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定的时间内,我和勘五郎来到了位于舰桥二层的西餐厅。令我们意外的是,此番做东的居然不是神崎先生——只见神崎一家身边还坐着一男两女,那名身材微胖,穿着考究夏季西装的中年男子正和神崎颇有兴致地聊着什么。
    “哦哦,两位终于到了吗?”神崎一见到勘五郎便大声招呼道,顺便向身旁的中年男子引荐,“樱井先生,这位就是我刚才跟您提到的高野勘五郎和枫小妹。别看他年轻,对红酒的品位可是相当不错的哟!”
    “哦,是吗?”被称为樱井的男子转头看了看我们,身旁应该是夫人的美艳女子冲勘五郎抿嘴一笑,女子身旁穿着白色洋装的圆脸女孩却急忙低下头去——我认出她就是昨晚请求神崎签名的少女。
    在神崎的介绍下,我们获悉了这一男二女的身份——樱井先生就是此次游轮游的幕后老板。他在日本境内开设了多家酒庄和饭店,此番租下了“蓝宝石”号用于造势,来宣传他在福冈新开的红酒酒庄。而神崎则是他在大阪结实的故交——当年樱井所开的饭店内曾有暴徒制造过人质绑架勒索事件,而帮助他成功瓦解这一危机的,正是神崎光马。
    樱井先生身边的女士则是她的续弦妻子,话剧演员出身的响子女士,以及前妻所生的长女美智子小姐。美智子似乎相当害羞内向,除了独自对付早餐面壁思过外,几乎不发一语。她的继母响子夫人却截然相反,时不时在男人的对话中附和几句,话语俏皮而不失格调,倒是没有一般贵妇那种惺惺作态的俗媚。
    在得知了樱井先生的酒庄老板身份后,勘五郎不出所料地凑上去大献殷勤,各种奉承各种俏皮话倾囊而出,没几分钟便把樱井先生逗得捧腹大笑。我则坐在神崎夫人和美智子小姐中间,一边拨弄着盘里的吐司和煎蛋,一边偷眼打量着身边的羞涩少女。
    与她那惊艳夺目的继母不同,美智子小姐是那种让人充满了保护欲的恬静姑娘,就如同她别在胸前的那朵山茶花胸针一般。暗褐色的小雀斑恰如其分地点缀了粉红色的面颊和鼻尖,很是惹人怜爱。她握着汤勺在玉米浓汤内来回搅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哦。”我凑上前去,小声问道。
    “啊,哎……脸上看得出思考的表情吗?”美智子经我一说,立即又把脸埋了下去,“真、真是抱歉,没想到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为什么要道歉?”我往嘴里送了一勺甜品,有些莫名地撇嘴一笑,“只是单纯觉得现在的表情有些呆板,昨晚上你找神崎先生签名时的表情,就很棒啊。”
    “啊、诶?是、是吗?”美智子忽然涨红了脸,实在难以想象她这样的大家闺秀,竟然会是这样腼腆羞涩的性格。
    “那、那个,请问……听说你哥哥……是志怪小说作家对吗?”在感觉亲近了一些之后,美智子朝我挪了挪椅子,红着脸小声问道。
    “没错。”我面不改色地扯谎,“不过只是个不入流的蹩脚作家罢了。”
    “哦,那么,你们去采风的过程中,是不是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异闻?”美智子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比如说,托梦什么的……”
    咦?我放下手中的牛奶杯,转头认真地注视着美智子。虽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向往任何事物都不足为怪,可是托梦这样的说辞会出自美智子这样的大家闺秀口里,还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果然啊,听起来很奇怪吧……”察觉到我的眼神,美智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是,昨晚我真的梦见了……许久未见的母亲……那种感觉,非常逼真啊……”
    “可以详细说说么?”我凑过去,接话道。
    “啊,高野小姐……您不会觉得我很奇怪么?”美智子稍微抬了抬双眼,但一接触到身旁继母那略带苛责的目光,立即又低下头去,“……抱歉。”
    “呵呵,如果不介意的话,等您用餐结束后我们去船舷上透透气吧。”感觉到美智子和响子夫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我主动邀请她到甲板上散步。
    甫一离开餐厅,美智子如蒙大赦一般,长长吁了一口气,表情也有所松弛。我拉起她的手跑到船尾,指给她看追随波浪的海鸥,待她终于笑出声来后才提议道:“呐,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吧?”
    “很抱歉,因为阿姨她……不喜欢听到有关我母亲的话题。”提到响子,美智子的眉头又一下现出愁容。虽然并不是那种乖戾的孩子,但看来她也并不能完全与继母相处融洽,“所以,即使偶尔梦见了母亲,我也只敢写进日记里。因为经常随着父亲的生意不断搬家的缘故,我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家里的佣人和管家也经常更换……虽然阿姨待我很严厉,可本质上还是个温柔的好人,而且自从她和爸爸结婚以后,爸爸也经常回家来住了,家里变得热闹许多……啊,抱歉,我一直在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可以不必道歉了吗?这样好像显得我一直在责怪您似的。”我失笑,对于这样一名被压抑了许久的闺中少女,我可以理解她强烈的倾诉欲望,“想说什么都没关系,本来就是闲聊嘛。”
    “……除了听到有关母亲的话题会生气以外,阿姨她并没有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只是,因此家里所有母亲的照片也都被收了起来,这让我有点难过……昨晚我梦见母亲了,非常真实的梦!梦里我看见她坐在一条鲸鱼背上,那条鲸鱼跃出水面,我能看见它的眼睛下方有白色的花纹……我似乎是站在船边,与母亲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她好像很焦急,在朝我喊着什么,可是浪花和轮机的声音太大,我什么都听不见……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母亲送给我的十字架项链不知怎么弄断了……所以,才会感到有些不安,想找个人聊一下。”
    “这样啊,那条项链您有带在身边么?”从美智子手中接过那条白金色的十字项链,我用灵力仔细探查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不好的东西,便将它交还给她,“可能只是因为航行的缘故吧。脱离了陆地,行驶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有各种各样的担忧不安都是很正常的。不过‘蓝宝石号’是艘设施先进的船,我们的航线距离海岸线也并不遥远。所以,与其愁眉苦脸担忧着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不如放轻松一些,享受实实在在的旅行不是更好吗?”
    “说的也是。”眺望着追逐白色浪花的海鸥,美智子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枫小姐真是温柔……而且,有种大人一样的气质,不像我,明明年龄还要更大一些,却总被阿姨斥责像小孩子。”
    “哪里。”我连忙敷衍过去,看来演技还需要继续加强。
    四
    在午餐钟点敲响前,“蓝宝石号”已经抵达了鹿儿岛,按照日程安排将做几小时的停留。在船上晃荡了一天的旅客们迫不及待踱下船去,在港口附近散步留影,购买食物和旅游纪念品。我和勘五郎无所事事地趴在船舷上,望着人来人往的码头发呆。
    “话说,今晚可就是朔月之夜了。”我小声提醒着某只乐不思蜀的狸猫,“虽然抽奖仪式是安排在今晚,不过凭你的修为,还是乖乖待在船舱里吧。”
    “胡说!身为三百七十三岁的狸大将勘五郎大爷,怎么可能因为朔月就白白放弃赢得一瓶百年佳酿的机会!”勘五郎双手握拳,眼神炯炯道,“不过是一晚上而已,就不信我会撑不过去!”
    “哦?尾巴露出来了哟。”我斜眼揶揄,狸猫信以为真,忙转身用手去捂屁股,摸了半天没发现有任何毛茸茸的触感,这才惊觉上当,对我怒目而视。
    “认命吧,五百岁以下的妖怪在朔月之夜会力量衰弱是很正常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承诺道,“总之,你今晚就待在船舱里,我会负责替你把酒带回来的。”
    “当真?”原本沮丧的狸猫闻言立马换了表情,两眼瞪大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一定哦!一定要带回来哦!”
    “废话,那还有一百万的奖金呢!”我在心中默默发誓,绝对不能让这笔横财落入他手!
    “喂,你看那是什么?”正在盘算该如何使诈,不安分的勘五郎指着船下叫嚷起来。我转头望去,只见六名工人正在一名男子的指挥下,协力往船上搬运着什么东西,虽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从体积和工人绷紧的手臂肌肉来看,里面的东西应该不轻。
    “真奇怪,按理来说这艘船应该是纯粹的观光邮轮,怎么会半途停下装货?”勘五郎手搭凉棚张望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不会是今晚宴会需要的食材和酒吧?”
    此话一出,狸猫再也待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了。我跟在后面正想叫住他,却被突然出现的响子夫人拦了下来。年轻的夫人手中提着一瓶红酒,另一手捉着两个酒杯,风姿绰约地挡在勘五郎身前:“高野先生,能否赏光一起喝一杯呢?我对您早餐时叙述的那些风物志怪很有兴趣。”
    “啊,当然没问题,承蒙您的赏识!”狸猫一见酒就像丢了魂,立即跟着响子在甲板上的休息区坐下,小酌起来。我识趣地想离开,却被响子挽留,还叫侍应生送来了果汁。我只好捧着果汁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看响子夫人被狸猫的笑话逗得夸张大笑。
    “樱井夫人,请问这艘邮轮还可以装货吗?”闲聊了一会儿,勘五郎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随口问道。
    “是啊,船舱一共七层,除了甲板上的三层用于活动和宴会以外,舱内的四层之一就是专属货仓哟。”响子往自己杯中续了些酒,似乎并不介意谈论此事,“您指的是刚才工人搬上船的那些东西吧?那是我一个朋友请求我帮忙托运的。他是个远洋捕捞船的船长,此番要到冲绳去参加夏季捕蟹,可惜新采购的蟹笼却迟到了,没能赶上开航日。他请我帮忙把这些蟹笼从鹿儿岛带到福冈,以便节省一些运费。”
    “哦,原来如此,夫人真是位热心肠的好人。”一听与吃食和酒并无关系,狸猫立马没了兴趣,待瓶中酒所剩无几后,我们与响子便各自告辞了。
    酉时过后,天空彻底地暗了下来。
    相比舱外一片宁静的深蓝色大海,此刻船舱内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众人期待已久的抽奖晚宴即将开始,按照船票上附加的抽奖说明,每一名旅客所持有的票根上都有一组特别的数字条码;今天晚宴结束时,会由船主樱井先生抽出五组数字,与之匹配的五名号码持有人便是中奖者,奖金从十万日元到一百万不等,当然,还包括许多小礼品,以及狸猫念念不忘的那瓶特级红酒。
    待夜幕完全降临后,勘五郎果不其然开始感到不适。虽然还可以勉强保持人形,可狸猫那条标志性的圆尾巴却是再也藏不住了。不得已,他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地将船票交到我手中,一边可怜巴巴地目送我出门,一边埋怨自己上船时怎么就没有选择变成女身——因为女孩子穿的礼服长裙是可以用来遮住尾巴的。
    我将船票放进贴身的衣袋内,手持餐盘穿梭于各个自助式吧台间。大多数宾客都在谈论即将开始的抽奖,从各自的号码是否吉利到奖品的价值和奖金的可能用途……我找了个没有人注意的位置,开始专心注视着餐厅前方、舞台正中央的抽奖箱。
    衣袋内的两张船票,一张号码为07146,另一张为07147。抽奖机会只有五次,奖品排序由低到高,我要在樱井先生抽出二等奖之后的短暂时间内,将抽奖箱里的所有号码都变成我持有的其中一个!所以在抽奖开始前,我需要在抽奖箱内灌注入大量念力。
    时钟敲响了九点,樱井先生在一片掌声与喧哗中走上了舞台。晚宴的主持人在进行最后的煽动,现场气氛已然到了鼎沸的程度。待灯光暗下来,唯有聚光灯打亮了抽奖箱时,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樱井先生的右手,现场安静得连倒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船舱内的中央空调散播着阵阵寒意,没有人注意到,正有丝丝缕缕的烟气从中蔓延,逐渐扩散到整个会场。
    五等奖揭晓了,后排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欣喜的欢呼。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捧着男友的脸,跳起来献上祝贺的热吻。
    四等奖,又是一声欢呼,人群中开始传出失望的欷歔,但更多的还是期待的热望。
    三等奖,中奖的年轻人被同伴泼了一身香槟,人群中似乎有些骚动。我定了定神,没空顾及那突然袭来的一阵眩晕。
    二等奖……等等,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因为中奖激动而晕倒,那人数也未免太多了一点……
    来不及深入思考,会场中的宾客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樱井先生用左肩支撑着抽奖箱,右手伸入其中想掏出最后一个号码,然而却体力不支,就势倒在抽奖箱上昏迷过去。我扶着椅背,试图站起来查看情况,可是却同样浑身无力,脑海中已乱成一团……就在此时,我感到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捂住了我的口鼻,然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五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被凛冽的海风迎面包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海面,没有船舷的遮挡,甚至连脚下那踏实的甲板都没有——我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把实木椅子上,关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内,整个人悬挂在船舷之外。我四下张望,发现左右还有五个相似的笼子,里面都有被捆住的人。右侧的依稀是个年轻女子,我认出她是之前见过的神崎先生的仰慕者之一;左侧笼子里则是神崎先生的小儿子吾郎。眼下,笼里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清醒过来,有人一睁眼便发出惊叫,而更多的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之类的叫喊。我身旁的小吾郎抬眼遍寻不着父母的身影,咧开嘴哭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借由船上的扩音器飘散在海面上,打断了人们的哭叫声。我一惊,举目四顾,自然是不见人影。但我很快便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在向我,或是笼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在距离“蓝宝石号”数百米开外的地方,此刻正停泊着一艘小船,小船上的照明灯动了动,显然上面有人。
    “久违了,神崎君。”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束灯光划过漆黑的海面,投射到远处那艘孤零零的小船上。船上的人影呼喊着什么站了起来,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从身形和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神崎光马先生无疑。
    “十五年未见,今日能够在如此美丽的大海上重逢,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兴奋得几乎站不稳脚跟呢?”扩音器中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鬣狗的哭嚎更加贴切,这压抑而不自然的笑声让所有人心中都禁不住生出不祥之意,“先别激动,此次不过是老朋友久未谋面,相邀来一起玩一场游戏而已。一个与你‘国民偶像’、‘狙击英雄’称号非常相称的游戏……你脚下的帆布里面有一把狙击步枪和十发子弹,请你把枪拿到船头架设好……不,我建议你不要试图把枪当船桨使,我现在控制着整个‘蓝宝石号’的运行,你应该知道凭这种小救生艇,在正常行船速度下是不可能靠近邮轮的。”
    小艇上的人影直愣愣站了一会儿,很快便依言架设好步枪,并趴在船头摆出了射击姿势。对于神崎的配合态度,声音的主人似乎相当满意,扩音器里又是一阵阴森的笑声,命令道:“很好,接下来,请听我讲解一下游戏规则……务必要听清并严格遵守哟!”
    “蓝宝石号”上的甲板灯光霎时全亮了,虽然看不到船上此刻的情形,但从悄无声息的舱内和静寂的轮机舱来判断,“蓝宝石号”的确是已被完全控制。我听见甲板上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响子夫人的声音。
    “看清楚了吗?在你正前方八百米左右的甲板上,此刻正有六位无辜国民等待着你的拯救——当然,船舷下蟹笼内的六位也是如此。此外整艘邮轮所有近千名乘客的性命,也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怎样,非常有成就感的挑战吧?你刚入警队那会儿,不是最期待在这种大场面中有所表现么?现在,我来陈述一下游戏规则:甲板上的六位人质脚下,是一条机械传送带,等下我开启启动按钮后,他们会以匀速向右滑行,在他们头顶上方、椅背的顶端,我粘了一枚小玻璃瓶,瓶身上贴有条形码,一旦人质滑行到传输带的终点——就是那台红外线扫描仪的位置,瓶身上的条形码被扫描,船舷外的蟹笼就会打开,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质就会坠入大海……所以说,你所要做的,就是在条形码被扫描前打碎他们头顶上的瓶子。虽说今天海上似乎有些微风,不过,这种程度的‘游戏’应该完全难不倒‘狙击英雄’的你吧……”
    听完扩音器内陌生男子的讲解,船舷内外的人质哭成一片。叫得最响的当数响子夫人,话剧舞台上优美动人的嗓音此刻化为尖锐的破锣,正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混蛋!混蛋!快放开我,是我啊!响子啊!你们一定弄错了,快点放开我!”
    看来,中午时候的偶遇不是巧合,那些工人搬上“蓝宝石号”的,绝不仅仅是现在困住我的蟹笼那么简单……正思索着响子所担任的角色和脱困的方法,身边的一扇舷窗忽然被推开,探出一张尖尖的狸猫脸,小心地跳到蟹笼顶部,压低声音问道:“没事吧?”
    “……不过,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我还增加了一条补充规则:一旦此次游戏中生还的人质少于六人,即被误中和坠入海中的人质大于六人时,我将引爆‘蓝宝石号’上的炸药,杀了所有乘客!”未及回答,话语已被扩音器中亢奋的叫嚣打断,随着他的话音,船舱内外发出更为惊恐的尖叫,“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射击,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至少传输带上的六人都能生还……如何,我是个很为玩家着想的规则制定者吧?不用紧张,就当做是普通的移动靶射击游戏嘛,只不过靶子都是真人,不是更刺激吗?啊哈哈……”
    “混蛋!混蛋混蛋!”响子夫人似乎彻底崩溃了,此刻身处传输带之上的她,似乎已全然没有了优雅迷人的气息,只顾涕泪横流地尖声嘶叫道,“你说会解决那小婊子和老头我才答应帮你上船的!财产……财产我会分你一半!放、放了我……不,财产全给你也无所谓!快点把我放开……”
    “响子,你竟然……”头顶上方的甲板上传来樱井先生的声音,看来,他也是十二名人质中的一员。
    “傻瓜,被利用了。设计到这种程度的装置和计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不会是为了樱井先生的财产。”我试着挣了挣绳子,发现捆绑得异常结实。狸猫探头下来想帮忙咬断,无奈肚子被卡在了栅栏之间。
    “算了,你就待在那里。”唯恐它进来后就再也出不去,我连忙制止它,小声道,“现在舱内情况怎样?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员吗?”
    “恐怕没有了,大多数人都被关押在了抽奖仪式的大厅里,那里有持枪的看守;除此以外轮机舱和船长室里也有劫匪,大致在六七人左右,船长室里操控扩音器的只有一个。我因为现了原形,不得已躲在床底下打瞌睡,这才逃过搜查。”勘五郎从栅栏之间抽回脖子,讲述道。
    “明白了,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肯定是冲着神崎先生来的,而且……这应该不是我们之前遇到过的那种简单仇杀,他们真有可能杀掉整船的人!”我望了眼左右,姑且不论传输带上的,蟹笼内几乎都是与神崎光马有关的人。虽然没见到丽美夫人,不过我猜测,她应该就在传输带上……耗费如此周章去对付一个特警狙击手,对方有何来历?为了什么?这种明显带有“电车难题”色彩的“游戏规则”设计,很难想象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寻仇……况且,即便不论歹徒的手段,在这种有风无月的动荡海面上,六发子弹能够全部命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无论开枪与否神崎都已经被推上了“刽子手”的位置,所不同的是,这次他所瞄准的,全部都是无辜者!
    “大意了,要是在宴会厅里没有光顾着抽奖箱就好了……”我有些懊恼,然而随着回忆,丝丝缕缕的异象也在脑海中一一闪现:那时的空气中,似乎有着异样的气味,以及最后捂上口鼻的,那双看不见的手……
    “枫,你在想什么?”狸猫在笼子上面催促,“快点,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你现在还能使用什么程度的力量?”我回过神来,抬头问道。
    “呃……可以分身、变大、制造一些短时幻象……我想催眠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情况紧迫,狸猫也不敢夸大,试了试体内的灵力,它一五一十回答道。
    “可以了,你先分身去货舱,尽快找出他们安放的炸弹,解除引爆装置,如果办不到,就想办法把整个炸药包丢进海里。”没有办法了,只能在尽可能减少人员伤亡的前提下作出有限的安排,“我猜他们应该是借着搬运蟹笼上船后的间隙安装的炸药,所以最有可能是就近安装在货舱……解除炸弹后就去船长室,解决掉那个‘规则制定者’,他应该会通过扩音器向同伙求救,你就留在那里,在天明前尽可能减少他们的人手,同时向海岸警卫队发送求救信号。”我一气说完所有的布置,尽量以平静的语气掩盖心中的忐忑——眼下,船舷外和传输带上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十二名人质,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白了!”狸猫闻言转身,正作势要跳回船舱,忽而又转回头,“枫,你可不许死啊!”
    “放心,我自有能够保命的办法。”虽然是一场未知生死的豪赌,但在结果未分晓前就先行泄气可不是我的风格,“你也自己小心!”
    “知道了!”狸猫的圆尾一甩跳入舷窗中,转眼就消失在黑暗的船舱内。
    六
    在异常凛冽的冷风中醒来,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毫无遮蔽的满天星斗。
    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应该是在“蓝宝石号”上的宴会厅内期待大奖的揭晓啊,发生了什么事?船在那里?
    我一骨碌跳起来,发现自己被独自留在了一艘小救生艇上,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深蓝色不断涌动的海水伴我左右。“蓝宝石号”停泊在数百米开外的海面上,灯火阑珊。我连忙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叫大嚷以求船上人的注意——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就目前来看,赶紧回到船上才是上策。
    船上的灯打开了,一束强光直直地投射到我身上,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船上的人显然发现了我的存在,然而奇怪的是,船并没有靠过来的意思,只是通过扩音器传来了一个陌生的问候:
    “久违了,神崎君。”
    谁?什么情况?
    “十五年未见,今日能够在如此美丽的大海上重逢,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兴奋得几乎站不稳脚跟呢?”沙哑的声音,似乎刻意压低的诡异笑声,然而,当记忆锁定在十五年前,我还是快速搜索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石田?
    那个与我同期的狙击手,在我们第一次出任务中就因为违规而受到处分,之后便辞去警职销声匿迹的石田?他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出于特警的反射神经,我立即趴下缩入船舱内。等待许久,耳边并没有传来子弹的呼啸,相反,从船舱的帆布底下传来熟悉的触感。
    “……你脚下的帆布里有一把狙击步枪和十发子弹……”虽然不知道石田打算做些什么,但就目前而言,我除了架枪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我从帆布中掏出子弹和枪,这是一把苏式德拉贡诺夫svd狙击步枪,相当老旧的制式,如今只能在黑市上找到。我将枪支架设在船头,此刻船上的灯也全部打开了,我瞄了一眼甲板上的情况,眼前的一幕让我浑身僵硬了。
    六个人,被悬吊在铁笼之中,垂挂在船舷外;还有六人,似乎被捆绑在椅子上,在甲板上一字排开。这仿佛记忆中海盗劫持情景重现一般的景象让我遍体生寒,一股警察特有的愤怒油然而生。
    石田,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没等我仔细思考,他便已开始陈述所谓的“游戏规则”:“……瓶身上的条形码被扫描,船舷外的蟹笼就会打开,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质就会坠入大海……这种程度的‘游戏’应该完全难不倒‘狙击英雄’的你吧……”
    此时此刻,我只想跳起来大吼——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胁迫我来参与这种可恶至极毫无人性的“游戏”?是因为嫉妒吗?嫉妒与他同期的我功成名就,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挑战我,毁了我的声名?可是,当初让他离开警队的又不是我,不至于……
    等一下,难道……是因为那个罪犯?
    记忆飞速地向前倒回,我清晰地回忆起当年第一次击毙犯人时的场景——没错,在我开枪之后,石田的确有调转枪口向我瞄准,这也是他受到处分的主要原因……难道,那个罪犯……
    已经来不及去揣测缘由了,这一定是个天大的误会!我放下枪跳起来,双手挥舞着大喊大叫,试图向石田解释当时的情况……然而徒劳无功,“蓝宝石号”距离我至少八百米远,不借助工具根本无法听到我的声音。而另一方面,石田则在扩音器中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他的布置,似乎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听我辩白的意思。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射击……我是个很为玩家着想的规则制定者……”石田单方面的讲话还在继续,而我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除了听从摆布,别无他法。
    在明白了这一点后,我再度趴下身子,调整好枪的高度和准心——身为狙击手的骄傲和自信占了上风,既然你选择用狙击来一决胜负,那么,我就用我手中的子弹,来粉碎你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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