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被他的脸色唬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胥离问道:“你欠他钱了?”
    黑心苦笑道:“比欠他钱兴许还严重些,我怀疑我上辈子欠了他许多东西,故而此生他来向我讨债了。”
    胥离摇头:“不会。”
    黑心未明白他的意思,面带不解。他笑着解释:“你上辈子定与他没有瓜葛,故而你放心,即便是讨债,也不会是他来向你讨。”
    啊?
    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上辈子即便不是欠了阎流光也应是欠了他人。总之,总是要有人回来向她讨债的。
    如此又有何区别。
    阎流光还站在树下不动,只目光沉沉盯着此处瞧。黑心自然不指望他会主动走过来,遂对胥离道:“不瞒公子,我来北溟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只是今日劳烦公子为我领路,还赠我如此贵重之物,我却没什么可回赠的。吾乃冥府阴司拘魂使黑心,公子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胥离失笑:“拘魂使?那在下可不敢让姑娘帮忙。”
    黑心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脑抽了,脸红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以后还能有与公子见面的机会,以报公子今日恩情。”
    胥离注视她良久,点头道:“也许未有多久,我们便会再见了。告辞。”
    他转身离去,不过一会工夫背影便消失于热闹的人群。黑心看了看手中的夜明珠,小心将其收入怀中方转头朝着阎流光的方向走去。走至跟前,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君使何时来的?属下一时并未看见你。”
    “哦?本君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阎流光面无表情道:“你方才分明已经看见本君了,却不赶紧撒腿跑过来,还要与那俊俏公子依依惜别,想来是本君出现得不是时候,搅了你的好事。”
    黑心忍了忍道:“君使误会了。属下与胥公子不过巧遇,若非他帮忙,属下也不知这来夜市的路。”
    他冷哼:“胥公子?叫得倒是亲热。”
    这称呼竟称得上亲热?她倒是想道一声胥离,只是怕唐突了人家。但她心情不错,不同他计较,只问道:“君使可买到合心意的寿礼了?”
    他瞥了她一眼,对她转移话题的能力表示不屑,却还是勉强回道:“本看中一颗夜明珠,但不过转去其它地方片刻,回来那摊主便说被一对小情人买了去。虽说眼光不错,但同本君抢东西实在不长眼。”
    黑心闻言一惊,赶紧隔着衣服摸了摸珠子,呵呵笑道:“这夜明珠虽珍贵,但龙君乃北溟之主,想来龙宫里多的是,如何会稀罕。”
    他偏头想了想,觉得也是,但一想到没买到合心意的东西必然要献出自己带来的宝物,又觉得甚是可惜。不免叹道:“看来要便宜龙君了。”
    虽不知阎流光带来的寿礼是什么,但想必十分珍贵,她有些好奇正想问,却听他率先发问:“你溜出去半晌到底找到那蛇妖了么?”
    黑心差点忘了这茬,顿时有些丧气:“连尸身都未找着。”
    “我就知道。”他一脸得意,却又突然怒道:“你莫不是同那什么胥公子玩耍一天把正事给忘了吧?”
    怎么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黑心有些头疼:“属下未找到蛇妖便随意行走,不巧在一方潭水边碰见胥公子钓鱼,因他眼睛有些不便,属下只是顺手帮忙。而后未有多久便一道来了夜市。”
    他猛地拔高音量:“你们还一起钓了鱼?”
    黑心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再费唇舌,索性承认。
    以往她因怕人背后诋毁她的名字,办差时总是心无旁骛兢兢业业,唯恐落下什么把柄被人耻笑。此次是第一次因它事耽搁了差事,顿时也对自己因贪恋美色而不务正业的态度十分鄙视。阎流光生气也是自然,她大方承认打算任他奚落。
    谁料他竟一句话不说,转头就朝岸边走。她赶忙几步跟上,问:“君使这是要去哪里?”
    他一步不停:“去龙宫!”
    说罢头也不回一个纵身就跳入海水中,转瞬便不见踪影。黑心有些迟疑,虽说会些水系的法术,但她从未下过海,这般跳进去会不会出事?正犹豫着,海水中又冒出阎流光的脑袋,瞪着她许久,开口道:“你不下来是不是打算再转头回去找那胥公子?”
    黑心有些无语,看着他那颗顶着海星的脑袋,憋住一口气跳了下去。
    以为海水从四方涌来必会有些不适,不料阎流光伸手将她一把揽住,掏出一颗墨色的珠子出来,海水立刻向四周散开,为形成一个圆形的空间,供他们自由前行。黑心十分稀奇,想看一看珠子却又被他收了回去,有些讪讪道:“龙君今晚大寿么?”
    他看也不看他,生硬道:“明晚。”
    黑心奇怪:“那我们今夜去龙宫做什么。”
    他冷哼:“今夜不去你打算露宿海边吗?”
    果然不能指望他好好说话,她便闭上嘴不再多问。不料不说话他更加不满,指责道:“怎么不说话,方才本君瞧你与那胥公子倒是有说有笑的,面对本君反成哑巴了?”
    从方才开始他便盯着胥公子的问题啰嗦许久,她一直赔笑忍耐,只是如今他变本加厉实在有些让她忍无可忍,不由回道:“胥公子与我是朋友,我即便同他有说有笑又如何?而君使是属下的上司,属下对你只有敬重,如何能相提并论!”
    朋友?上司?
    阎流光气极反笑:“你说敬重?你瞧瞧你这番话里可有对我一丝一毫的敬重?莫说现在了,即便是以往,你以为本君看不出你对我的敷衍吗?本君好心性一再包容你,如今倒纵了你的坏脾气!”
    黑心被他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
    他竟觉得他包容她?为何她觉得事实恰恰相反呢。究竟是他的脑子坏了还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
    两人争执间龙宫已在眼前,索性都不再开口说话。
    龙宫建造颇大,一眼望去皆是水晶珊瑚制成,十分华丽。因龙君寿宴的关系,此时龙宫门口十分热闹,已有不少宾客提前到此,被负责接待的虾兵蟹将一一恭敬迎了进去。两人到了地方,有一背着厚重龟壳的长者正站在门口吩咐虾兵引人进去,看见他们赶忙上前问道:“欢迎莅临龙宫,吾乃龙宫丞相,不知阁下是哪位贵客?”
    原来是龟丞相。背着龟壳的样子笑容可掬,只是似乎年岁太大,脸上的褶子若是拆下来怕是可以下碗面条。
    阎流光心情不算好,并不说话,只是掏出请柬递了过去。龟丞相一看,赶紧躬身道:“原来是冥府的流光君使,老身怠慢了。快快请进,老身必会派人为君使安排一处清净之所,望贵客不要嫌弃。”
    阎流光点了点头。
    龟丞相赶忙派一名虾兵引路,为他们安排住所。
    虾兵在前头领路,两人跟在身后皆不说话。龙宫颇大,七转八弯之后方到了一处偏殿,环境清幽,偶有未成精的小鱼游过,院中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还栽着桃树。虾兵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恭敬道:“此处便是住所了,委屈君使同这位姑娘暂居于此。”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黑心急忙唤住他:“这位小哥,还有其它住所么,我住哪?”
    阎流光闻言冷哼,并不理会她,转身就跨进了内殿。虾兵不明就里,只道:“此偏殿内有几处隔间,姑娘自有房间。”
    原来还有隔间,她放下心来,道了几句多谢送走了虾兵。回身跨进内殿却见已空无一人,可见他已回房,心下顿觉轻松,四处查看了番便也寻了个空房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立时惊醒过来。
    是亡魂的气息。
    一轱辘爬起来,望见窗外尚是黑夜,不敢耽搁,披起黑袍便追了出去。一路追出殿外,似有人影晃过,急忙施法去追。龙宫太大又转角太多,那道黑夜十分熟悉地形,不过片刻就将她远远甩开。
    气喘吁吁跑了半日,连个衣角都没摸到,不免气恼,想要回去却又发现迷路了。孤立无援地站在一根水晶柱旁,希望能遇到巡夜的侍卫将她带回去。
    海底本是一片漆黑,却因明珠点缀方不显得过于阴森。她拎起裙角坐在白玉石阶上,仰望上方,看不见一丝月光,只有流动的海水被隔绝在外,折射下一星半点的波光。远处依稀传来缥缈的歌声,似又是鲛人在吟唱。
    她从怀中掏出那颗明珠,即便是在这珍宝无数的龙宫里,这样个头的珠子也是十分稀罕的。对着波光照射,散发出冷冷的寒光,足以令此处熠熠生辉。
    身后有脚步响起。
    她回头,眯着眼往上看。竟是今日在龙宫门口迎宾的龟丞相。
    他乐呵呵地摸着胡须,眼睛却直盯着她手上的夜明珠,赞叹道:“老身在海里生活这么久,都未见到这样个头的夜明珠。姑娘可得看紧了些,若被心有贪念之人瞧到,可会有麻烦啊。”
    “是么?”黑心站起身,随意将珠子在手中颠着玩,不以为意道,“我不大懂珠宝,只是旁人送我便收了,竟不知道自己揣着个宝贝。那我可得紧着点心,多谢丞相提点。”
    “姑娘客气了,吾乃龙宫丞相,自然有义务提点往来宾客小心财物。”龟丞相见她颠着明珠十分心疼,只摩擦着手掌道,“姑娘可得小心着点,这明珠如此珍贵,若是磕了碰了可就不好看了。”
    “喔,其实我也不甚在意,不过既然丞相这么说我还是收起来为好。”
    说罢她作势将夜明珠揣回怀中,龟丞相赶紧拦住道:“且慢,老身活了这上千年还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明珠,姑娘可否借给老身一观?老身保证绝不弄坏,只看一眼便完璧归赵。”
    黑心笑道:“借给丞相看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竟不知男人也喜欢这样的东西。”
    龟丞相怔了怔,呵呵一笑:“物以稀为贵,老身也是稀罕此物,算不上喜欢,只是看看、看看罢了。”
    黑心也不多说,又将明珠取出递了过去,龟丞相面露欣喜地以双手来接。即将触到之时,黑心却手滑了下,一时未拿稳,夜明珠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丞相惊呼一声,赶忙趴下那厚重的龟壳伸手去捡。
    黑心收起笑意,口中暗暗念诀,伸出右掌“啪”地一声重重拍打在了他的龟壳上。只闻一声惨叫,须臾工夫后,龟丞相重重倒地。一缕红色的幽魂自他体内窜出,慢慢成形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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