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
    黑心知道自己惹了麻烦,赶忙翻下鹿背,摸了摸有些受惊的小鹿,然后抬手行礼:“吾乃冥府阴司拘魂使,不知是公主圣驾,无意惊扰,望公主和各位仙子不要见怪。”
    那仙子显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依旧冷道:“不过是区区冥府拘魂使怎敢跑到仙界来闲逛,惊了公主圣驾不说还逮了仙界的仙兽,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贵贱?”
    黑心垂下眼皮回道:“佛祖有云,众生不分尊卑贵贱。吾虽为冥府拘魂使,公主为仙界仙子之首,也不过是各司其职,吾实在不太明白仙子口中的尊卑贵贱指的是什么?”
    那仙子被堵了个倒噎气,正要发作,却听轿子中的人轻声呵斥:“银铃,不得造次!放她走。”
    那被叫做银铃的仙子还有些不服气:“公主,此人行为鬼祟,大半天的带着个围帽颇是怪异,谁知她是不是哪里派来的细作。”
    黑心也觉得自己戴个帽子是有些奇怪,只低头解释:“出来前有小童说仙界日头晒,让我戴着帽子。”
    银铃闻言嗤笑:“仙界四季如春,气候最是宜人,哪来的日头,真是没见识。”
    轿子里的三公主开口道:“姑娘,既然你说你不是,那便把帽子摘了吧。仙界风光艳丽,戴着帽子也看不清楚。”
    黑心摸了摸帽檐,本来倒是想摘,只是自己想摘和别人胁迫着摘这两种滋味委实有些不同。但在人家地盘上也容不得她说不,只能点了点头,摸着帽檐就要摘下来。正要掀开,却忽的有一只大手从头顶处盖了上来,又将帽子戴回原位。
    回头隔着帽纱一看,是一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的阎流光。
    他也不看她,朝着坐轿的方向随意拱手道:“三公主殿下,许久未见,近日可好。”
    轿子中的人闻言似乎怔了怔,伸手撩开轿子四周的软纱,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庞,顿时令万丈霞光都黯然失色。
    黑心暗叹公主不愧叫公主,美也美得特别出众。
    “流光?”公主看到他笑得十分熟稔:“你今日怎得空来了,往日喊你来却总是推三阻四。”
    阎流光微微垂目:“今日我与属下一道到天庭办事,办完便要回冥府了。”
    公主偏过头看了眼被他挡在身后的黑心,微微一笑:“原来果真是冥府的人,只是为何要戴着围帽行走?可不许再说是因仙界日头太晒这样打发人的借口了。”
    阎流光抢在黑心出声前答道:“她是我的下属,因相貌丑陋不堪难登大雅之堂,我便让她戴着围帽以免吓着人。”
    黑心气结,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争辩的时候。公主闻言倒是深信不疑,点了点头十分谅解:“原来如此。方才虽与银铃起了些冲突,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既然是你的属下,自然只是误会。”
    黑心赶紧作出表示:“公主宽宏大量不予计较,黑心在此谢过。”
    众人听闻皆偷偷笑了起来,连公主也不由掩嘴一笑,“你叫黑心?这名字真是有趣。”
    黑心如今早已习惯这样的反应,也不作声,幸而公主对她也没什么兴趣,又转头朝阎流光道:“母后要赐你府邸为何不要?这样仙界冥府来往间不免繁琐,我想要见你也十分不便。”
    阎流光抬头定睛看向她:“公主若是想见我,也可以去冥府。”
    “冥府啊……”公主面色有豫,片刻后又转开话题,“既然你来了仙界不如就多留几日,我今晚在宫中设宴,许多仙君少将都会来赴宴,你也来吧!不可推辞,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阎流光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却不动声色淡淡应道:“是。”
    公主十分满意,看了看黑心又随手一指:“你也一道来吧,只是戴着围帽参加宫宴实在太怪,本公主允许你可以以轻纱遮面。”
    说完也不等黑心回答就放下轻纱,示意启程。
    当公主就是好,让别人参加她的宴会已是恩赐,自然容不得拒绝。黑心看着轿子渐渐远去,正想与阎流光争辩自己如何就丑陋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了,回头却见他望着轿子远去的方向目光深沉若有所思,与往日的他相比着实像个正常人了。
    随着人影消失于眼际,他收回目光,转头却猛地对上黑心探究的目光,不由有些窘迫,瞪她:“看什么看!”
    黑心“哦”了声,不紧不慢道:“属下只是觉得君使今日格外不一样。”
    他继续瞪她:“哪里不一样?”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君使今日似乎格外谦谦有礼有君子风范。”
    阎流光闻言哼了一声,神色有所还转:“本君本就是君子典范,不过往日不屑在你面前施展罢了。”
    果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君子风范什么的,应该只是对公主而已。
    阎流光见她一脸腹诽的表情,问:“你好端端跑出来做什么,你如今身份有异,就应该在苍山梦泽好好待着。不过还好不算太笨,知道戴个帽子遮掩。”
    “属下目光短浅,就想着以后定是再没有机会来仙界了,便出来走走看看,增长见识。”黑心眼波一转,问,“那君使一大早便不见踪影是去哪了?”
    “我……”阎流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生硬道:“本君身为仙君,在仙界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须向你汇报行踪!”
    黑心本也就是随口一问,自然不在意他的答案,只低着头不说话去抚摸小鹿的角。阎流光看她模样还以为自己是否话说重了,轻咳一声,道:“你既然喜欢这仙鹿,不妨与它结血盟,以后听便是你的坐骑,只听命你一人了。”
    黑心面上闪过一丝惊喜:“我不是神仙,也能如此?”
    “自然。本君尚未位列仙班时便有了烈火。”
    哦,那只喜怒不定的火鸟叫烈火啊,倒是蛮般配。但此时黑心自然不好把这话告诉他,只是笑得十分真心:“那如何结血盟?它会不会不愿意?”
    阎流光瞅了一眼那一直驻足不走与她亲昵的麋鹿,觉得真是物似主人型,都一般腻歪柔弱没性子。于是有些嫌弃道:“我看它喜欢与你亲近,应该不会嫌弃你的。只需取你与它的血各一滴融为一体便好。”
    黑心依言照做,取血的时候小鹿不但不反抗还十分欢喜,极是顺利的完成了血盟结对。
    阎流光道:“取个名字罢,以后若是要召唤它只需喊它名字便好。”
    黑心十分高兴地摸了摸鹿角,想了想道:“我看它似乎极为喜欢霞光星辉,便叫踏光吧。”
    阎流光摸了摸下巴,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名字哪里有点奇怪,提出建议:“我觉得逐光比较好。”
    黑心已经爬上鹿背,慢悠悠地朝着远处行去,声音渐行渐远:“我觉得追着光太累了,不如将光芒踏在脚下来得让人畅快。”
    两人回到苍山梦泽时已是午后,穿过结界入了院子见白鹤绿萝正背对着他们说些什么,没有注意到两人归来。
    “公主倒是痴情,这么多年了还等着上神,可惜今日又吃了闭门羹,心里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说这话的是绿萝,言语间似乎极为感叹唏嘘。白鹤倒有些不屑:“你们女人就喜欢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公主再喜欢上神但上神不喜欢她也没用啊,整天诸多借口上门堵人反倒惹人生厌,我看这次主人突然出门去北溟说不定就是算准她又要来了才躲了出去。”
    绿萝有些纠结:“可公主貌若明月争辉,身份又高贵,与主人真的是极为般配。”
    白鹤吓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祖宗,你小声点,可别被黑心姐姐听见了。”
    黑心想说她已经听见了,可是听见又如何,这公主喜欢昭华上神与她何干啊。
    如此想着不免转眼去看阎流光,抬头一看却见他也低头来看她,目光相碰间,两人赶紧转头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这番动静足以惊动两个正以为自己说着悄悄话无人知的小童。两人一副被抓包的表情慌张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黑心摸了摸鼻子没说话,阎流光想起这两位小童昨晚的行径,起了促狭之心,笑了笑随意一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公主来过了?”
    “嗯,公主登门想邀请我家主人赴宴,只是主人不在家被我们推辞了。”白鹤回道,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咿咿呀呀’喊了一通,苦着脸说,“你们都听到啦。”
    阎流光一本正经点头:“听到啦。”
    两个小童吓得手脚无措,阎流光还想吓唬他们,黑心不忍道:“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只是方才和公主的队伍碰了个正着,似乎瞧见他们往苍山梦泽的方向来了,才猜她是不是来这了。”
    白鹤闻言反倒更为失色:“你看见公主了?那她也看见你了?”
    黑心有些气闷:“我戴着围帽,她未看见我,不过看见又怎样,我果真丑得不能见人?”
    白鹤放下心来,自有一番说辞:“我们苍山梦泽与仙界曾有些嫌隙,虽说时隔多年已无大碍,但小心着些总是好的。”
    这番说辞黑心自然不认可,她又不是苍山梦泽的人,仙界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嫌隙迁怒于她。再者,这两个小童的举止实在过于诡异,这仙界委实不是什么应该多待的地方。如此一想,打定主意今晚参加完公主的晚宴便回冥府。
    因两位小童对公主的事讳莫如深,黑心与阎流光都未向他们提及夜晚去公主宫中赴宴的事。只是等到了华灯初上之际便悄悄溜出了苍山梦泽的结界。
    仙界公主的宫宇自然华丽非常,雕梁画栋,玉阶晶柱,亭阁间星光熠熠霞光蔓延,各季花朵争相怒放。他们到地方后已是灯火通明,仙乐飘飘,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常有各路仙君仙娥驾着仙兽踏云而来,互相拱手问好。
    黑心蒙着面纱跟在阎流光身后一路往里走,偶有仙君看到也会上前攀谈两句问候一声,只是自始至终都不多。两人进了内庭,里头已布置妥当,许多宾客已落座互相闲聊,正主却还未到。他们挑了一处不甚起眼的位置坐下,座前的桌案上已摆置了各色水果和美酒。
    黑心正襟危坐,阎流光一偏头就能看到她,顿时觉得人生际遇十分奇妙。三日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和这个女人一道坐在仙界宫宴上,看来回冥府后得斋戒沐浴三日洗洗晦气。
    正想着,突然有一人举着酒杯走至案前,居高临下道:“这不是流光君使么,今日竟有雅兴来赴三公主的宫宴,可见心头已放下往日芥蒂。”
    黑心闻言抬头,看见一身着银色绣金丝仙袍的男子立于跟前,相貌倒是清俊,只是眼角微挑、语气又过于轻佻,颇有些让人生厌。阎流光倒是不动声色,撩起下摆起身,拱手淡声回道:“东湖仙君,许久未见。”
    东湖仙君随手拿起案上的酒壶,将杯中酒注满,向阎流光面前一送,道:“今日三公主设宴乃是庆贺成年礼,听闻王母也会赴宴为公主一择佳婿,流光君使应是又有机会了。此事是否值当长歌以和举杯共庆?”
    阎流光目光沉着,盯着对方半晌:“东湖仙君,晚宴尚未开始,你已喝醉了。”
    东湖见他不接过酒杯,分明是不给面子,当下冷笑一声:“流光君使心仪公主众仙界皆知,虽说被拒但不过是私下里的,仙帝与王母还未正式下诏,说不定尚在候选名单中,你亦还有机会,何必害臊呢。”
    周围宾客闻言皆看了过来,交头接耳者众,上前解围的却没有。一时间东湖仙君更以为自己十分占理,举着酒杯不依不饶,硬是要阎流光饮下那杯酒。
    阎流光看着杯盏,唇角一勾。黑心见状,暗道不好,在他有所动作前即刻抢身站起,一把夺过酒杯,对着愣在原地的东湖仙君道:“仙君误会了,今日君使本公务缠身无法前来,但奈何公主一再邀约,说不来还要生气。如此盛情下,他焉能不给面子。但既是公主殿下的成年礼,倘若果真要择婿,我们理应共饮庆贺,只是不知道东湖仙君是否也在候选名单中,若是在,我们自当饮下此杯酒为仙君祝贺。”
    说罢,撩开面纱一角一口饮下杯中酒,饮完又露出杯底,笑道:“不知仙君到底在不在候选单中?”
    东湖仙君瞪着眼,语无伦次:“我……我自然,本君……自然不……”
    黑心佯装吃惊:“仙君不在?吾看仙君十分介怀流光君使是否心仪公主殿下,又在公主的宫宴上言语无状咄咄相逼,还以为仙君已十拿九稳要做驸马了。”
    东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问了句:“你……你是何人?”
    黑心学着阎流光的样子撩了下下摆,缓缓坐下,抬头一笑:“吾乃冥府阴司拘魂使黑心,平生专对付恶鬼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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