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制改革,三大营改为十二团营,正统不想用叶邑辰,可是不用都不行——换了别人谁也没有那个威望,除了王爷谁也压不服那些骄兵悍将。
    如今军中泰办将领都出自叶邑辰门下,正统甚至怀疑叶邑辰只要振臂一呼,这些大老粗就敢跟着叶邑辰打进紫禁城来。
    越是这样,正统越不敢轻易动他,只能一再示好加恩,连王爷一个续娶的小媳妇都封了安国夫人的尊号。
    若是太子有了这般势力,到时候正统想不让他当太子都不成。就比如唐太宗李世民,自己军权政权一把抓,唐高祖是不想叫他当皇帝,不想叫他当皇帝的下场就是自己提前下台。
    今天也是,太子的表现和叶敏昭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正统皇帝正在暴怒的当口,太子还不赶紧起来逃跑,等着皇帝气消了,再来解释也就成了,结果太子当时吓得傻在那里,眼看着皇帝的宝剑就要砍到他的身上了。
    叶敏昭本来打定主意在一旁看热闹的,这时候也不由暗骂一声晦气。正统皇帝要是真砍死了太子,日后必定是要后悔滴,那时候叶敏昭也免不了落下埋怨。
    叶敏昭当机立断,立即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正统肥硕的身子,大声喊道:“小受大走,大哥你还不快跑!”小受大走的意思就是,老子要打你的时候,轻的你就受着,要是太重了,甚至危及生命就赶紧跑吧。
    因为老子要是一顿暴打把你打死了,你固然得了孝子的美名,你老子打死了你却要背负不义之名。所以这时的礼教认为,小受大走是孝子受父母责罚时应抱的态度。
    太子听见叶敏昭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往外跑,只想着过些日子等皇帝气消了,再进宫来给皇上解释清楚。
    等太子逃出了乾清宫,叶敏昭也就放开了皇帝。跪下请罪:“儿臣刚才慌乱之中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降罪!”
    正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就是再生气也不会真的就想杀了太子,他颓然地将宝剑扔在地上,疲惫地道:“你这般为兄长着想,不欲陷朕于不义,如此懂事,朕怎么会怪你!”
    叶敏昭这才起身,扶着正统在龙床上躺好。又闻言劝慰道:“父皇您消消气,为了这点子事情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为太子说了句话:“大哥虽然有时也会犯糊涂,想来还不至于这样故意诅咒父皇!”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正统想起叶敏昭办出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他失望。他培养这个太子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没成想太子却越长越大越成了一颗歪脖树,正统只觉得无比失望。
    叶敏昭劝慰了半天,正统总算消了点气,他对太子失望极了,就问叶敏昭:“昭儿,若是有一日你的两位哥哥之一当上了皇帝,你会如何?”
    叶敏昭心中一跳,皇帝问的是“你的两位哥哥之一”而不是“太子”,这就说明他心中废太子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
    叶敏昭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将来不管是哪个哥哥做了皇帝,我都会尽心辅佐于他,努力成就一代贤王!”
    正统连连点头。总算三个儿子中有一个没有野心的,这他也就放心了。
    陈嘉听得在心里腹诽,这话打死他他都不信。不过他信不信不要紧,只要正统相信就行了。
    正统的病本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结果叫太子气了一顿,又多缠绵病榻几天,正统皇帝一旦大好了,就立刻颁下圣旨,将太子狠狠骂了一顿,最后勒令太子闭门读书,没有皇命不得出府半步。
    这是变相把太子监禁了。
    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之中就是一片大哗。本来之前因为皇帝压下了萧宗昌关于官员升迁调动的奏本,大家以为皇上心意变了,又开始倾向于太子了,原本已经靠向萧党的官员便又开始和不着痕迹地拉开和萧党的距离了,哪知道皇上一道圣旨又把太子给监禁起来了。
    皇上,您能不能给个明确点的态度啊!朝中无数骑墙的官员欲哭无泪了!
    延庆郡王的外书房里,延庆郡王叶枫仁和儿子叶敏淳对面而坐,旁边还站着一个眉头深锁的延庆王妃。叶敏淳回来已经有段日子了,延庆王妃本来想着等他一回京,就去户部尚书府里将亲事定下来。哪里知道叶敏淳回来之后,却是死活不肯答应。
    户部尚书是和萧家穿一条裤子的,他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若是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他成什么了?
    延庆郡王夫妇两个只能轮番上阵说服叶敏淳。户部尚书家里一拖再拖,人家已经很有怨言了。
    延庆郡王脸色铁青:“如今太子已经被皇上禁足在家,被废只在不远的将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当初延庆郡王不问政事,只让二儿子跟着太子办差,想得就是叶敏淳又不是世子,他跟着太子混,万一太子倒台了容易摘出来。哪里知道原来看着还算靠谱的太子,自从太后去世之后,在不靠谱的路上渐行渐远,拉都拉不住了。
    眼看着太子要完蛋了,延庆郡王不想让儿子跟着他陪葬,也不想王府受到牵连,趁着赵王如今立足未稳,决定将宝压在赵王身上。和户部尚书的联姻就是延庆郡王府的投名状。
    叶敏淳天资聪颖,又历练多年,这些事情怎么会不懂。可是他真有些过不了自己这个坎。“太子虽然不肖,可也提拔栽培儿子这么多年。父亲这些年一直教育儿子忠君爱国,从一而终!如今太子刚刚显出颓势,咱们就立刻抛弃他投入赵王的阵营,儿子实在是……”
    延庆郡王被儿子顶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儿子向来孝顺听话,今天说出的话来又句句在理,延庆郡王虽然是父亲,可一时也想不出理由驳斥他。
    延庆王妃在这对父子中间充当润滑油的角色,连忙劝说道:“儿啊,娘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你要认定了一个主子一辈子跟着他这没有错,可你也得看看太子值不值得你跟着他。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儿,就说去年通州转运粮草的那件事,他是正钦差,女真人打过来,他就抛下你一个人逃回京城了。这样的主子,怎么值得你跟着他一辈子?”
    延庆王妃越说越激动:“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看和你差不多大的,哪家不是已经都抱上孙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听你父王的一句吧。那李尚书的孙女品貌皆是上乘的,就是比起安国夫人来,也不差什么?那可是娘千挑万选才给你选中的,你若是连她也看不上,娘可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三个人全楞了。延庆王妃也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真急了,把心里话全都说出口了。
    叶敏淳则是满脸通红,眼中有几分懊悔,也有几分失意。那个聪慧灵透的女子,他永远地与她失诸交臂了。
    延庆郡王狠狠瞪了王妃一眼:“胡闹,虽是近亲,晋王妃也不是这样议论的!”叶邑辰的脾气延庆郡王清楚得很,看他对雨澜的那份体贴关爱,比之前头的王妃不知要好多少倍,连延庆郡王都看出来那是“真爱”呀“真爱”,这话要是传进叶邑辰的耳朵里,他非给延庆郡王府记上一笔不可。
    这个人,不但占有欲极强,而且最是记仇!
    延庆王妃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请罪:“王爷恕罪,臣妾一时失言了!”
    王爷并没有怪罪王妃的意思,只是转向叶邑辰,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的婚事事关王府未来的兴衰,由不得你不答应。况且自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和李家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你若是再敢多言,休怪我不念父子情分,对你动用家法!”
    叶敏淳低下头,他也知道这桩婚事对于家族来说非常必要,可他就是非常抵触,尤其得知了母亲是按照雨澜的标准相中了李家的姑娘,他就更是抵触。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反抗无能了。
    第二日,延庆郡王就亲自去李家提亲,李尚书一口答应下来。两家以极快的速度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
    叶敏淳和李家小姐定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太子被拘在家中读书思过,听了这个消息,连他也觉得自己日暮途穷,距离倒台不远了。
    晋亲王府里的雨澜也听说了表哥定亲的消息。叶敏淳对她一直有那么点意思,被这么一个大帅哥惦记着,雨澜心里暗爽之余,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压力的。如今她和叶邑辰过得蜜里调油,她就希望身边的人个个都像自己一样幸福。
    所以她也衷心祝福叶敏淳和那位没见过面的李小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祝福完了叶敏淳她又开始担心雨馨。太子明显就是要倒台的节奏,连人品过硬的敏淳表哥都抛弃了他。可他倒台不打紧,雨馨该怎么办?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中秋节过完了,接近着就有一件大事——秋闱。
    杨家可是有承祖和承宗两个秀才憋着劲儿的要考举人呢。
    像杨家这种没有爵位传承的家族,要想保持几代的兴旺,就必须不断有子弟从举业上出来。指望着每一代都能出个老太爷那样的天才,拜相入阁是不现实的,可是家族要想一直兴旺发达,就必须代代都有子弟做官,别管官大官小,总不能断了才成。
    因此大老爷虽然越发的糊涂,可是临近秋闱也不敢怠慢,一直拘着承宗在府里读书。至于二老爷,承祖是他的长子,更是被他寄予厚望。雨澜本来就想去看看三弟弟,结果杨家又送来喜讯:五太太怀孕了。
    五老爷房里没有小妾通房,五太太膝下又只有一个成哥儿,前头夭折了一个恩哥儿,五太太就把成哥儿看得眼珠子似的,五太太一直没给五老爷纳妾,其实心里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想来她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雨澜听了这个消息高兴了好一阵子。这段时间杨家一件接着一件,不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压得她都透不过气来了。现在总算有件喜事转换一下心情了。
    雨澜心中高兴,就叫管库房的妈妈拿来单子,准备选些温补的药材亲自给五太太送去,又选了几样礼物带去送给承祖和承宗。然后雨澜便坐上马车去了杨家。
    ☆、224 家事
    老太太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太子妃落胎的事情一直瞒着她,没敢告诉她。人老了,加上病情折磨,老太太这几个月来明显感觉到苍老了,人也变得有些糊涂了,拉着雨澜反反复复说着重复的话。
    雨澜想起两三年那个精明敏锐的老太太,心里微微有些伤感。
    大太太看着憔悴不少,雨馨出事之后她去了一趟毓庆宫,女儿的惨状深深刺激了大太太,可是女儿身为皇家的女人,大太太就是想帮她,想给她撑腰她也没有那个能耐。
    “太太还要保重身体才是!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雨澜一边安慰着大太太,一边却在心里默默吐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就是不知道事到如今,大太太有没有后悔过雨馨的这桩婚事。
    闲话几句,雨澜就叫钱妈妈将带来的礼物分了下去。都是些文房四宝、笔筒、笔洗之类的,参加秋闱的只有承祖和承宗两个人,但是雨澜当然不能只给大哥哥和三弟弟两个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连还在襁褓中的成哥儿都有一份。
    不大一会儿,从承祖到成嗣四个少爷就鱼贯进了怡宁居。得了礼物,当然要当面谢过比较好。
    雨澜看着四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只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承祖、承业、承宗三个人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就要靠他们顶门立户了。杨家的未来也要靠他们了。至于四少爷承嗣虽然年纪还小,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早早的就被二老爷挪到外院去了。
    二太太虽然舍不得小儿子,可是她是个明白的,知道儿子不能一直养在内宅妇人之手,时间长了,很容易就被养废了。案例可参考三少爷承业。
    雨澜笑着道:“我没有打扰大哥哥和三弟弟温书吧!”
    承祖笑道:“妹妹说得哪里话来,就是要读书,也不差这一时半日的。”承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长相随了二老爷,身材高挑,仪表堂堂,谈吐文雅,进退有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虽然和叶敏淳那般出众的人才比不了,但在京城贵介公子中也算得上上等的人才了。
    听说二太太已经在他的房里放了通房丫头,教晓他人事了。雨澜想到这个就囧。都说古人早熟,看看杨家的几个孩子,再想想前世的自己,18岁的时候中二病还没犯完呢!
    承宗比他矮两寸,长相却要比承祖俊秀几分,有点像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承祖说话的时候,他稳稳当当坐在一旁,微笑不语,那份沉凝的气度,雨澜在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身上都不曾见过。
    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雨澜,目光平和宁静。
    承业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可他先是秀才没考上,接着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姨娘死了,接着妹妹又被送到了毓庆宫做了小妾,府里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
    承业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这段日子简直过得度日如年,如今看着更见畏缩。他低着头也不说话,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雨澜,目光十分复杂,姨娘到底是因为雨澜而死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更何况,就算他恨她又怎么样,还能去王府上找她报仇不成?
    雨澜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二哥哥,她对雨霞是恨到骨子里去了,连带着对承业也没有什么好感。
    好在虽然是亲姐弟,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多少,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倒是承嗣,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倒也能坐得住了,看来二老爷对他下了不少功夫进行教育。
    因为雨澜救过他的命,承嗣和雨澜的关系向来是最好的。承祖的话刚落,他就立刻接话道:“七姐姐,听说晋王府面积很大,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我还没去玩过呢,什么时候带我进去玩?”
    雨澜笑着指他:“你这个小猴儿,刚才看着以为你成了小大人了,这一转头又变回原形了。”
    大太太、二太太跟着一起笑,嗣哥儿脸上一红,索性跳下椅子,拉着雨澜的胳膊,牛股糖似的缠着雨澜撒娇,雨澜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伸手摸着他的脑袋道:“你要真想去玩那还不简单,我随时大开中门,欢迎光临!不过到时候可要你自己说服二婶才行!”因为承嗣当年掉进冰湖里差点淹死,二太太对他的行动范围管制得极严,虽然现在年纪大点儿了,想要出府也还是没有那么简单。
    承嗣说是要去王府里玩,实际上是想出府去玩儿一圈,只不过他自己说服不了二太太,要借助雨澜的力罢了。这小子年纪不大鬼着呢。
    见雨澜一句话就把他的心思点了出来,承嗣扭着身子不依,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雨澜和想和承宗单独说几句话,结果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便笑着对大太太说:“太太,自从嫁到晋王府,我好久都没去绿静斋看看了,太太能否容我过去瞧瞧?”
    大太太道:“这值什么,你尽管去就好了!”
    承宗是何其灵醒的人,闻歌弦知雅意,便起身道:“母亲,我送七姐姐过去吧!”
    大太太道:“如此更好。”
    承嗣跳起来,刚要说:“我也去!”就被承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承祖笑道:“妹妹且忙着,我们要回去读书了!”拖着承嗣就下去了,承业慢了半拍也站起来,跟着承祖一块出去了。
    雨澜看着不禁莞尔。
    辞别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姐弟两个从怡宁居慢慢向绿静斋走去。雨澜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和承宗述说,谁知道如今两个人真有机会单独相处了,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倒是承宗先问她:“王爷待姐姐,好吧?”
    外头都在传,晋亲王对新过门的小媳妇好得不得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不听见雨澜亲口承认,他总是有些不放心。晋亲王府,门第太高了,承宗就怕雨澜表面看着光鲜,内里有苦说不出。
    雨澜能感受到他话里真正的关心,两个人从小患难与共得来的感情是任何人不能比拟的。雨澜笑着道:“放心吧,王爷待我极好!”
    承宗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姐姐能有今日,我真心替姐姐高兴。”他停了停道:“不过,姐姐还是早日生下一儿半女才好在王府立足!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
    承宗一向颇为自持,这些内宅之事按说他身为弟弟是不好与姐姐说的,可是雨澜虽说是杨府的女儿,这府里能和她说几句真心话的可真不多,承宗难得和她单独呆一阵子,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雨澜不由就笑了:“本来是想问问你秋闱的事,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承宗笑笑,俊秀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姐姐放心好了,这次我必然给姐姐考一个举人回来。”要是别人这么说,雨澜肯定嗤之以鼻,承宗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十五岁的举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极其少见了。完全可以划入天才的行列。
    可是承宗说出这话,雨澜不知怎么的就信了。大概是他太沉稳太稳重了,叫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他。
    雨澜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看见他一副老成在在的样子,虽说只有十五岁,偏偏沉稳的像是五十岁,雨澜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听说太太在你房里也放了两个丫头?”
    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爷们儿大了就要在屋里放通房丫头教晓人事。少爷们要是成婚入了洞房再不知道怎么行人事那就要闹笑话了。这些通房丫头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人品性情都是挑了又挑拣了又拣的,模样一般也都生得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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