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二十多分钟,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长相与李家湖有着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便是李隆春,李家湖的小叔。我们站起来,还是一阵寒暄,说了一阵久仰的话语。或许接受的是西式教育,菜还没有上桌,李隆春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今天谈话的主题,说明了事由,问我们对这事情到底怎么看?
    他这般说,我们也不回避,直接说这种可能是有的,而且也常有例子,但是具体的,却需要见过他的儿子李致远,再说。他点头,说理当如此,请我们帮他这个忙,必有重谢,不过他有一个请求,就是整件事情,需要暗中调查,不能够让他的儿子知晓。
    杂毛小道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是不是,贫道只需要一眼,便能够看清。
    李隆春将信将疑,草草用过餐,便唤来了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说是他的助理,这几天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去办。说完话,他便起身,与我们告辞离开。我们面面相觑,而李家湖则在一旁解释,说最近国际金融形势风云变幻,他小叔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有时间。
    即使今天这吃饭的几十分钟,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这也体现了他对自己儿子的重视。
    我低下头,笑了笑,真的忙成了如此,难怪没时间管教一下以前的那个纨绔子弟。
    人这一辈子,若生活得不安宁,挣再多的钱,又有何用呢?
    李家湖也很忙,他只是一个介绍人,既然大家谈妥了,饭后便离开了。李隆春的助理姓钟,是个近三十岁的男人,看着模样很沉稳。他应该是李隆春的心腹,已经知道了老板布置的任务,问我们现在准备去哪里?我并不想在香港呆太久,急着回去,便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就今天吧。
    钟助理配有一辆黑色商务车,便载着我们前往李隆春的家里。
    路上的时候,钟助理给我们介绍李致远现在的情况:“李少现在在公司的投资部做项目经理,平日里正常上班,下班后就去健身房和游泳馆,偶尔会参加同事聚会,但是终会在晚上11点归家,生活十分规律;李少没有女友,但是最近在追求一个国中女老师,他没有表明自己真实的家庭背景,只是以一个公司职员的身份在跟那个女孩子谈恋爱……这跟他以前一掷千金、夜店泡妞的习性相差甚远。”
    我和杂毛小道静静听着,感觉这小子有点像在演偶像剧。
    贫穷贵公子么?
    钟助理很坦然地跟我们说,他是李总的老部下了,李致远以前的一干表现,着实让人不齿。说实话,他在感情上来说,更喜欢现在这个开朗阳光、有上进心,也懂得关心别人感受的李家少爷。所谓丢魂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李总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们都点头,说希望如此。说着话,我们翻看着钟助理给我们准备的资料,包括双方当事人的照片。
    到了李宅,钟助理问我们如何去见李致远呢?我们面面相觑,都没有个好办法,特别是杂毛小道一身青衫,走到路上都很扎眼了,再让那李家少爷看到,摆明着是过来看相的,必然心生警惕。虽然很理解李隆春患得患失的心态,但是他给我们出的难题,倒是让我们一阵头疼。
    最后没了办法,沟通了李隆春之后,装扮成是上门找李隆春谈生意的大陆客户。
    由于衣着问题,钟助理捏着鼻子带我们去附近的品牌店,置办了两身行头,我和杂毛小道西装革履地走进李家的时候,自觉形象都高大了许多。进门之前,杂毛小道依然唱诵了一段清睛明目咒,在眼皮上涂了舌苔涌出的津液。
    在钟助理的带领下,我和杂毛小道来到了李宅一楼的客厅中。这家里空荡荡,除了菲佣,没看到其他人,冷清得很。沏茶稍歇,没一会儿,才从二楼走下来一个高大而削瘦的年轻人,跟钟助理打招呼。
    他便是李致远,我们需要鉴定的对象。
    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我们,然后疑问说公司的事情,怎么不在办公室里解决,还往家里面带?钟助理说这是来自洪山的重要客人,比较急,明天就要走,李总今天晚上在和银行方面谈事情,完了就往回赶,让他把客人带回家中,这样显得比较重视一点。
    这解释虽然牵强,但钟助理终究是他老爸的心腹,李致远听完,热忱地与我们一一握手,好是一阵寒暄。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然后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跟照片上一样,他生得一幅好面相:额头宽而平,鼻梁高耸,脸颊削瘦,眼睛亮,精神抖擞。他并不是很健谈,但是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有礼数,大家风范。杂毛小道夸口说夺舍的魂魄,凝而不稳,一眼就能够瞧出来,然而我平心静气,用鬼眼望气,却没有发现出这年轻人有丝毫的异样。
    李致远陪我们聊了几句,因为我们语焉不详,只是应付他,他以为我们工作上的事情不好讲,便抱歉一声,离开客厅,返回了楼上去,留下钟助理陪着我们等候李隆春李总的到来。
    见他上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问杂毛小道看出了什么没有?
    他摇摇头,说没有。这位李少爷,身体健康得很,神情语态都很正常,也没有出现魂魄不契合躯体的现象,和正常人一般无二。除了……咦,你家少爷有用什么香水么?
    听杂毛小道这么说起,我也一闻,感觉空气中果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檀香。
    钟助理听闻,说李致远自高烧退了之后,开始敬佛,去内地求来一尊佛像,祭拜于内室;一串小紫叶檀的手链,戴在手上;并且每日清晨晚间都焚香,初一十五都食斋饭,说是为故去的母亲祈福。李总是个天主教徒,拜上帝,但是李少爷有这份孝心,他却是很感动的,也不干涉他的宗教信仰。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心中有些生疑起来。
    小紫叶檀香木,佛家谓之“栴檀”,是“与乐”、“给人愉悦”的意思,历来都是安镇心神、凝神静气的天然瑰宝、不二选择;而每日的焚香礼佛,食斋饭,也是居士在家中修行的功课。这个李致远平素是个花花公子,就算是有高人指点,也不会有耐心,做出如这般的举动来。
    有了他这些举动,反而更加显得可疑起来。
    若不是神魂不稳,哪里要做这些?
    不过当着钟助理的面,我和杂毛小道也不言语,心中记下便是。杂毛小道问钟助理,说李少爷请的这佛,是什么个样子的?钟助理回忆了一下,说是弥勒佛,就是那个袒胸露腹、喜笑颜开、手携布袋席地而坐的胖菩萨,是寻常瓷制的,若说贵重,也值不了几个钱,顶多几百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弥勒佛,是佛家贤劫第五尊佛,又名未来佛,在民间的名气不比如来、观音低,无论天南海北,在香火旺盛的寺院里,总能够看到这胖子憨态可掬的形象,民间的许多古董物件,也经常有他的造型,算得上是寻常。
    该看的我们都看到了,有正常,也有疑点,知道这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我们便起身告辞。
    在车里换回衣服,前行不久,李隆春打电话到钟助理手机上,问起结果。我们只说见过了,表面无恙,用望气术看确实也没有可疑的地方。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有值得商榷之处,需要仔细推敲。正说着话,车路过闹市,我突然看到一个人,眼皮一跳。
    咦,怎么是他?
    第九章 和合石荒山岭
    这个人,就是曾经闹上李家,自称是李致远的那个穷学生,消失了很久的许鸣,
    这事情果真是凑巧到了极点,我们刚刚准备返回住处,他就出现了。
    经我的提醒,钟助理和杂毛小道全部都瞧见了,钟助理很肯定地点头,说就是许鸣,不会错的。这里是九龙城区的繁华街道,行人穿行如织,那个叫做许鸣的年轻人正捧着一个汉堡,朝一个人流密集的出口走去。时不待我,只要找到许鸣,便能够从侧面知晓事情的大概,杂毛小道和我立刻让钟助理把车子靠边停下来,然后推开车门,追了过去。钟助理在我们后面大喊,说开手机,保持联络。
    时间已经有所耽搁了,出了车,我们只知道许鸣的大概方向,望前跑,急追过去。下到地下入口,看见远远的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子,在拥挤的人潮中,正是许鸣,我和杂毛小道便往前挤去。似乎感应到我们的注意力,许鸣回头看了一下,正好撞上我和杂毛小小道的眼神。
    看着我们焦急地奔跑,许鸣立刻反应过来,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他,便条件反射地朝着前面狂奔。
    这家伙,居然这么机警?
    我心中有些焦急,碰上这样的对手,可真的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又要大费周折。我们健步如飞地往许鸣的方向奔跑,旁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不明所以。许鸣也跑,他跑得没我们快,但是油滑得很,尽往人多的地方钻。这小子是本地人,地形自然比我和杂毛小道两个人熟悉多了,三下两下,我们没过一会儿,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这一追足足跑了十几分钟,我累得气喘吁吁,蹲在街头的花坛边歇息。
    杂毛小道在旁边笑,说看看,好久没有锻炼了吧,跑几步路就喘得跟刚刚洞房完一样,真丢脸。我没好气地呸了他一口,说人都跟丢了,还在这里得意地笑个屁?他倒也不生气,一口道出其中的本质,说找到许鸣又怎么样?且不管两人是不是换魂了,你自己想,同样两个儿子,作为父亲,李隆春想要现在这个,还是以前那个败家子?
    我耸了耸肩膀,以前那个纨绔子弟,一提起他所做的那些烂事,就让人恨得牙齿痒痒,若真有得选择,自然是这个要好许多。杂毛小道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李隆春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让他心安的结果而已。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想必最终接受不了的,反而是他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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