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洗漱更衣,后宫皇帝的这些女人向太后请安,自然没她什么事,苏梁浅并不打算凑这热闹,决定避开这些人再问太后安,她这边还在梳妆呢,太后那边就着了人过来,让她过去。
    例行请安的地方定在了缘孝殿,苏梁浅是被太后牵着手出现的,她们到的时候,后宫有请按资格的嫔妃,已经按着身份品阶,依次在两边坐好了。
    后宫佳丽三千,庆帝政务勤勉并不好色,但多年宠幸的女子要都来了,这缘孝殿,定然是坐不下的,能来请安的,都是嫔以上的级别,或者是有子嗣的。
    对后宫的女子来说,为皇室添丁,是大功,尤其是生下皇子,更可母凭子贵,所以一般有皇嗣的,只要不是犯下发错,都是能有个嫔位的。
    苏梁浅和太后同时出现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苏梁浅进宫,加上今日,都已经十天了,她深得太后喜欢,这事在宫中都传遍了,只是谁都没料到,今天这样的场合,太后竟然会将苏梁浅带在身边,且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这是任何一个公主都没有的待遇,是让人眼红嫉妒的荣宠。
    所有人落在苏梁浅身上的眼神,都是审视打量又带着艳羡的酸意,她们都觉得苏梁浅好手段,将太后哄的服服帖帖的,哪里想到,苏梁浅压根就没打算来。
    皇后一开始也不高兴,苏梁浅进宫才陪了太后几天,太后对苏梁浅的恩宠,竟然远胜昭檬公主,不过她现在已经接受苏梁浅会是太子妃的这一事实了,转念想到苏梁浅是她的人,这也是她的面子荣宠,又一下高兴了起来,昂着下巴,挑眉看着在她正对面坐着的慧贵妃,沾沾自喜的,颇有几分挑衅。
    慧贵妃微微一笑,半点也不生气,全然不将皇后的挑衅放在眼里。
    苏梁浅现在是挂了太子妃的名没错,但她最后到底是谁的人,谁也不知道,反正慧贵妃觉得,以苏梁浅的聪慧,定然是不会嫁给草包似的太子的。
    皇后慧贵妃暗中较量,其他的女人,也各有思量。
    苏梁浅坐在上面,所有人的反应,她尽收眼底。
    所有人都到了,时辰也差不多,皇后带头起身,其他的妃嫔跟着跪在地上,向太后行礼,苏梁浅也站了起来,跪在太后身前。
    “起吧。”
    苏梁浅停了片刻,在其他人陆续起身后才缓缓站起来,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太后像往常那样和众妃说话,说一些最近的趣事,有会来事的逮着苏梁浅夸个不停,其他人跟着附和,将苏梁浅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后很吃这一套,十分受用,苏梁浅见惯脸上始终是恰到好处的微笑,羞涩带了几分腼腆,饶是功底深厚,最后笑的脸都要僵了。
    “其他人离开,皇后留下。”
    以往请了安后,太后很快就会让人离开,今天留这些人的时间已经算是长的了,谁都看的出来,这托的是苏梁浅的福。
    其他人道是,陆续起身离开,慧贵妃等人还没走出缘孝殿,就听到太后道:“浅儿下午出宫,哀家与你说一声。”
    走至门口的慧贵妃闻言,回头,就见在太后身侧坐着的苏梁浅,再次起身,慢步走到皇后身边,举止端庄又得体,完全没她设计人时的完全不留余地的强势狠厉,比京中长大的世家小姐,更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乖巧讨人喜欢的很。
    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为皇室夺嫡的皇子量身打造的贤内助。
    慧贵妃视线移上移,落在了太后的身上,眉头蹙了蹙,抿了抿唇离开。
    “昨儿个昭檬回去,已经与我说了,那丫头和我说这事的时候,还伤怀的掉眼泪呢。”
    皇后转而看向苏梁浅,“昭檬她很喜欢你,很舍不得你,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就在宫中多呆几日,提前适应适应,这里早晚都是你的家。”
    皇后的目光还有说话的声音都温和慈爱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苏梁浅有多喜欢满意呢。
    喜欢是肯定不喜欢的,至于满意,皇宫之中,所谓的满意,很多时候,更多的是待价而沽。
    出于利益和大局的考虑,皇后对她,现在暂时定然是满意的,她这是当着太后的面表明她承认接受她做她儿媳的态度呢。
    “皇后娘娘一片盛情,浅儿心领了,今后时间还长的很,有的是机会。”
    皇后娘娘心底里并不怎么喜欢苏梁浅,对挽留她一事,并不怎么热情,但当着太后的面,还是拉着苏梁浅的手,说了许多不舍的话,苏梁浅虚应着,到考试看不出半点不妥。
    苏梁浅和皇后说完,由太后安排的宫人带着,去了御书房,皇帝刚好在议事,让她回去没见,苏梁浅便让胡公公转达了自己要离宫一事。
    从御书房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太后命人摆了膳,苏梁浅用了午膳就离开。
    饭桌上,除了太后苏梁浅,还有昭檬公主和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得知苏梁浅要离开的消息,心情沮丧的很,闷闷不乐,苏梁浅像个长辈似的告诫十二皇子:“好好听太后的话。”
    太后体恤怜悯十二皇子这些年吃的苦,对他比最讨自己喜欢的五皇子还要心疼怜惜几分,见他郁闷不快,笑道:“你要想浅丫头了,哀家再让她进宫,等过段时间,哀家还让你出宫,见见你外祖母他们。”
    夜思靖闻言,那张脸顿时由阴转晴,看着太后的眼睛,也是闪闪发亮,“谢谢皇祖母!皇祖母,你真好,我一定好好听您和父皇的话,让你们高兴的!”
    夜思靖声音又大又真诚,太后听的是咧嘴笑,“好好好,这一个个,这小嘴一个比一个会哄人。”
    苏梁浅也笑。
    用过午膳后,就有轿撵在宫门口候着呢,苏梁浅想走路都不成。
    苏梁浅乘坐轿子到了东门,换乘马车离开。
    她的身后,还有六辆套马的货色,前面四辆马车,装了三个箱子,最后面的两辆马车,分别装着两个很大的箱子。
    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是太后在得知她出宫后,专门让人准备的,另外的就是和太子在凉亭闹出不愉快的事情后,皇后为了弥补致歉赏赐后,宫中的其他人跟着赏的,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东西,由宫中的侍卫负责押送。比起数月前,她从云州回来,不知风光多少,苏梁浅都可以预见,自己这样回去后,必然又会成为风口浪尖的话题人物,当然,同时还会收获一大批的眼红嫉妒。
    苏梁浅坐在马车内,沿途都能听到那些人艳羡的议论声。
    回到苏府的时候,太阳刚好下山,天边的云霞燃烧,呈现出美丽耀眼的橘红色,整个苏府,都笼罩在了一片富丽堂皇的明亮之中。
    太后在苏梁浅动身前,就告诉了苏克明,苏梁浅要回府一事。
    苏克明宫中无人,苏梁浅在宫中的事,他是无从得知,但他每日早朝,朝中的其他有女儿在后宫为妃的官员或巴结或打趣,他或多或少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苏梁浅在宫中的一些事。
    而且他还从苏倾楣的口中得知,安阳郡主因为苏梁浅,被褫夺了郡主的封号,苏克明每日都担心,自己会被长公主找上门算账。
    苏梁浅再好又有什么用,他半点好处也捞不着,还被她弄的提心吊胆的。
    苏克明本来是不打算管苏梁浅的事的,就当她死了没这个女儿算了,哪想到太后特意派人来知会他说苏梁浅要回来,苏克明哪敢违抗太后的意思,当即就让人准备,全家来迎。
    苏梁浅的马车停下后,后面的几辆车子,陆续停下。
    苏府门口,苏克明,苏府的几个小姐姨娘都在,包括大腹便便的六姨娘。
    苏克明站在最前面,最先注意到的是苏梁浅身后的十几台箱子,苏梁浅的马车车帘缓缓被掀开,苏克明转身就吩咐身边的人去放事先准备好的鞭炮。
    苏梁浅刚从马车里面探出了个脑袋,就发现身前不远处地上铺着的炮竹,苏府的门口,除了萧燕的所有人都在,苏梁浅猜测,萧燕十有八九是病了。
    苏梁浅还没下马车,震天的鞭炮声响起,秋灵影桐将苏梁浅护住。
    本来,苏梁浅这一路回来,就有不少好事喜凑热闹的人跟在她的身后,苏克明这阵仗,苏府门前也围了不少人,这鞭炮声一响,围观的人就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苏梁浅看这架势,当真有几分像高中的人衣锦还乡的场面,想想她之前从云州回来,走的还是后门。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鞭炮声止,一阵青烟起,苏梁浅下了马车,苏克明迎了上去。
    苏倾楣看着苏梁浅,苏梁浅并未刻意打扮,衣貌和以往在府里并无不同。
    她面上带笑,那种浅浅的笑,淡定从容又充满了自信,那让她羡慕的赛雪肌肤,白里透红,气色极好,自带将别人踩在地上的优越感,这种意气风发的优越感,让她看着,仿佛仿佛在发光。
    这种落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的美好,苏倾楣却觉得面目可憎,可恶至极。
    不消问,从苏梁浅这个样子,就能够猜到,她过的很好。
    若是过的不好,怎会有这许多的赏赐之物?
    苏倾楣疑惑,这种疑惑,又有极深的不甘,苏梁浅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她害安阳郡主,太后非但没责怪她,竟然还这样赏她,若这些赏赐之物是她的
    对手头拮据的苏倾楣来说,她太需要这些于苏梁浅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尤其是太后宠爱的声名。
    相比于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人身上的苏倾楣,三姨娘苏涵月母女,还有六姨娘,更多的是关注后面的东西,她们看着那已经被解开了绳子,一台台往里抬的箱子,根本就移不开眼。
    这些,都是宫中的太后还有其他娘娘们赏赐的东西啊,都是她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啊。
    她们再看苏梁浅,只觉得她一身贵气,得罪不得。
    苏倾楣看着苏梁浅,有些发呆,一直到身边的人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跟在苏克明的身后,一起上前。
    “浅儿回来了,在宫中,可有牵挂为父?”
    苏克明站在苏梁浅的身前,本来,为显父女情深和睦,他是想伸手摸摸苏梁浅的脑袋的,手都伸出去了,转念想到苏梁浅的脾气,担心她避开。这都是客气的,万一要仗着太后宠爱,直接将他的手打开,他颜面丢的今后都不要做人了,还是作罢。
    “姐姐小姐。”
    后面苏府的小姐姨娘,纷纷向苏梁浅请安,苏梁浅这才向苏克明服了服身,“父亲近来可好?”
    可好?自然是不好!
    朝堂上,同僚打趣嘲笑,苏克明总觉得自己被排挤挤压。
    府里,苏克明算是白手起家,并不像京中的一些其他官员,根基深厚,家底庞大,他的产业不多。
    之前,因为有沈清的嫁妆撑着,也是觉得那些东西就是自己的,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东西会被人拿回去,而且,户部的油水也不少,苏克明和苏府的其他人都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也没想着多置办些产业。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饶是苏老夫人带苏泽恺回去了青州,他也不管萧燕的死活,还是处处都短缺银子,他心里几次都打几个姨娘的主意了。
    每每遇到这样窘迫的难处,苏克明都得在心里将苏梁浅骂上几遍,现在见那几大马车的东西,眼睛都是发光的。
    要这些东西是他的,哪怕只是一半,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些,苏克明更觉得来气,苏梁浅一个女孩子家家,要那么多东西是做什么,全部便宜了外人。
    苏克明最近,每日是又愁又闷又气,诸事不顺,他夜里根本就睡不着,脸上就是带笑,也是脸色发青,印堂发黑,黑眼圈很重,眼睛里面都有红血丝了,瘦了许多,没什么精气神,甚至是憔悴。
    苏克明以前是极其注重个人形象的,男子三十多岁本就是最好的时候,他保养的也极好,整个人是成熟稳重,温润儒雅,而现在,他虽然特意修饰收拾了一番,但苏梁浅看他,觉得比自己从云州回来的时候,老了几岁。
    苏克明心想着,苏梁浅那样聪慧厉害的人,他好不好,她难道会看不出吗?苏克明只觉得苏梁浅是明知故问,嘲笑他呢,心中更气。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净喜欢和他作对的不孝女来?要这些东西还有荣宠是楣儿的,他何至于如此?就是一半也好啊。
    在苏克明看来,苏倾楣何止比苏梁浅讨喜聪慧百倍,要这次进宫,苏梁浅带苏倾楣一起,苏倾楣就是不能得到这么多的赏赐,一半也是有的,这也是光耀门楣了,可偏偏,苏梁浅半点姐妹情分也不顾念。
    苏克明想到这些,心里更恼火了,但面上却还是要维持和颜悦色的模样,甚至是热情,只是苏克明并不是那么擅长压抑克制情绪的人,眼中的厌弃恨意流泻了出来,眼睛还好,嘴角抽抽的,仿佛都要中风了似的,扯着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道:“好好好,就是牵挂你。”
    苏克明现在拿苏梁浅当外人,外人面前,他自然是要维护自己的颜面的。
    “我对父亲,也是一样呢。”苏梁浅似笑非笑。
    苏倾楣看着明明对苏梁浅不满到极点,但在她面前却低头哈腰谄媚至极的苏克明,心中满是厌弃,她目光再次缓缓落在了苏梁浅身上,她脸上带笑,平静又淡然,看的苏倾楣放在衣袖下的拳头握紧。
    因为出身不高,她在京城经营多年,和自己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打交道,就为了能有个好名声,博个锦绣前程,结果却距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而从云州回来短短数月的苏梁浅,却站在距离她目标最近的位置。
    第一次,苏倾楣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那种想要和苏梁浅调换身份的渴求,从未有过的强烈。
    苏梁浅看着苏倾楣眼中燃烧着的火焰,挑了挑眉,很快移开目光,这种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更让苏倾楣气恼。
    除了太后派来护送苏梁浅的侍卫,苏府的下人也被指挥着搬箱子,很快,六辆马车的十几台箱子都抬进了府。
    “我们进去吧。”
    苏克明慈爱的说了句,走在了前面,苏梁浅跟在后面,就站在他的身侧,身后苏府的其他人跟着,一同进了府,外面看热闹的人,却迟迟都没散去。
    一进了门,没了围观的百姓,苏克明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那哀怨的样子,活脱脱好像别人欠了他银子,苏梁浅也不想和苏克明呆一块,找了个借口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孝女,真是个不孝女,那么”
    苏克明看着苏梁浅离去的背影,气的在原地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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