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文穿着军大衣大步向前走时,黑狼就像最忠诚的护卫般,拎着那只看上去就很沉重的黑箱子跟在秀文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
    秦寿昇是知道的,或者说昔日的整个贪狼军的人都是知道的。
    黑狼大校一直都是贪狼将军秀文手边最锋利的刃,他战无不胜,但凡秀文所指之处,黑狼就会化作暗夜中夺人性命的厉鬼——因为贪狼将军秀文,实在是一个很不忍心见到血的人。
    说来实在是有些好笑,秀文身居贪狼军最高将领时日已久,当年为了帝国的大一统,他在第一战线上奋不顾身浴血杀敌——但时至今日,秀文仍旧没有亲手杀死过哪怕一个人。
    秦寿昇曾经亲眼看到过,他的老首长,其实是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男人。
    无谓的仁慈在他们这种人身上从来都不是什么褒义词。所以以前秀文和寒毅私下里开玩笑时总说,自己其实有些懦弱,懦弱到不敢亲自去面对,这才会救下了黑狼更将其留在了身边。
    秦寿昇那时跟在秀文的身边,静默守在门口的地方看猎豹将军寒毅闻言微微一笑,那素有老神棍之称的男人摇摇头,伸出手去给秀文填满了杯中的水悠悠笑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秀文听寒毅如此说来儒雅一笑,伸出双手拿起对方给倒满水的水杯,托着杯底慢慢饮下,将杯子放回原处后这才笑的依旧风轻云淡说:
    “老神棍啊……不妨告诉你,比起入地狱,我,还是更想当一辈子的懦夫。”
    寒毅闻言“嗤”声一笑,再次摇摇头后把秀文眼前的茶杯再次填满,他悠悠然说:
    “请。”
    秀文也不说话,二人在秦寿昇眼中,便笑的莫名其妙,就这样对坐着喝上整整一个午后的茶。
    ……
    在秦寿昇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这些过去在贪狼时的记忆时,大步向前正在向贵宾休息区走去的秀文突然停下了身子,蓦地转身,继而伸出手来便在他的肩头一抓。
    秦寿昇愣住了。
    “寿昇。”
    秀文笑着唤秦寿昇一声,冲他晃了晃刚刚手疾眼快……从他肩头抓起的那只小虫说:
    “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被这东西咬一下可不好受。”
    说着话,秀文很自然的捏死了手里那只五彩斑斓看上去毒性就很大的小虫,继而随手将其丢开了。
    秦寿昇见状一时沉默了。
    秀文也不以为意,只一扭头看着黑狼道:
    “你先去屋里安顿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寿昇聊聊。”
    黑狼把秀文的命令一向视为圣旨,拎着黑色箱子转身离开了。
    黑狼走后,秦寿昇沉默着跟在秀文的身后,秀文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中,一边打量着整个宁静的住宿区淡淡微笑道:
    “飞鹰基地建设的确实不错,比几年前我第一次来时又基础设施好了不少。”
    秦寿昇闻言颔首一应,恭敬回答:
    “打从长官和紫少将大婚后,您这些年是哪个军的指导邀请都不肯接。更何况您知道的,长官一直觉得有愧于您,见您如此态度就更不愿请您……来没建成的基地这边了。”
    秀文笑的平静而儒雅,他在秦寿昇说完话后轻轻点了点头,保持着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的姿势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打量道:
    “萧焕的性子我清楚,你无需抱愧。再说以他的性格,心怀愧疚不是什么坏事,人有了目标才有动力。说句实在话,飞鹰军当年建成原由实在复杂,他身前又素来压着我和寒毅两座大山。他当时面对的种种压力旁人无法开解,唯有拿出实力才是最好的证明。”
    秦寿昇听得连连点头,末了,他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英俊潇洒身形挺拔的男人忍不住道:
    “老首长,刚刚的这些话,您怎么从来都不在长官面前讲给他听呢?”
    秀文听到这话忍不住的笑了笑,他身形原本英俊挺拔,一笑下更多了些说不出的儒雅俊秀,他突的抬起头去看了一眼蓝天白云,这才笑着慢慢说道:
    “寿昇啊,你怕是没有过……没有过在意的人吧?”
    秦寿昇微微一怔,反应了下才推了推眼镜说:
    “如果您是指弟弟的话,寿昇是家里的独子,的确无缘体会老首长您的感觉。”
    秀文一时笑的更深了几分,他仰望着蓝天摇摇头,继续说道:
    “萧焕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起他就要强,他虽不爱说话,却善良而内秀,凡事都喜欢一个人往心里藏。这些……你这些年随在他身边想必也已感受到了。”
    秦寿昇点了点头,十分认同的突然有些无奈笑道:
    “是。正如您所说,其实长官他……从来都是个面冷心软的人。”
    秀文听秦寿昇说到这,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秦寿昇一眼,他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秦寿昇的肩膀,他说:
    “虽说讨厌还是挺讨厌的,但跟在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他不希望别人不幸福。只是对于我而言,对于我这个……做哥哥的人而言,我却希望他能幸福。”
    秦寿昇一时怔怔向秀文看去,秀文则保持着一手拍在他肩膀上的动作继续风轻云淡却很认真的慢慢说道:
    “寿昇,我其实很自私,因为只要他幸福,我就会幸福,你能明白吗?”
    秦寿昇一时讷讷,傻傻看着眼前人忍不住道:
    “老……老首长,您,您难道说是……”
    “是啊,很不正常吧。”
    秀文罕少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但即便是在无奈的情况下,他依然是风轻云淡微笑着的,他一时摇了摇头,好一会儿后才放开了拍在秦寿昇肩上的手转过身去叹了口气道:
    “老师也说我一定是疯了,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其实这些年来有些害怕见到他和弟妹。我很矛盾,就像我甚至……”
    秀文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时笑的更为无奈道:
    “我甚至连他的肩膀都不敢拍一下,我不敢也不能告诉他,因为我是真的希望他幸福,那年他和弟妹大婚,贪狼宣布彻底瓦解时,我曾有试想过干脆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哪个军的邀请我都不接,可……”
    秀文话说到这,秦寿昇突然看到,秀文的眸色莫名一沉,秦寿昇竟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素来儒雅的眸色中看到了令人心惊的煞气。
    秀文便在此时慢慢转过头来,他向秦寿昇看去,秦寿昇发现,一别经年,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儿此刻竟是变得如此的陌生。秀文依然是微笑着的,用他风轻云淡的笑意,用他儒雅俊秀的笑意,但这层笑意中却分明多了许许多多难以诉说的东西。
    秀文的话语很平静,一如他先前捏死那只虫子般自然,他看着秦寿昇一字一句说:
    “然而如今,有些不长眼的连我仅剩的这丝微薄幸福也要夺走,这是我所不能允许的,也是绝不能被接受的。”
    话音一顿,秦寿昇甚至感觉到秀文温润的眸色深处隐隐已有血色染上,便听:
    “寿昇,在不远的未来,我也许会杀很多很多人,你愿意帮我吗?”
    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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