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电,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我们吃完饭,继续在火塘边聊天,也叫做摆门子,到了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凯敏的两个叔叔过来了,凯敏帮我们介绍,说是两个朋友,在渝城那边上班的时候认识的,正好我俩过来这边办事,就请上家门口来做客。
    他两个叔叔也是很好客的山里人,不过赶在这当口上门来做客,实在是有些不妥。他们问起卖雪莲、找先生的事情,凯敏答说在办了,含糊地说了两句,便不再言。他两个叔叔见有外人在,也不多说,坐下来陪我们喝了两杯酒之后,告辞离开。
    凯敏苦着脸,说两位大哥,旁人倒还好说,我这两位叔叔,都是至亲的人,我如何瞒得了他们?
    杂毛小道摆手,说也罢,明天你只管对他们讲便是,不过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酒饱饭足,我们返回房间,一躺下就睁不开眼,疲倦得厉害。不过第二天我们还是早早地起来了,我找凯敏的母亲借了一个药罐子,然后在火塘上面,严格地按照虎皮猫大人的方子,开始熬制起了驱除阳毒的汤药来。这药一煎就是一上午,连我们的中餐,都是用火烤那糍粑,裹了点霉豆腐吃的。
    虎皮猫大人已经在昨天夜里就跟了过来,被我们塞在房间里,不过他时刻都对着我进行指导,我要看火候,有杂毛小道传信,一来一回,一来一回,腿都跑得酸痛,我也是,腰都直不起来,到了下午两点,终于煎好了那汤药,从罐子里倒出来,一小碗金子一般黄色的药汁。
    我闻了闻,苦,闭上眼,一口将这碗药汁喝入腹中,感觉到那药汁从喉口滑落胃袋,立刻有一股暖流升腾起来,这热流不同于酒的那种火辣,也不同于茶那般的甘冽,反倒是想嚼了柠檬和薄荷,暖中又有一股冷嗖嗖的凉意,蔓延到我全身各处穴窍中去,那些活跃在我身体里面的阳毒,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摇摇欲坠,好多并不是很深刻的,直接就被弄得泯灭,不见踪影。
    那药汁喝完之后,我连着打了几个冷战,浑身抖动,仿佛一直缠绵在我身体和穴窍里面的阳毒,都已经全部解除了一般。
    其实不然,这东西就像是那被盖在了大雪之下的嫩芽,待到春花烂漫的季节,它又会蓬勃的生长起来,一丛一丛,一簇一簇,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在此时此日,我却不用为这玩意儿担心,伸了伸拦腰,感觉精神焕发,恨不能出去跑个几圈。
    凯敏第二天还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两个叔叔,并嘱咐不要外传。他的叔叔们都表示不会,不过还是有些担忧,这两个家伙还像不是很靠谱。不过额头被杂毛小道贴了净身神咒符,又喝了银杏叶和罗汉果煎服的汤水,果果终于开始安详起来,脸上的黑气也消了一大半,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只是在自个儿哼着一些旋律,这些旋律很优美,我问了一下凯敏,他告诉我,这是他们这儿山歌的一些小调,果果在他们寨子里,唱歌最好听了。
    说这些的时候,凯敏是流下了眼泪的。他跟自己妹妹的感情很深,现如今妹妹变成了这番模样,怎么叫他不伤心呢?
    不过,好在还是有希望的。
    那几天我们一直都很警戒,不敢离开这房子半步,其一是因为要低调一些,尽量少的暴露在村里面的视野之内,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麻烦;其二,我们一直在等,防止那个摄了果果魂魄的所谓山神,因为被杂毛小道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而直接找上门来。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虽然我们一直都在期冀,但是那个所谓的山神最终还是没有露面,胆小得厉害。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子时终于来临了,我们把凯敏的妹妹果果放在火塘旁边的草席上,然后准备了一应招魂的物件,静待时辰,然后等着给这个女孩子招魂。
    本文中涉及招魂的事宜,说得过多,便不予详述,杂毛小道的法子跟雪瑞、欧阳指间老爷子的那种差不多,都要洒米,然后唱茅山秘传的引魂歌。呜啦啦、呜啦啦,这个家伙的舌头灵活至极,念起经文来,像唱歌,语速快,吐字清晰,十分好玩。
    堂屋里除了我、杂毛小道和张果果三个人外,其余的人都被赶回了屋子里,不得观看。
    我有些无聊,用木棍拨着火塘里面的柴火,静待着杂毛小道能够招魂成功,也免得凯敏的家人一直担心。然而从十一点半杂毛小道一直念起经文,过了十二点,都没有动静。又过了十分,杂毛小道一屁股坐下,声音若有若无,不知道念着什么,突然,那禁闭起来的大门处,传来了哐啷一阵响动。接着,一股山风将这大门给吹开来了,门开时,吱呀一声响,好不瘆人。
    我猛然惊醒,抬头一看,但见一道黑影,携着巨风,朝着这堂屋里吹来。
    第三十章 堂屋恶斗,身份曝光
    这一阵巨风从门外吹过来,将火塘里面的灰烬全数刮起,漫天飞扬,也迷糊了我们的视线。
    我只见到一道黑影子,从外到内,似离弦的箭,倏然射了进来,朝着躺在草席上面的张果果抓去。
    杂毛小道双腿盘坐,闭目念经,不悲不喜,不为所动,似乎隔绝于世一般。我前两日便已经镇压住了心中的阳毒,这两天的精神有所也好转,正打算找一物,来祭我手中这把鬼剑,见这黑影来袭,怕那烟灰迷花了眼睛,当下就闭上双目,抓起放在膝前的鬼剑,凭着印象,一剑斩去。
    刷——
    这鬼剑被朵朵寄身于此,被我一剑斩去,立刻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撕裂声,响亮得紧。
    我感觉那一阵妖风吹过后,睁开眼睛来,看到那道扑向凯敏小妹的黑影,被我一剑逼退,跃上了房屋的主梁之上。杂毛小道依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醒过来,我放目看去,但见房梁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像狐狸,又像是猴子。仅仅是在一瞬间,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摇身一晃,竟然变成了人形,不高,也就一米四几,华服美履,面如冠玉,含笑腼腆,好一个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
    看到这一切,我便猜想自己应该是中了幻觉,又或者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使劲儿咬了一口舌尖,疼得眼前发黑。刚刚回过神来,便见到那东西从房梁上凌空扑下,手上又多了一把黑色的扇子,前端寒光乍现,然后朝着我一把挥来。
    我凛然不惧,挥剑便挡。
    一剑一扇相交,顿时间有火星闪动,铿朗一声响,我感觉右手上面的鬼剑,像是被别人拆迁的那种八磅槌敲中一般,整只手酸软无力,脚步也往后滑。不过我难受,那家伙更加难受,往后腾飞,刚才那美少年的形象就变得飘渺起来,根本就不真实了,仿佛有无数的重影在相叠,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得厉害。
    我站稳脚步,终于感觉到面前这东西,应该是一灵体,而且是一个极端的灵体,凝固的身形比神识还要强大的家伙。一般这样的家伙,要么是妖,要么就是依托到了阴煞地脉的幸运儿。
    而这种幸运儿,其实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山神。
    不过山神和山神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你比如说那中华传说起源的昆仑山、世界屋脊的喜玛拉雅山,东祭告天的皇权泰山,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乃朝中重臣;次一级的五岳、四大佛山、海内名山,这些都是封疆大吏级别;而至于我们身处的这地界,默默无名,不过就是县官、甚至一小村长的级别。
    虽然都说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但是我们却也未必怕了它,弱了自己的名头。
    我瞧得仔细,心中安定,气沉于胸,也不管杂毛小道如何招魂还魄,抽身便朝着那邪物冲去。
    那山神已经知道了它面前的我,并非常人,不过它坐落于这莽莽山林,本来也是个蛮横惯了的角色,哪里会怕我?当下也是凶性大发,双手擂胸,嗷嗷直叫,这声音并不雄厚,反而就像猴子一样,吱吱声,刺耳得很,我前冲的脚步稍乱,剑尖就有些偏移。那山神却是浑身一震,身形见风长了一大半,两米多高,一脚就朝着我的身上踏来,气势凶猛非常。
    我冷冷一笑,些许幻术,还能诓骗得了我?脚趾微拱,脚尖抓地,这算是稳住了身形,然后右手的鬼剑一动,依照着杂毛小道教予我茅山入门的降鬼剑法,抖出了一大篷的剑花,朝着面前的这巨汉胸口刺去。
    他强自他强,清风拂山岗,任他凶悍非常,我自一路前去。
    这一剑,刺中了山神幻化出来的巨汉胸口。
    一剑刺入,我感觉到了如同实质的触感。正待再进一分,便感觉到鬼剑被一双手给紧紧抓住,这厮竟然不管不顾,先是止住了我的进势,然后右手陡然一长,朝我的头颅抓来。我手中的剑已然被它给紧紧抓住,动弹不得,抽剑是来不及了,唯有将左手点燃恶魔巫手,然后暗自运起了《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蛊上经》中的行气之法,一掌击去。
    这山神化身的巨汉之手,单手能够抓起一个篮球,我的手与他比较,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娇弱得很。然而两相对较,它的手便如同雪人堆积,而我的则是红彤彤一块热烙铁,它再次发出一声巨大的惨叫声,顿时就发起狂来,而那手,则化作黑雾消散。
    我略感吃惊,想不到我的这门法子,对于这种山神,竟然如此有效,让人有些不敢置信啊?
    镇压山峦,难不成就是镇压这山神野鬼么?
    一阵癫狂过后,那山神开始悔转过来,想溜,回身便跑。
    然而它来得轻松,去,却哪里能够这么容易?刚一转身,才发现抓住我鬼剑的那一只手,根本就抽不得脱。我冷笑,这老槐木天生性阴,比不得桃木光明辟邪,比不得枣木刚正坚硬,为何杂毛小道独独选了它,来给我做了一把木剑,并且谓之曰“鬼”呢?
    所谓鬼,诡也,这妖身槐木纳阴聚邪,藏污纳垢,却能够不断净化,此为先天材料之功,而杂毛小道又在上面篆刻得有“荐拔往生神咒”,所谓“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幽魂超度,皆得飞仙”,是一等一的转魂利器,只不过初成型,功效未显而已。
    一旦鬼剑正中的法阵运转,上面便会有巨大的吸力传来,什么灵体妖体,皆受吸引,如同封神榜台,不由自主地靠上去。
    这一番模样,吓得那山神惊惶莫定,片刻之后,到底是占了一片山头的人物,它开始如同李腾飞的那除魔飞剑一般,高频率地抖动起身子来。
    鬼剑毕竟初成,威力不显,很快,它便脱离了鬼剑的吸引,顾不得屋里的张果果,朝着门外奔逃而去。
    然而没走两步,一个梳着骄傲马尾辫的明媚少女出现在它面前,当胸就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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