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呈延连续两天没去公司,引起公司董事会的不满。季岩东替季呈延找了个借口暂时将那些董事安抚,散会后立即让许易打电话给季呈延。
    许易打第一次时季呈延接了,一听是季岩东授意,二话不说结束通话。许易又连续打了好几次,都被季呈延直接挂断。本就在气头上的季岩东一拍桌子,怒骂了声“死性不改”,然后怒气冲冲地赶到医院。
    父子两就林岚的事在医院大吵一架,跟来的许易怎么劝都劝不住。
    季岩东被气得不轻,指着季呈延的鼻子声色俱厉地道:“不孝子,真是不孝子!季呈延,老子养你二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为了留你在公司,我费了多少心思,你现在说不去就不去,考虑过我、考虑过公司吗?”
    季呈延双手抱胸靠着纯白光洁的墙壁,面对恼羞成怒的父亲,他考虑到对方身体健康,尽量不提策划书事件去激化现在的冲突,语气也稍微放软了些,“我说过,等林岚身体好了我自然会回去!”
    “林岚林岚,张口闭口都是林岚,她自己没有家人朋友吗?需要你这个外人在这里尽心尽力?”季岩东气得手都在发抖,“季呈延我再问你一次,你今天回不回去?”
    “今天不行。”
    “好!好!你不回!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别后悔。”
    季岩东转身就往外走,季呈延看着那微驮的背影,心底有些不忍,向许易投去求助的目光。
    许易意会,点了点头,跟上了季岩东。
    目送两个人远去,季呈延长叹了口气,低头转身走进了病房,目光无意中撞上一双迷茫的眼睛。
    季呈延愣了几秒,有些不可思议。下一刻,他堆满愁云的脸上瞬间被惊喜替代,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病床旁。双手捧起林岚的手,语气有着难以自抑的激动,“林岚,你终于醒了。”
    林岚微偏着头,半睁着眼看着身边这个男人逐渐泛红的眼眶,一天一夜的守候让季呈延看上去很疲惫,甚至有些沧桑感。她戴着氧气面罩的脸无法回应季呈延任何表情,只能动了动手指,然后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她现在还很虚弱,大脑也很混沌,身上每一次肌肉筋骨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没办法支配它们,却又清楚的感受着它们的虚软和无力。
    而最要命的是头部的胀痛,一阵又一阵的,像在寺庙里被和尚敲打的木鱼。
    “林岚,你等着,我去给你请医生。”季呈延一激动就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他放下林岚的手起身就去找徐医生。
    徐医生带着几名护士火速赶到病房,确定林岚是真醒了过来,且面色正常,徐医生脸上微浮起一抹笑意。替林岚取下氧气面罩,亲自做了各项体征的检测,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今天下午我再安排你做个头部ct,看是否存有并发症,如果一切都正常,你再修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段时间切忌保持好心情,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过于激动,还有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以平常心对待。你的头部经受不起任何刺激,否则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林岚眼神微动,面容沉寂地看了徐医生一眼,干裂的嘴唇勉强吐出两个字:“谢谢。”
    徐医生双手插在白衣大褂的兜里,眼神有些闪避,“呃……那个,你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林岚低低地嗯了声,没有说话。
    徐医生看了季呈延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困惑,心想着林岚怎么没问孩子的事?还是说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如果真是不知道也好,至少不用面临失去两个孩子的痛苦。
    徐医生离开以后,季呈延和秦羽霖都不知怎么跟林岚开口,这种事他们谁都不可能主动坦白,只能等林岚问,可林岚迟迟不开口,两个人言行举止更加无措。
    过了十几分钟,林岚突然偏过头望着窗外,眉心轻颤着,显然忍到了极限,低哑的声音充满疲惫,“呈延,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和秦小姐先出去吧。”
    与林岚认识十几年,作为最亲密的朋友,季呈延怎会不知林岚现在的状况。
    但林岚不愿说的事,他从来不会闯破她的防线。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季呈延起身摸了摸林岚的头发,粗粝的掌心透着温柔的力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就在门外面,你有什么随时可以叫我。”
    林岚闭上眼,已经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季呈延担忧地看着林岚的侧脸,紧握的拳头能听见骨关节咯吱作响。秦羽霖见状,忙拉了拉季呈延的衣袖,摇头示意不要打扰林岚休息。
    直到季呈延和秦羽霖都出去了,林岚才缓缓睁开眼,平静的目光落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日光透过窗台洒落进纯白的病房,一种宁静的安详。
    她抬起插着针管的手,覆上小腹的位置。
    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来回安抚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在刹那间汹涌而出,无声地落入白色枕套里,晕开一道深色的水痕。
    小腹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五指变得僵硬,连带着身体都崩成了一条直线,心口猛烈地收缩着,像要拧成一团。
    在江容清离开的时候,她清醒的感受到着那股持续了十几秒钟的热流在往外面涌出,伴随着地上的雨水,在地上蔓延。
    季呈延的不安和医生的欲言又止再次向她证实,孩子……已经没有了。
    与自己相伴两个多月的两个孩子,没有了。
    “对不起……你们……我还是没能保住你们……”极力压低的声音,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悲痛和忏悔:“……真的对不起。”
    她用力揪着身上的衣服,却无法抑制自己的痛苦,头上的胀痛逐渐转为阵痛,一次比一次强烈。极力隐忍的哭泣渐渐清晰,到最后,整个病房都只剩下她嘶哑的哭声。一想到那是两条生命,她的心就痛得快要窒息。心里那颗充满恨的种子,也在慢慢地被灌溉……
    在窗外守着的季呈延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抽动着,眼眶微湿。他想发泄,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一拳重击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手放下时墙上已经留了几道血迹。
    一旁的秦羽霖见状,既心疼病房里的林岚,又为季呈延感到遗憾。
    自从得知林岚在季呈延身边以后,李慕珩就放弃了去找她。想等她情绪稍微好点,并且接受了李承佑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人的事实后,再亲自去见她一面。
    他会尊重她的选择,给她自由和下半辈子足够的经济,但孩子不行。
    那是他李慕珩的孩子,任何人都无权带走。哪怕是用尽手段,孩子也必须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他现在的决定。
    江云山的项目江灏很快落实,第一笔资金也已经入账,那块地现在成了市里重点开发的地方。江灏在会议上说,南城接下来的城区建设将以开发江云山一带为主。
    消息这么一出,江云山再次成了各大集团争夺的对象,各独资、合资企业纷纷参与竞标。南城商界大多都在猜想北亚会是最后赢家。但竞标名单中,多家知名集团名列其中,却没有北亚。
    其中一家名为大天的房地产公司在得知北亚没有参与竞标的消息后,也跟着退出了这场角逐。
    江灏对大天这个公司也没放心上,反倒对李慕珩比较关心。他想找个机会去孤儿院见沈月卿,又担心李慕珩会监视自己的行踪,加上刚刚得来消息说林岚醒了,江灏觉得眼下也是时机。于是亲自给李慕珩打电话,询问李慕珩是否真的决定不参与竞标,试探李慕珩现在的重心在哪里。
    李慕珩的态度很明确,江云山所有的项目,北亚一个都不会碰。
    江灏很欣赏李慕珩的果决和判断,之余还旧事重提了婚事,再关心了北亚现目前的情况。李慕珩没心思想这些,简单说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江灏看着息屏的手机,笑道:“你比你爸聪明睿智多了。”想了想,江灏对司机说:“去那家孤儿院。”
    “好的。”
    李慕珩这边刚把电话挂了,陆临舟就进了办公室。
    汇报完工作上的事,李慕珩见陆临舟没有离开的打算,主动问:“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临舟神态微有些不自在,“你主动问了,那我也就直接点。这两天下面的人老说你老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发火,害的他们每天提心吊胆的,都不敢来上班。所以我就想来提醒一下你,你再这样板着一张脸,底下的人估计都跑光了。”
    “是吗?”李慕珩不动声色地说,“善解人意招人喜欢的领导有你一个就够了。”
    陆临舟被噎得无语,想了想,“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由于余舒晓近两个月表现良好,我已经让她直接成为北亚的正式员工了。”
    “你的助理,自己决定,不用跟我汇报。”
    李慕珩这反应让陆临舟很诧异,难道自己暗示的不够明显?余舒晓可是林岚的表妹,提起余舒晓,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没有反应?
    陆临舟觉得自己应该再明显一点,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李慕珩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对了,你等下让余舒晓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想问她。”
    陆临舟微微一笑,点头,“行,那你先忙。”
    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
    待陆临舟走后,李慕珩双手十指交握撑着下巴,眸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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