
    “怎么?难道是因为两座大楼一模一样,就能够吸引那么多人从楼上掉下去?”廖汉龙不解地问。
    “那倒不是,而是有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两座楼一模一样这个特性,从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所谓自杀事件。”
    “哦?你继续把故事讲下去,我很想知道结果。”廖汉龙来了兴趣。
    “那个别有用心的人心理变态,他先给一个服装塑料模特身上穿上一套衣服,这套衣服跟住在那个传说有恶灵作祟的房间里的人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学着鸟叫声,把睡在那个房间里的人吵醒,紧接着用绳索操纵穿着衣服的塑料模特从窗户爬出去。这样一来,在朦胧的月光下,住在对面房间里的人看到移动的人形,就产生出一种看见了镜子里边的自己的错觉,不知不觉地模仿塑料模特的动作,就像中了催眠术一样,糊里糊涂地掉下楼摔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镜像杀人?!”
    “对,这就是镜像杀人。”我点点头。
    “过于牵强了吧,”廖汉龙摇摇头,“当个故事来听还可以,我不觉得真的就能产生效果。”
    “我讲这个故事只是做个引子,因为镜像杀人这个概念不容易理解,故事里凶手杀人的方法是否奏效我们不去思考,但是这种诱人上钩的伎俩还是可以效仿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好像是懂了,不过我已经预感到这个方法确实很复杂。”廖汉龙的眉毛挤在了一起。
    “你接着听我把话讲完就明白了,”我继续说,“我们需要做两件事情,制造镜像和月光。”
    “镜像和月光?!”廖汉龙重复了一遍。
    “故事里,两座大楼和身穿同样衣服的人就是镜像,但只有镜像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月光,月光就是促成镜像杀人成功的催化剂,没有月光,即便镜像做得再充分,也不会起到致人死地的效果,你懂吗?”
    “你所指的月光,是不是就是让某个人产生某种情绪,从而才能做出某种行为?”廖汉龙顿了顿,才说,“这就好比催眠术,只有催眠发挥了作用,被催眠者才有可能说出真相。”
    “没错。”廖汉龙能够如此快地理解了我的意图,这令我很欣慰,于是我接着说,“首先,我们要搭建一个场景,必须要与白伟强经常出入的地方及其类似,假如能够做成一模一样的就更好了。布景的事比较简单,就是不知道白伟强经常出入的地方是哪里。或者,按照他目前居住的地方布景也是可以的。”
    “要是我们借故去参观一下白伟强的住处呢?”廖汉龙皱了皱眉,“这个倒是不难,可我们得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商海沉浮》最后有一场很重要的戏我们还没有拍,就是发生在靠山别墅里的那场戏。主人公把弟弟灌醉之后经过非常复杂的心理斗争,最后决定把酒醉的弟弟吊死。这是全剧最后一个亮点,也是考验演员演技的试金石。当然,我相信白伟强可以胜任这场戏。”
    “这是个重头戏,剧组所有人都希望把这部分留到最后去拍,”廖汉龙说,“没提前拍这场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别墅我们还没有找到,租一幢合适的别墅倒是不难,但我们资金短缺,想无偿地去借一幢就有些难度了,目前剧组跑这方面业务的人还没有选到合适的地方。”
    “我在写剧本的时候,之所以写到靠山别墅这个场景,是因为前不久我无意之中读报纸的娱乐版,报纸上面写着白伟强新近买下来一栋两层高的别墅,而且别墅靠近山区,我就是因为这则报道,才鬼使神差地写了这么一段剧情,其实这也并不偶然,像我们这种搞写作的人,想到什么就会写什么。”
    “白伟强有栋靠山别墅,这我还真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
    “之前没有说的必要,所以没说出来,”我提醒廖汉龙,“你可以用不被察觉的方法问问白伟强的助理,就说目前剧组资金紧张,可否让白伟强托关系去找一幢合适的别墅,拍几个外景和内景的镜头,我想,白伟强会答应把自己的别墅借给剧组的。”
    “那好,我明天就按你说的找助理问一问。”
    “第二,”我看了一眼纸条而后说,“你给戏里加拍一些白伟强和玛莲娜的亲密镜头,最好是床戏,但床戏不可以尽兴,我需要的是搞到一半被迫结束,怏怏不快的那种感觉。”
    “这是为什么?”廖汉龙很困惑的样子,“我不是很明白加这种镜头又有什么用?”
    “我是想让白伟强逐渐厌恶那个女人,在床上时,玛莲娜要表露出一个深谋远虑、很物质很无耻的坏女人的嘴脸。即便在拍戏时,白伟强看到玛莲娜这副嘴脸也肯定会想,她对他的好是否纯洁,爱情是否只是为了钱。这些你可以放心,我会在剧本里加入一些男女之间的对话,把这种厌恶扩大化。”
    “你是想让白伟强在拍戏的过程中,对爱情感到无望,对向他示好的女人产生排斥心理?”
    “就是这个意思。”我点点头。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与白伟强息影有什么直接关系?”
    “那么我问你,男人奋斗的目标是什么,”我进一步解释,“我说的是庸俗的男人的目标。”
    “庸俗男人的目标不外乎是为图财图色呗?”
    “就是金钱、权力和女人对不对?”我帮助廖汉龙总结了一下。
    “嗯。”廖汉龙重重地点点头。
    “当一个男人觉得即便自己努力奋斗了却仍然得不到纯真的爱情,得到的只是夹带更多内容的所谓虚情假意,那么男人会不会感到心灰意冷呢?”
    “这……”廖汉龙略微思索了一下,“我想要是我成功了,女人都怀揣着功利心投怀送抱,我也会感到生活无望的。”
    “第三,”我竖起三根手指,继续说,“彻底调查一下白伟强生活上的逸事,然后补写进剧本或台词里面,这样就会令白伟强觉得这个角色更像他自己。”
    “我好像是懂了!”廖汉龙恍然大悟般地说。
    “这就是制造镜像,还记得镜像杀人那个故事吗?靠山别墅就是对面一模一样的楼房,而剧集里面的主人公就是那一具穿着衣服的服装模特,”我笑了笑,提醒道,“一旦镜像制造出来了,我们还差最后一步……”
    “月光!”廖汉龙一拍大腿,立刻说,“我们还需要月光这个催化剂对不对?”
    “没错。”
    “可是月光又如何制造呢?”廖汉龙又陷入迷惑。
    “就像故事里的一样,镜像可以制造,但月光很难人为促成,必须等待时机。”
    “可我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拍摄时间了……”
    “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那个女人的帮助,”我看向廖汉龙,“你目前还是她的上司,把玛莲娜约出来,我要跟她仔细地谈一谈,你也要把这部戏的利害关系告诉她。”
    “把我们的阴谋告诉她!?”廖汉龙更吃惊了,“她会把我们的想法透露给白伟强,这一点你居然没想到吗?从表面看,她和白伟强正处于热恋期啊!”
    “连你也说了是从表面看,”我眨了眨眼睛苦笑一下,“放心好了,她绝不是一个看不出利害关系的蠢女人。”
    “好,我想办法把她约出来。”
    廖汉龙掏出手机要给玛莲娜打电话,我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
    “她答应了吗?”见廖汉龙挂了电话,我问道。
    “嗯,答应了,”廖汉龙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今天太晚了,她说她没时间,明天下午她可以跟我们出来谈谈。”
    “没时间?”我冷哼一声,“她是在服侍白伟强吧?”
    “兄弟啊!”廖汉龙双手抱拳给我作揖道,“儿女私情的事情咱先抛一边好不好?”
    “嗯,我懂。”
    我喝着茶,冰冰凉凉的,我皱了皱眉头,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但小姑娘显然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们的谈话。她看见我的古怪表情,就端着热水壶来给我们续杯。小姑娘转身离开时,我对廖汉龙说:“我还需要一个助手,跟我一起推波助澜的一个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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