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问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能够伤到他?
    韩月说是她下手对象请来的高人,好像是大陆表哥,一个青衣道士,一个疤脸小子,都有些真本事。尤其是那个疤脸小子,跟班布上师一样,是个能够驱虫的家伙,她这毒,便是给那虫子给咬的。她说完这话,守在路埂下面的钟助理便用目光,来回在我和杂毛小道的脸上巡视,说不出是敬佩、惊奇还是恐惧。
    不过窝在这里,他便是有天大的疑问,也只有时候再说。
    李致远没有继续问,而是长叹一声,说:“韩月,害人之心不可有,常走夜路,难有不碰到鬼呢?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待在秦伯的手下了。跟着他,终究不是个事。”韩月冷哼,说:“你现在倒是一身轻松了,但是你想过没有,那个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再来找你,多少,还是忌惮我在?他痛恨你夺去了他的一切,但是一直隐忍至今,不就是因为有我,罩在你上面?”
    李致远依旧长叹,摇着头,说:“事情闹成这样子,你以为我想么?唉……韩月,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他说着,伸手过去,揽着韩月瘦小的身子,紧紧抱住。那个叫做韩月的女人浑身一震,终究没有挣扎,静静地依偎在李致远的怀中。
    杂毛小道眼眸子晶亮,忍不住流出了口水,等待着接下来的激情画面。
    他就好这一口。
    然而没有,这两人似乎在演绎“情深深雨蒙蒙”的现实版,只是纯纯地搂着,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这让重口味的杂毛小道不住摇头。而我已然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端倪,果然,这个李致远,还真的就是原来住在屋村中的穷学生许鸣,而那个真正的李家公子,却是因为这个韩月说的某种原因,没有再出现。
    事实便是如此,果真是一件奇事。
    然而证据在哪里,难道要把两人找来当面对质不成?而且,那个叫做秦伯的家伙,到底是谁,好像整件事情,都跟他扯到了一起。
    两人抱了一会儿,空地里突然出些了几朵亮光。
    这些光是由一种冉冉上升的幽蓝色火焰,所发出来的。这火焰的模样,我记忆深刻——是鬼火。曾几何时,那幽蓝的鬼火侵入到我的身体中,焚烧着我的身体,席卷了我的灵魂,让我曾经误以为这个世界都依然在梦中。这记忆深邃得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让我铭记,每每回想,都是心中发麻,感同身受。
    半空中平白无故冒出这几朵鬼火,虽然是坟山附近,但是未免也太奇怪了。
    李致远和韩月也看见了,倏然分开,警惕地看着这突兀出现的鬼物。四周寂静下来,在山下的路上,传来了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在静夜里传出来,融入黑暗中,由远及近,就变得格外的瘆人。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他行动有些僵直,像是个机械人,一步一步地走过这边来。
    ——是许鸣。
    此时的他,与我们刚刚追的许鸣,除了衣服一样外,外表又出现了一些区别:行动僵硬,脸青冷。
    半分钟之后,许鸣终于走到了空地边,眼中有淡淡红光,站着,朝向李致远和韩月。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桀桀桀地怪笑,像夜枭。
    韩月往前踏一步,对着他说道:“李致远,你怎么躲开的秦伯,你怎么能够跑到这里来的?”许鸣,不,披着许鸣外表的李致远停住了笑声,往前走一步,脚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来,他说:“韩月,我早已经猜到你住在和合石村了。整个香港,就这个地方阴气最浓,也唯有在此,你们才能够吸纳修行。至于秦鲁海这个混蛋……一年之期就要到了,生辰之日,便是我的死期,早死晚死,这对于一个活死人来说,有那么重要么?你们太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也低估了我对你们和这个幸运小子的恨意。”
    他又跨前一步,举起双手:“我这恨意,可滔天!”
    李致远的声音有如低沉的雷声,在这空间里轰鸣着,那四五朵幽蓝鬼火一阵摇晃。韩月双手结印,默念了一阵,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沉香灰,往前一撒。然而这香灰纷纷落地,月光之下,自称是活死人的许鸣如标枪一般站立着,没受到一丝的影响。韩月跺脚,说怎么回事?没说完,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冷汗滚滚地冒出来,说糟了,到子时了。
    话音刚落,她便栽倒在地,蜷缩着抽搐,大声地呻吟起来,痛苦不已。
    杂毛小道朝我伸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赞扬。
    二十四日断肠蛊,自中蛊之后,每逢子时和午时,便会随机性发作,让人痛不欲生。
    站在韩月旁边的西贝李致远,俯身下来安慰一阵,抬起头,怒气冲冲地质问正主,说你早知道了对不对?你是算好时间,知道韩月这时候对你没有一丁点儿制约能力,所以才找上门来的,对不对?你到底跟害韩月的那两人,是什么关系?——等等,疤脸小子,青衣道士,这两个人,是不是……
    活死人李致远仰头哈哈大笑,眼角居然流出了两行血泪来。
    他指着地上翻滚的那个女人,声音颤抖地说:“想以前,我李公子鲜衣怒马,看尽人间繁华,没成想与你莫名其妙发生这种鬼事之后,先是被当作通缉犯藏来躲去,然后又因为灵魂不稳,被秦鲁海这个畜牲看上,当作上好的鼎炉,炼制成了活尸。每到了夜间凌晨时分,就变成这恐怖古怪的生物,饱受阴风洗涤的煎熬。我上半辈子是造了孽,但是过也不至于如此吧?最可气的便是这女人,若不是她介绍,我也未必会变得如此……”
    西贝李致远忍不住辩解:“要不是韩月,只怕你早就死了!”
    啊——
    活死人李致远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眼睛越发地红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尤其的苍白,上面一道一道的皱纹浮现。他含着恨意说道:“许鸣,你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最是可恶。我要飞灰湮灭了,但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你变成了我,继承偌大的家业,还得到那死和尚的戒律,一声棒喝定心魂,而我,则需要悲凄地死去呢?我不服啊,要死,一起死吧!”
    说完这话,他身体仿佛就像装了一根弹簧般,一下子就蹿到了西贝李致远的面前,当胸便是一抓。
    他的指尖,又黑又长,在月光下,仿佛如同五把尖锐的匕首。
    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青烟萦绕。
    风向变了,他身上的味道传到了我们的鼻子里,在浓浓的香料味中,夹杂这死人陈腐的味道。
    第十一章 看过爱过恨过
    我本以为许鸣(也就是冒牌的李致远)是个样子货,定然被已经成为活死人的李致远一爪拍中,吐血受伤。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许鸣陡然间往后连退了两步,在停稳之后,居然结出了标准的“不动明王印”,行金刚萨埵心咒,在一瞬之间,双手如风雷,重重地杵在李致远的胸口处。这一杵,即中,“砰”的一声暗响,竟然将奔疾而来的李致远给一下子跳飞开去。
    这便是以强攻强的金刚萨埵,我用来从来就没有如此刚猛过。
    想不到,这个夺了李致远肉身的许鸣,竟然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只见他宝相庄严,平推双手之后再次结回不动明王印,也不乘胜追击,高喝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盯着跌落在地上又垂直弹起的李致远,慢慢地说道:“李致远,当日你骂我、打我、辱我,甚至欲置我于死地,我无力反抗,唯有祈祷上苍救我。所幸这举头之上,真有神明,怜我来这世间,看过,爱过,恨过,妄想过,抗争过,失败过……如此,才有我们的神魂互换,扭转人生。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也是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虽然你不在意,但是我却很珍惜。天可怜见,予我新生,我必以我之能力,造福世人——至少,给爱我和我爱的人,带来幸福和快乐!”
    念完这段自白,许鸣脚往前踏一步,右脚半提,左脚弯曲,双手结成古怪的印法状。这样子,像是古瑜伽。
    他的脸容肃穆,说道:“李致远,不管你以前有多么浑蛋,但是我终究是插足了你的人生,而且这事情无可挽回,没有法子。之前我一直回避与你的见面,就是不敢面对。怨恨积蓄到现在,总归是要有个了解的。来吧,我们来一战吧,杀了我,或者,我灭了你——将你超度,永归极乐!”
    李致远的脸色铁青,黑色毛发一丛一丛地从衣服的间隙冒出来,眼睛红得像灯泡,荧荧发光。
    他面目越发狰狞,果真的变成了一个恐怖怪物。
    两人对峙几秒钟,倏然前冲,交起手来。李致远占尽了身体的优势,指甲如匕首,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阵阵的腥风,力道大,有破空之声。但是他的缺点是动作僵直,虽不似普通僵尸一般需要跳动,但是却完全没有之前我们追赶他时的那种灵活。相比之下,许鸣就敏捷许多,他出手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绕着李致远在旁边游走,然而一旦瞅见机会,便双手结印,如出膛的炮弹,猛然捶在李致远的身上。
    一旦印上,必然有“砰”的响声,而李致远则被击飞,哇哇大叫。
    不过化身为活死人的他,皮糙肉厚,也经得住摔打,一时之间,两人竟然形成胶着状态。
    我看到许鸣左手手腕上,有一条圆木珠子的手链,有雾霭,每次挥舞时都有紫黑色的气息流动到他的手上,这气息,才是李致远痛叫的元凶。那就是小紫叶檀的手链,想来也是那个李致远口中“死和尚”的赠物吧——果真是个好东西。
    然而,虽然有些道行,但许鸣终究入行太浅,气力有尽时,两人打斗一阵,他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这一弛缓不要紧,李致远顿时加紧了攻势,一时间,许鸣脚步错乱,几次都险些被那尖锐的指甲划中。我不了解这鼎炉活死人,与僵尸有什么分别,但是也能想象得到,那黑色指甲一旦划中许鸣,他定然会中尸毒,行动迟缓,然后被李致远给杀死。
    于此同时,地上的韩月还在翻滚,呜呜的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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