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中队,第三中队也立刻冲过去,保护辎重车。”白川四郎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步走到三中队指挥官小田正雄面前,越俎代庖地替川田国昭指挥。
    顾不上再维护川田国昭的权威了,再耽搁下去,死的不光是一个辎重队,整个川田大队,恐怕就要面临全军覆沒的下场,先前他和川田国昭心存侥幸,谁也沒想到,九十三团在躲避重兵追杀的情况下,居然真的敢掉过头來,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因此整个川田大队都是轻装行军,步兵随身只携带了三十发子弹,掷弹筒手的随身手雷也只有四枚,剩下的全部弹药,都装在汽车和胶**马车上,由辎重队负责运送。
    三十颗子弹,即便再省着用,顶多也只能坚持两个小时,而掉头反扑过來的九十三团,却至少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供“挥霍”,如果任由辎重被中国骑兵焚毁,等森川联队杀到之时,无名河畔旁,肯定只剩下川田大队的尸体,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反击得手之后,早已逃之夭夭。
    想到辎重被劫后的命运,白川四郎脑门上汗出如浆,顶着血淋淋的大脑袋,快步跳上自己的指挥车,“跟我上,所有能动的人,都跟我去救援辎重队,断后的任务,有第一中队就足够了,足够”
    “轰。”“轰。”“轰。”“轰。”他的声音被吞沒在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里,炮击还在继续,仓促集结起來,准备以车厢为掩体对抗中国骑兵的第四中队和辎重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根本无法组织起完整防线,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百米远位置,一名骑着黄膘马的黑大个手持阔背长刀,刀刃处的寒光璀璨夺目。
    “不要跑,开枪,开枪,开枪封堵他们。”辎重队长久保京之助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声嘶力竭地命令,从双方开始交战,到现在不过是一分半时间,而中国骑兵,却从接近两千米的位置,径直冲到了他的眼皮底下,如果再不奋起反击的话,二十秒之后,等待整个第四中队的将是一场无情的屠杀。
    然而,身边的回应者却非常寥寥,大部分辎重兵都毫不犹豫地丢下枪,撒腿向远方逃去,唯恐逃得慢了,留下來垫骑兵的马蹄。
    “站住,站住。”久保京之助大怒,扣动扳机,接连射杀了三、四名逃命者,然而,其他辎重兵却死活不肯回头,作为曾经的刀下余魂,他们深知中国骑兵的恐怖,万一被长长的马刀扫中,即便沒有当场致命,身上也会留下一道巨大伤口,无论绑上多少个急救包,都不可能将血止住,只能躺在地上,等着全身血浆流干而死。
    “机枪,机枪手,愣着干什么,爬起來开火啊,距离这么近,中国炮兵再开炮,就把他们自己人一起炸死了。”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的定力稍强些,一把推开自己身边的机枪手,趴在一辆被炸毁的马车后,带头扣动了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临近的几名鬼子机枪手受到提醒,哆哆嗦嗦地扶正机枪,对准已经冲到百米之内的中国士兵。
    子弹交织成一道罪恶的火网,将冲在最前排的几名骑手齐齐推到了马背下,其余的中国骑兵却沒做丝毫停顿,俯身、策马、长刀斜探,整个队伍宛若一架庞大的刀轮战车,带着“轰隆隆”的呼啸,继续朝鬼子头上碾压过去。
    “开火,开火。”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听上去像风吹尿壶,还沒逃走和已经來不及逃走的鬼子兵们纷纷举枪,冲着越來越近的中国骑兵扣动扳机,“呯呯。”“呯呯。”“呯呯。”,凌乱的枪声响成一片,前冲的中国骑兵队伍顿了顿,十余人从坐骑上落下,立刻被后排奔驰而过的马群吞沒,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慌,继续加速,,。”冲在最前方的赵天龙扯开嗓子,大声招呼,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骑兵高举战旗,引领整个队伍继续向前冲刺,烟云火燎的旗面上,镰刀斧头迎风招展。
    “呼啦啦,。”刀轮战车的另外一侧,高挑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骑兵营长邵雍亲自双手擎住旗杆,一双眼睛里有两团野火在烈烈燃烧,由于成军时间太短,骑战本领掌握不足的关系,在冲刺途中受伤落马的,大多数都是他麾下的新兵,如果不把手中的战旗成功地插到小鬼子头顶上,他今后无法去面对自己的弟兄。
    “开火,开火,朝,朝中国人军旗开火。”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从马车后跳起來,双手抱着轻机枪狂扫,“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迎着赵天龙飞过去,在旗手胸前留下数点红色的血花,游击队的旗手晃了晃,身体缓缓赴在了马背上,距离他最近的郑小宝手疾眼快,丢下哥萨克军刀,一把抓住旗杆。
    “呼啦啦,,,,。”镰刀斧头旗重新竖起,骄傲地伸向半空,点燃满天的阳光。
    金红的阳光下,游击队员们猛然直起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军刀。
    “哒哒,咔!”小野游亀调转枪口,瞄准郑小宝,手中的歪把子却发出一声**,沒子弹了,刀光却已经近在咫尺,沒勇气再招呼副射手帮忙,他丢下歪把子,撒腿加入逃命队伍,骑兵营长邵雍哪里肯放过他,狠狠一夹马肚子,胯下坐骑吃痛不过,四蹄腾空而起,飞过最后五米远距离,直接踩在了小野游亀的后背上。
    第三章 风云 (十二 中)
    “喀嚓。”重达半吨的贝加尔公马以每秒十四米的速度,踩在了小野游亀不到一米五的单薄身板上,威力大得出人预料,鬼子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癞蛤蟆般瘪了下去,五腑六脏的碎片顺着嘴巴喷涌而出,(注1)
    骑兵营长邵雍也因为这一下撞击而失去了平衡,身体在马鞍上不停地摇摇晃晃,贝尔加马失去控制,飞身跳过第二辆胶**车,又接连撞翻三名躲避不及的鬼子兵后,嘶鸣着停住了脚步,骑兵营长邵雍被闪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前扑从马背上掉了下來,好在他平时训练中颇为卖力,很多应急动作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在跌落的瞬间,左臂于战马脖子处划拉了一下,卸掉了大部分冲力,这才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一命,沒有直接摔得筋断骨折。
    饶是如此,他依旧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冲了三、四米远,最后才靠军旗的支撑站稳身体,木制的旗杆也瞬间变形,“嘣”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杀了他,杀了他。”几名负隅顽抗鬼子兵见到便宜,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起逼了上來,骑兵营长拎着半截旗杆左格,右挡,被逼得手忙脚乱,眼看着就要命丧于刺刀之下,忽然间,耳畔传來“乒乒乓乓”一串爆豆子般的枪响,几名鬼子兵齐齐丢下武器,用手捂住各自身上的弹孔,仰面朝天栽倒。
    “手枪,你的手枪是摆设啊?。”张松龄拎着两支盒子炮,骑在东洋大白马上左右开弓,看到哪里出现紧急情况,就迅速扑向哪里,骑兵营长邵雍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从腰间拔出一支托卡列夫,双手握着寻找目标,他看到一名鬼子兵从不远处的马车下窜出來,腰间青烟直冒,当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将对方的脑袋直接打出了一个巨大透明窟窿。
    “轰。”小鬼子一头栽倒于地,然后被腰间的自杀手雷炸成了碎片,骑兵营长邵雍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顶着满脑袋的人血继续去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然而身体周围已经看不到站着的敌人,在骑兵们的猛烈打击下,小鬼子利用马车和汽车匆忙构建的阵地迅速土崩瓦解,一些辎重兵丢下武器,沒头苍蝇般四散奔逃,一些战斗兵则被游击队的骑兵分割成了数块,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沒有任何呼应。
    近距离找不到可射杀对象,邵雍不得不把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他看见赵天龙带领一队八路军骑兵,沿着车阵的外围高速斜切,将途中遇到的日寇一个不落全部砍翻在地,他看到张松龄骑着大白马,带着几名游击队员缓缓在车阵中穿行,每个人手中的盒子炮都不断在喷吐火蛇,给自己周围的中国军人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他看到郑小宝高举着镰刀斧头旗,引领着另外一队八路军骑兵继续向车阵中央穿插,将里边的火力点儿挨个砍成哑巴,他看见数以十计的弟兄跟自己一样,从骑兵变了回了步兵,或举着马刀追着小鬼子乱砍,或者捡了步枪趴在车辕上寻找目标挨个射杀。
    变回步兵的,十个里边有九个都是他手下骑兵营的战士,其中一半儿为他拿着团长老祁给的“尚方宝剑”,从其他几个步兵营里抽调的老兵,另外一半儿,则是最近一段时间,主动前來的投军的热血男儿,在近乎不考虑成本的资源倾斜下,这支骑兵新锐迅速形成了战斗力,平素训练中表现已经和黑石游击队的骑兵沒什么差别,但是在实战当中,还是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竖旗,赶紧把旗子竖起來,你是营长,不是士兵。”赵天龙带领骑兵从他身侧风驰电掣般跑过,扭过头冲着他大声提醒,闻听此言,邵雍的脸色更红,仿佛刚刚被血染过般,表面上还散发着腾腾热气,迅速将手枪插回腰间皮套,他快跑几步,从地面上重新捡起战旗,单手举着,去与自己的战马汇合,附近正跟在游击队员身后捡漏的骑兵营弟兄们看到自家军旗重新竖起,也纷纷拨转马头,第一时间向他靠拢了过來。
    “呯。”一声冷枪在汽车底下响起,邵雍晃了晃,右侧肩头冒出一串血花,三名鬼子从距离他只有五、六米远的汽车底下钻出來,哭喊着向他发起“玉碎”攻击。
    战旗是骑兵主心骨,高速奔驰中,骑兵们完全靠战旗指引方向,战旗所指,便是他们下一步攻击目标,战旗不倒,这支军队便永远不会溃散,所以先前躲在汽车下寻找机会的鬼子兵们一看到骑兵营战旗,立刻就发了疯,不顾一切扑将过來,试图将青天白日满地红再度放翻。
    邵雍疼得整个右臂都麻木了,根本无法拔出手枪,只好用左手举着只剩半截旗杆的战旗,大步后退,同时不停地将双脚能碰到的物品踢起來,砸向鬼子兵们的脑袋,三名鬼子兵自打从汽车底下钻出來那一刻,心中已经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因此根本不在乎迎面飞來的石头和人体残肢,用非人类的声调大叫着,张牙舞爪继续向他靠近,眼看着就要被三名鬼子包围,骑兵营长邵雍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战旗在身前横扫,冲得最快的那名鬼子被旗杆直接抽晕,第二名冲过來的鬼子被旗面裹住了脑袋,踉踉跄跄,第三名鬼子丢下打光了子弹的王八盒子,跳上前,双手抱住邵雍的脖子,用力猛勒。
    肩膀上一阵阵剧痛传來,邵雍眼前顿时金星直冒,肺子里氧气却越來越少,憋得他面孔发紫,握着旗杆的手臂徒劳地乱挥。
    “八嘎。”抱住他脖子的鬼子军曹咬牙切齿,双臂继续收紧,两条腿却被邵雍带到半空中,上上下下乱蹬,双方的身材差别有点儿大,所以他的脚够不到地面,无法集中全身力气将小胖子邵雍勒死,而小胖子邵雍也无法迅速将他摆脱,只能徒劳地奋力挣扎,先前被旗面包裹住脑袋鬼子兵胡乱划拉了几下,露出了两只眼睛,他迅速发现机会,一只手握住旗杆前端,另外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刺刀,身体前探,“杀。”
    “杀。”匹练般的刀光闪过,将小鬼子的握着刺刀的手齐腕砍断,张松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兜了回來,手中的盒子炮也换成了马刀,被砍掉了右手的鬼子兵疼得惨嚎一声,当场昏了过去,正勒着邵雍脖颈做狗熊上树状的鬼子军曹见势不妙,跳下地,撒腿就跑。
    两条小短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的四蹄,张松龄微微抖了抖缰绳,就从身后追上了他,手中钢刀借着马速横拖,血光飞溅,鬼子军曹后背上被拖开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口子,喝醉了酒般原地打了几个圈儿,软软跪了下去。
    注1:贝加尔马,产于贝加尔湖一带的俄罗斯良种,十月革命后由俄罗斯流亡者带入中国,成年雄马的肩高能达到一米五五以上,体重高达五百余公斤,冲刺速度稍逊于阿拉伯马,但对环境的适应性却远强于后者,与蒙古马的良种杂交后,成为三河马的前身。
    第三章 风云 (十二 下)
    张松龄策马踩过鬼子军曹的尸体,奔向下一个目标,那是一名身材粗壮的伍长,背靠着运送军火的马车,一杆刺刀使得上下翻飞,两名跳下马背的骑兵左右夹击都无法将其拿下,反倒被他刺伤了一人的大腿,鲜血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日本伍长大概也知道今天难逃一死,嘴里发出成串的鬼哭狼嚎,拨开一把迎面砍过來的马刀,继续向腿部受伤的那名中国士兵突刺,受伤者无法做出闪避动作,只能努力用马刀去拨刺刀后面的枪管,然而他的臂力却太弱了些,根本沒能阻止刺刀的前进,眼看着对手难逃一死,鬼子伍长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狞笑,“哈哈哈——”
    笑容瞬间凝固,有把哥萨克军刀凌空而至,像古代的标枪般,直接将他钉在背后橡胶轱辘大马车上。
    “教官。”逃过一死的骑兵扭过头,满脸感激。
    回应他的却是劈头盖脸的喝骂,张松龄策马冲过來,探身从骨子尸体上拔出哥萨克军刀,用刀尖指着两名骑兵的鼻子,“笨蛋,平时训练中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有马不骑,步下跟敌人拼命,你们还叫什么骑兵,,赶紧给我把战马找回來,沒有的话,就去车辕上解一匹凑合。”
    “是,教官。”两名骑兵被骂得灰头土脸,讪讪起去寻找各自的坐骑,张松龄则拎着滴血的马刀,继续在车阵里逡巡,见到哪里有胶着,就快速靠过去,帮助士兵们解决战斗。
    小鬼子仓促构建的车阵,到此刻已经完全崩溃,曾经在游击队手里吃过一次大亏的鬼子辎重兵对当时的凄惨情景记忆犹新,沒等到尘埃落定,就争先恐后丢下武器,逃之夭夭,第四中队的鬼子战斗兵坚持得比辎重兵时间稍长一些,但也非常有限,在中队长小野游亀和三名小队长相继被马刀砍死,队伍中的士官也阵亡殆尽之后,士气也迅速降低到零点,一个个倒拖着步枪,远离辎重车,跟在率先逃命的辎重兵身后,宛若一群沒头苍蝇。
    只有极个别受武士道毒害深入骨髓的鬼子兵,还在做着困兽之斗,但是他们已经完全不可能再将局势翻盘,郑小宝带着一小伙游击队的精锐赶过去,开始对困兽们进行逐点清理,或者用马刀,或者用毛瑟手枪,送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滚回东瀛老家。
    张松龄在车阵中横着走了一个來回,又解决了三处麻烦,顺手也救下了四名中国骑兵,看到此处大局已定,他遥遥地冲着赵天龙挥了一下手臂,策马奔回骑兵营长邵雍身边。
    骑兵营长邵雍刚刚找回自己的坐骑,正东张西望地寻找弟兄帮忙,看到张松龄再度向自己跑來,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赶紧上马,带上你的人,跟我走。”张松龄将已经砍出豁口的哥萨克马刀朝他一摆,大声命令。
    “是。”明明彼此之间沒有任何隶属关系,骑兵营长邵雍还是鬼使神差地大声答应,然后努力去拉贝加尔马的缰绳,右肩处的枪伤疼得钻心,两条腿也软软地不听使唤,接连努力了好几次,他的脚都从金镫上滑了下來,根本无法爬上马背。
    “笨死了,就沒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正急得两眼冒火之际,耳畔却又传來张松龄的声音,后心处猛然又一股大力传來,整个身体登时一轻,还沒等他回过神來,双腿已经跨在了马鞍子上,手中的战旗也被对方夺了过去,摇了摇,高高地举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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