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伊箬又道:“小衍,小越,你们拿我的令牌去楚京,叫渚晗带大军攻打楚玉关,一路向北,直取日暮都城绥安,暮千雨带了七十万兵力在幽州,那方应该好打得多。切了他的退路,端了他的老巢,看他还怎么称霸天下!”
    “是。”
    三人一道退出房间,各自准备而去。
    “云泽,孟珈到了吗?”
    “昨日晌午到了。”
    “你一会传我的令,只需死守城池,不要迎战。”
    “好。”云泽突然想起什么,欣喜的道:“我怎么把我师傅给忘了?说不定师傅有办法解毒。”
    “哦?”阮伊箬面上也是一喜。这样是不是代表她还有一线生机?
    “小成,你去叫朱晨去请我师傅出山,一定要说燕藜生命垂危!”
    众人不解的看着云泽。
    “呵。”云泽自打阮伊箬中毒以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促狭的道:“师傅喜爱燕藜呗,除了燕藜有事,谁都不能请他出山。”说到这,云泽悠地转换语气,恨恨的道:“说起来我可是没少吃醋!燕藜不愿意学医,他就强加在我身上,逼着我学医,否则不答应教我功夫!”
    “嘎?!”当时燕藜说起不愿意学医时,她还以为让云泽捡了个便宜,结果竟然的被逼的,哈哈。“不对啊,你名剑山庄的功夫也算一流,为何要去拜别人为师?”
    “谁又能敌得过一代宗师沈昭呢?”
    “呵呵,也是。”
    “好了,小成,你快去通知朱晨吧。”
    “嗯。”
    君娴被带了上来,韩笑一把将她推到了阮伊箬的榻前。
    一天一夜没人管她,再加上受伤流血,不吃不喝,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子。
    只见她头发凌乱,淡紫色的衣袍上满是皱褶与脏污,背后的血污已经干涸成一片紫黑色,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儿。原本那莹润的嘴唇泛着乌白,隐约还蜕着皮,比起阮伊箬来,此刻的她竟也好不到哪里去。
    身后的小十三抬脚轻轻在她小腿肚一踢,下一刻便硬生生跪了下去。
    君娴转头怒瞪了小十三一眼,倔强的站了起来。
    “十三!”阮伊箬喝止。
    君娴高抬下颚,紧闭着嘴,双眼无神的、漠然的望着床的内侧,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小十三有些被激怒了,寒着一张脸就要冲到她跟前,被云泽一把拉住后,赌气的别过头,不想看君娴一眼。
    阮伊箬无奈的摇摇头之后,定定的看着君娴,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国家于我而言,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谁做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谁又能统一一代霸业,都与我无关……”
    这样的一席话,怎能是她说出口的?面前这个女子,再不是那个没大没小、爱玩爱闹、重情重义、朗声说着要将大燕的贪官污吏斩尽杀绝的、极具正义感的女子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可以改变一个人?难道爱情的力量真有这么大?
    呵,或许吧!不然那次在楚京铜雀台上,燕藜明知自己能躲过的情况下,依然毅然决然的为她挡了一刀?
    “……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起,而我现在找到了,他也很疼我。可是你们从始至终都站在对立的立场,你不死,他就会死……”
    或许,我应该成全她,成全她可悲的爱情!
    众人见阮伊箬不说话,也识趣的不插嘴。
    良久,阮伊箬才开口道:“云泽,为她清理伤口,包扎好。”
    “什么?”小十三当即吼了出来:“公子,你太善良了!她这样对你,你还要云大哥给她疗伤?”
    不单是十三,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想不透,就连君娴本人听了这话后,亦是侧头瞪着眼睛愣愣的望着阮伊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上官明珠此刻看着阮伊箬,才堪堪明白她的魅力所在。虽然现在的她虚弱的如秋日的落叶,但她的周身,依旧散发着夺人的光芒。她,绝对值得旁人掏心掏肺的对她,她绝对可以得到任何人的尊重!
    阮伊箬抬了抬手,制止住众人的狂躁,继续道:“她有选择她生活的权利,只是她不该对我下毒手。罢了,就当我偿还她这几年无怨无悔跟着我所浪费的时光吧!”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云泽看着她,心说。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叫了小七一道,带着君娴去了隔壁房间。
    再过来时,君娴发髻整理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依旧是明丽的紫色。
    她说过,她喜欢紫色,紫色可以让她看起来更亮丽,更有精神。
    只是这次,她低着头,再不敢看阮伊箬的眼睛。
    阮伊箬见着她稍稍恢复些血色的脸,依然美丽如初,隐约中,还多了些妩媚。
    “君娴。”阮伊箬呐呐的道。
    君娴这才抬起脸,怔忡的看着阮伊箬。
    “我放你生路。”
    只是轻声话出的五个字,却让众人觉着重如千斤压顶,震得人全身为之一颤。
    君娴本人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是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在战场上让他们看见你,因为我并不敢保证他们会对你怎么样。”
    “我……”君娴想说什么,却是没说出口。
    “还有,我要告诫你,暮千雨不是你惹得起的。他这种人,奸佞、狂傲,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女人于他,只不过是玩物!”阮伊箬大大的呼了口气,道:“你走吧!”
    “公子!”小七跺了跺脚,有些气自家公子太过心软了。
    “呵,小七,别气了,杀了她我就能活的话,我早就动手了。”阮伊箬安慰道。
    “可是……”
    阮伊箬淡然一笑,对小十六道:“十六,你送她到府门口。”
    小十六不愿意,但是又不想忤了阮伊箬的意,只得对着君娴恶声恶气的道:“走了!下次再让我看见,特定不会放过你!”说着径自走了出去。
    君娴跟在小十六身后,在跨出屋门口的时候,深深的望了阮伊箬一眼,便绝然的离去了。
    看着那隐去的身影,阮伊箬闭上眼睛,无力的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好累,休息一会。”
    云泽扶起她,为她将软垫拿开,再极其轻柔的将她放躺在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见着她虚弱中带着疲惫的青白脸颊,云泽挥了挥手,众人这才不舍的出了房门。
    待听见掩门的声音响起,阮伊箬缓缓的睁开眼,望着头顶淡紫的纱帐,觉得一片茫然。
    燕藜,我现在好无助!浑身虚软无力,呼吸亦不怎么顺畅,根本就成了一个废人了!
    想着燕藜,心里就莫名的感伤。
    她和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要和他云游四海,她还要为他养一堆的孩子呢!可是现在,似乎是没那个可能了,就算沈昭来了,结局也不一定会改变吧?阮伊箬被子下的手轻柔的抚着平坦的肚腹,眼角滑出了两滴清泪。
    不过,燕藜,你放心,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我特定会咬牙坚持下去。
    吸了吸鼻涕,阮伊箬再次无力的闭上眼。
    燕藜,为何君娴如此对我,我却再也做不到果决?向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我,竟然就这样放她离开了……
    燕藜,我好象变得心软了,这样的我,你是否还会喜欢?
    唉,罢了,就当是为杨云和君越考虑吧!
    君娴,从此以后,你我再不相干!
    如若我还能活命,他朝再见,我必定取你性命!
    接下来的日子,日暮军到城前叫嚣了几次。
    头两次,燕军在城墙上,专以投石机和弩弓攻击,竟也除掉了日暮大军上万余人。
    到后来,日军不敢接近,暮千雨只得远远的派人叫骂,什么难题的话都骂了出来,意图激怒燕军出城应战。
    副将孟珈得了阮伊箬的命令,绝不出城迎敌,严厉手下无论如何不受挑拨,为楚军多争取进攻绥安的时间。
    后来,日暮军居然发动了一次夜袭,企图趁月黑风高攀上城墙,结果燕军警惕性高,宣告失败。
    再后来,有一天刮了一整日的大风,大风直扑幽州城。
    那被阮伊箬射中后背,稍稍偏离心脏,捡回一条命的国师萧正楠阴毒的率了几万军队,在幽州城外一里地的地方排成长龙,借助风向,往空中撒一种十分难闻的、淡黄色的毒粉。
    不过一个时辰,幽州城笼罩在一片浑黄之中,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恶臭,几欲使人犯呕。
    那些在屋外的搬着石头和滚木的百姓,以及将士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接触到空气中微黄的毒粉,便浑身瘙痒难耐,有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及百姓,不过片刻工夫便将手脸挠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吓人至极。
    暮千雨借此良机,气势汹汹的再次攻城。数十架云梯架到青石墙头,两辆冲撞车齐齐撞向那厚重的城门,发出震天山响,震得城墙上的将士心慌意乱。
    守城将士有人带头割下内袍,将那流着血丝的脸颊与双手严密包裹了起来,竭力忍着瘙痒,将一批批快要跃上城墙的敌人砍死在云梯上,跌落下去,摔得个脑浆横流。
    己方的人被砍死的也不在少数,但是马上就会有人拖开尸体,迅速的替换上,誓死守卫着国门。
    他们知道,幽州城一破,日暮大军的铁蹄将会践踏遍他们的土地。因为在后方,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孩儿、朋友,他们怎容敌军破坏掉这份暂时的和乐?多阻挡一时,后方的亲人便会多安宁一时。
    城门里面,上千兵卒挤在一起,抵住敌人那冲撞车大力的撞击,他们无不是想着,就算是门被撞开,也要用身躯将敌人抵挡在外!
    而在将军府里,云泽忙得焦头烂额。
    一时之间,竟是连他都想不出办法来破解此毒。后来还是阮伊箬提及,但凡粉末的东西怕水,让云泽用水打湿布巾,覆在裸露的皮肤上试试。
    云泽试了一下,居然真能缓解瘙痒。然而城内大多数水源都受到波及,连水井也无法避免。除了饮用水,全城百姓基本上都是在水井里直接打水使用的,家中的囤水极少,这无疑又是一个难题。
    无奈之下,阮伊箬想到了以马尿代替水使用。
    城中军用马匹数十万计,囤积马尿倒不是件难事。
    云泽再一试,竟然阴差阳错的发现马尿能完全解除瘙痒,只是那臊臭味加上毒粉的恶臭实在是难闻至极。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一众天鹰刹与暗楼的人,只得忍着恶心想吐的感觉,将沾湿马尿的布巾覆在脸上、手上,徒留一双眼和两只鼻孔在外。
    一时间,一桶桶盛着马尿浸泡的棉布,飞速的送到了前方正在忍着痛苦恶战的战士们手上。
    天鹰刹与暗楼最先解了毒的人飞快的替换下一众士兵,数千人有的挥剑刺杀,有的往城下丢着石头、滚木,历时一天一夜,终于将敌人战退。
    那城脚下,尸体堆了高高的一摞,细看之下,竟是壮观无比。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敌人使尽卑劣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是终究还是暗自吞下他们自己酿造的苦果,品尝着惨败的带价。
    如今这场战争已经过去五天了,幽州城的上空依旧飘散着淡淡的臭味。
    在云泽的解药没有研制出来之时,那井水自是不能食用,一开始,十余万的将士奉命前往五十里外的临城去担水;后来,临近的城镇里,百姓自发的为幽州城送水,只期望前方的战士能养足精神,早日将日暮军赶跑,或者说消灭干净。
    阮伊箬这些日子越来越嗜睡了,整日里躺在屋子里,让她感觉自己都有些发霉了。
    今日难得出了点太阳,她便着人搬了把躺椅放到了院里,将她抱到外面躺着晒晒太阳。
    这所谓的晒太阳,不过是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般,只露了个脸在外面,而那脸上还盖了一层薄纱。
    起初还觉着阳光的味道是那么的让人依恋,小七端了只小凳陪在跟前,努力的搜罗记忆,将先前在京城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笑料与趣闻讲给阮伊箬听,希望能博她一笑。
    一开始阮伊箬还能强打精神,勉强的笑一笑,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她又浑浑噩噩的想睡觉了。
    “公子!”小七满含怒气的一声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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