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出连成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突然感觉,老祖宗们所说的因果,果然无处不在。
    “连成峰……连成峰……”父亲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睛猛的一亮:“好名字,好名字,就叫这个名字!”
    看起来,父亲对连成峰这个名字是很满意的,他从很早以前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是现在,我明显能看到他的目光里,有一丝形容不出来的喜悦和激动。
    与此同时,我又有了一点新生的感触。关于父亲的事,有很多都是从别的人嘴里听来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分辨不清楚,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现在,我能确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好说,我没有盖棺定论的资格,但他肯定是一个好父亲。
    父亲觉得连成峰这个名字,真的是我帮着起的,对我很感激,酒兴大发,坐下来接着喝酒。
    可能是喝了一点酒的原因,脸上火辣辣的,那些包扎好的创口就和要炸开了一样。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我心里犹豫不决,按照时间去分析,这个时候,他已经见过了无名氏,也知道了关于大千世界的一部分内情。
    知道了这些,就意味着要走上一条不是自己选择的路。这条路,并非人人都愿意走,都想去走的。
    我被卷到大事件里这么久,多少摸索出来了一些线索。说实话,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种身份和父亲见面,其实很尴尬,不过毕竟父子连心,从内心深处来说,我还是偏向他的。我觉得现在如果把我掌握的情况跟他分享一下,是不是对他以后要做的事,有很大的帮助。
    “你最近打算做什么吗?”
    “最近?”父亲本来喝的很有兴致,而且似乎微微有些醉意了,但是当我问出这句话之后,他的神情猛然一顿,甚至连眼睛里的些许醉意也瞬间消失殆尽,他慢慢的放下酒杯,自己想了想,说道:“最近有一件事要去做。”
    “什么事?”
    “现在还不好说,我说不出来,这件事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我没有把握,一点把握也没有。”
    从父亲的话里,我听出了一点犹豫,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很热衷这件事,或者就和他说的一样,对于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把握,他不知道参与这件事情之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不仅有犹豫,而且还有一种顾虑和担忧。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了,他牵挂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他肯定害怕自己一旦有了什么危险,孩子就没人抚养,没人照顾了。
    “你……”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一些提示,顺便给他一些线索,可是我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觉得非常不妥。
    我记得很早以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个叫做祖母悖论的理论,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个人不管以什么方式回到了流逝的时空中,他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目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无法去改变既定的事实。
    我隐然有种感觉,如果此时此刻我不顾一切的把我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父亲,就可能改变很多事,很多人的行进轨迹。
    那种后果,是我绝对无法承担的。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没有人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但我的预感很强烈,不能这样,绝不能。
    我当机立断,立刻把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鲁莽,而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这种尝试是根本不能去试的。
    “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你要做的这件事时间很长,而且你又没有把握,你打算怎么办?”
    “做这件事,需要很多钱,很多人,恐怕很难。”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没有工作,在华阳的老邮电局,你知道那儿吧?现在老邮电局的市场被撤掉了,听说新修了七孔桥市场,我打算到七孔桥去盘个小店。”
    “如果你想赚钱,就做你擅长的事,你在古行有段时间了,在古行混,比你重新开始选择另一个职业要有利的多。古行的油水很大,只要做的好,混出来了,钱和人都不是问题。”
    “说的对。”
    父亲看样子不仅对我有种莫名的信任,而且聊的很投机。聊天之间,我总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按道理来说,这个小村子很少来外人,又在自己家里,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可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我开始分神。
    想了好半天,我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其实是因为自己。
    父亲,是真的父亲,村子,也是真的村子,但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如果在这里滞留的太久,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这种意外不仅仅会影响到我,很可能还会影响更多的人。
    一想到这里,我就不敢继续逗留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我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慢慢站起身。
    “我该走了。”
    “现在没有车,起码要等到天亮以后。”父亲一听我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每天两趟去镇子的车,早晚各一趟,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休息,到了该坐车的时候,我会提醒你。”
    “不用了,有没有车,都一样的。”
    “你要去镇子里?那我送你吧。”父亲转身就朝着院子的一角走去。
    我记得,乡下老家的院子一角,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小时候就记得院子那里有一架已经破的不能再骑的自行车。
    “别送了。”我想要笑着跟他说一声,可是嘴角一动,脸上的创口就一阵疼痛,我只能忍着疼摇摇头:“骑着车再带个人,等到了镇子,天也亮了。”
    “那你……你要到哪儿去?”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没有再停留,在这里滞留的时间越久,我的感觉就越强烈,我觉得自己要是还不走,可能真的会发生什么。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朝院门走去,在迈步跨出院门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对父亲说道:“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我出了院子,加快脚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到处都是积雪,这片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长途跋涉。天气冷的出奇,不过气温低,脸上伤口的疼痛似乎又减轻了一些。我走来的路上,还留着脚印,沿着脚印,我一口气走到了当时钻出来的那个小山洞。
    山洞很小,当我走近山洞尽头那片小小的黑暗角落中时,一下子又感觉不到自己了。空间和时间的混乱,好像汇聚成了一片汪洋,完全淹没了自己。
    这种混乱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等到我稍稍恢复了些意识时,手边的光源还在。光源透射出来的光线能够清晰的映照出前面不远处的情景。此时此刻的我,斜躺在地上,只要再朝前走五六米远,就能走出那道门。
    我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在进入山洞再到回到大门这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一切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梦。我动弹了一下,感觉身上没什么问题,除了脸还在疼,别的地方都很正常。
    我站起身,从大门走了出来。站在大门的外面,又回到了布满大门的空间。
    我隐隐约约的猜测着,这片空间里的大门,并非完全都是禁地,有极少数的大门,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但是进入大门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然而,进入大门,可能就有所发现。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如何去判断一道大门究竟能进还是不能进。
    我的体力消耗的很大,我需要热水和热食,但当时出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负重有限,没有带固体燃料。我从大门空间走出来,又回到了吴奶奶看守张莫莫他们的地方。
    吴奶奶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大布袋旁边的石头上,一直等我走到跟前的时候,她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吴奶奶,我想喝点热水。”
    “这就给你烧水喝。”吴奶奶拿了烧水的壶,又点燃了火。趁着她烧水的空当,我轻轻的掀开布袋子看了看。
    他们三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布袋子里面,额头上的淡光仿佛一片氤氲的光雾,缓慢的流淌着。
    我确实是累了,吴奶奶拿了热水给我,我慢慢的喝完,在布袋子旁边休息了一会儿。这一休息就不当家了,眼皮子上下乱打架。我枕着背包,打算睡一会。
    在这种地方,本来是很难入睡的,可这一次我睡的很快。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开始做梦。
    我梦见了张莫莫,我梦见她好像是从一片云岚雾霭中走出来的。那片雾霭很浓,等张莫莫走出来的时候,我依稀能辨认出,雾霭中还有别的人,只不过我看不清楚那些人是什么人。
    张莫莫一直走到我跟前,她的脸庞还是原来的脸庞,笑容还是原来的笑容。她凝视了我很久,然后轻声的对我说:“17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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