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有了严澈刚回来去邬子荡看望武少康时,撞见的那一幕发生。
    说到这里,钟无艳靠着严澈的肩头,眼泪,湿了严澈的肩头一片。
    火,依旧没有小下去。
    钟无艳点火的时候,就把面坊里所有的柴油机油全部找出来,泼到了院里院外,她想把这一切烧成灰烬。
    “我真的是命硬吗?”钟无艳低喃。
    严澈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钟无艳。他以前想不通付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痴情的姐姐,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是不是觉得我和付梓不一样?”钟无艳惨淡一笑,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滴了下来。
    严澈老实地点点头。
    “那是当然。”钟无艳从严澈肩上抬起头,坐直了身体,笑道:“因为我和我嗲一样专情深情,而阿梓,他是完全继承了那个女人。”
    严澈想了想,心下了悟:可不是么,付梓的为人处事,还真的似极了那席春媚。
    “其实,你没和阿梓有结果,我真的很庆幸。”钟无艳继续道:“我还没嫁到这里,就听阿连说起过你,说你们灵渠镇的骄傲……呵呵,没想到,咱们……不过,你能全身退出,我也就放心了。”
    严澈心下一片苦涩:全身么?
    又是一片静默。
    “你看,那火,美吗?”突然,钟无艳盯着前面的滔天大火,眼神异常地温柔。
    严澈抿唇不语,他真的不认为那火……美。
    “你看那颜色啊,真的好漂亮。”钟无艳眼神开始痴迷陶醉,陷入又一片记忆:“少宁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是一件风衣,呢绒的,就是这个颜色。”
    严澈缄默。
    “阿连第一次送给我的丝巾,好巧不巧的,也是这个颜色。”火光下的钟无艳双眸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严澈心底不知怎地,有一丝心疼。
    “哎,那木头书生啊……我问他能不能放过自己,和我凑合,他怎么就不乐意呢?怎么就……”两行清泪,从潋滟的眸中流出,那是一片破碎。
    严澈手指动了动,却发现怎么也太不起来……他想给这个痴情而不幸运的女人一个拥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唉……”钟无艳浅浅叹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搂住了严澈的肩头,笑颜绽放:“羡慕死严佳美了,你要是我弟弟该多好啊!”
    静静地,严澈任由钟无艳搂着,没有像先前那样不耐,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殇。
    钟无艳放开了严澈,因为严国强带着焦虑的怒吼,实在太撼人心魄了。
    严澈看见了钟无艳看着严国强拉着自己上上下下检查的情形时,眼中浓郁的羡慕,应该,钟无艳想起了那短暂地和她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了吧?
    这厢严澈回头闻言宽慰严国强,刚转回头,身旁的人就是一阵惊呼“要不得”,严澈猛然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抹暗影,带着虔诚的爱恋,投入了那片赤红的火海。
    钟无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日更不是常人能做的,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动力……(望天)
    善后
    距离钟无艳那凄绝一纵,时间悄悄的已经碾过了半个月。
    关于这次钟无艳的所作所为,各人众说纷纭,当然,褒贬参半。虽说“人之已死,莫言其诟”,但是芸芸众口,谁又能堵得全呢?
    不过,这次钟无艳的举动,却真真实实地撼动了周边目睹现场的每个人的心。
    这样的钟无艳,应该能称得上“奇女子”了吧?
    如今这个社会中,像钟无艳这样敢爱敢恨,敢亲手埋葬自己与爱情的女人,真的是很少很少,而且,钟无艳这一生,真的是……比电视剧本也毫不逊色,出彩的,更是钟无艳这个人。
    “古有齐王之后钟无艳为夫出征,今有邬氏孀妇钟无艳燃火为冢,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啊。只可惜……命运弄人啊!”
    严家湾湾头的茶棚里,一个衣着整洁清爽的老人噙了一口鸡冠山上采摘下来的状元花茶,赞叹之声让茶棚中的身为本地人全部缄默。
    作为本地人,几乎没有一个对钟无艳有正统的言论,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寡妇,难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诟病的中心,许多八卦也从中衍生,如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句老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呢?
    特别是正在茶棚中的邬爱国,更是在沉默中渐渐地弯身垂下了头。
    想着那日钟无艳纵身一跃的决绝,邬爱国自知他这个邬氏现任话事人、邬季连的叔伯当是难辞其咎,毕竟,早些时候闹上门的那次荒唐事,他可没有一点儿帮着钟无艳的意思,反倒觉得钟无艳丢了邬子荡的脸,更是言辞中透露出驱逐钟无艳的意思。
    钟无艳生得貌美不说,还有得一颗玲珑心,就是邬爱国那些话之后,还真的黯然离开了邬子荡。
    这一刻,邬爱国甚至想: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武少康会不会出那样的事呢?要是钟无艳没有离开邬子荡,是不是武少康真的就会和钟无艳走到一起呢?……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武少康对邬子荡的好,真的是没话说,只可惜,这么一个好人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今,还出了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邬爱国猛地一抬头,望向了雾戌山那边,心讨:武少康出了事,严家湾还会不会带着邬子荡人一起发财呢?毕竟当初可是看在武少康是严家小三儿最尊敬的老师的份儿上,才答应他们占了这么一些光的啊!
    愈是这么想,邬爱国愈是心里发慌,原本凉爽的天气下,邬爱国顿时汗湿了衣背,微风一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若是严家湾这会儿反悔,他可是没有资格去置喙人家啊……那怎么跟邬氏族人交代啊?!
    邬爱国在大榕树下的茶棚里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可雾戌山这一刻却难得的走出了阴霾,少了沉闷,多了一丝松缓。
    自打钟无艳那晚一纵后,又知晓翟让不是被坏人绑架,而是被家里人绑回去后,严澈就一直没有出过他的房间,整日蒙被大睡,看得一家子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严澈心里郁压成疾,出个什么好歹。
    好在昨晚藤子都找来镇上的萧辛偐,两人不知道在房间说了什么,今日一早严澈就起了床出了房间,还给一家子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会儿,拾掇规矩的严澈拧了一箢篼纸钱儿,独自一人去了邬子荡……去那片焦黑的土地上祭拜钟无艳了。
    话说到这里,雾戌山庄的人又开始生出忿忿。
    按理说,钟无艳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她娘家的老娘和兄弟也该过来收拾收拾是吧?
    可是,第三天大火熄灭后,按着钟无艳娘家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没有人接。
    没有办法之下,只得把电话打给钟无艳的娘家兄弟,却发现……那边是关机的。
    最后还是藤子都脑子一转,支招儿给大伙儿,直接把电话打去了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人家。
    好家伙,钟无艳那娘家兄弟的丈母娘真是……真是……
    想到这里,众人无不摇头叹息,感叹钟无艳薄命红颜之时,也不由得在心底咒骂那不像话的钟无艳娘家兄弟的丈母娘。
    既然已经如此了,总不能叫钟无艳的骨灰就这样被风吹散吧?
    于是,大伙儿不得不选出几个粗壮汉子去废墟里拾掇钟无艳的骨灰——在当地有个迷信的说法,像钟无艳这样后生生就守大寡的死者,死了之后,送葬的必须是粗壮汉子……至于为什么?那就自己领会了……说是这样能了却这死掉的寡妇一些念想,不至于死后成为冤魂野鬼。
    清理了钟无艳的骨灰,邬氏一族也沉重地肯定了钟无艳,让其埋骨屋后那片被大火烤的焦黄的竹林之下……说来说去,除了钟无艳这个寡妇太年轻太美艳之外,还真的没做过什么出格、毁名声的坏事儿,要是现在还不能把人家骨灰安置进邬家,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就把钟无艳埋骨在邬季连的衣冠冢旁,生前两人聚少离多,如今都已经……也好让小两口在下面团聚。
    严澈去废墟祭拜,不单单是祭拜钟无艳,他还替武少康祭拜在这里死去的蒋未敞。
    虽然严澈一直为武少康不值,也恨透了蒋家人,但是……武少康如今没有自由,严澈不能帮武少康洗脱罪名(毕竟那已经是武少康自己供认不讳,而且诸多证人亲眼目睹的),唯一能帮武少康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件事了。
    一袭藏青色衣衫的严澈蹲在被熏黑的石墙下,一边烧着纸钱儿,一边带着唏嘘,带着回忆地环视这片焦黑的废墟:他的童年,大多时候都在这里度过的。
    在这里,承载着的严澈的记忆,比严家湾还多。
    第一次握笔写下看图作文,就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初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也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第一次接触化学元素周期表,还是在这石墙内的院子中……那个教他的人就是武少康。
    如今,一片焦黑残垣断壁,人去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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