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三个在大雪中玩够了闹累了,苏萧焕也不讲究,拍拍廊前的雪一弯腰干脆坐了下来。天儿从他背后凑过来像个小树懒似得挂在他身上,苏萧焕也不管他,只伸出手去拨开积雪拽出根树枝以枝为笔,他在白花花的积雪上写了个字,问此刻背后的小树懒说:
    “认识吗?”
    天儿挂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歪歪小脑袋看一眼,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说:
    “是馨吗?”
    苏萧焕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屁大点的孩子竟然能认识“馨”这个字,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在“馨”字前又依次写下了三个字说:
    “教你个词,叫惟吾德馨。”
    这个词天儿当然不认识了,在他低下头等父亲给解释的时候,苏萧焕已转过身去一指身后这仿古建筑的温泉会所说: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词可以用给你舅爷爷,爸爸这辈子见过不少人,这老人家值得旁人竖个大拇指。”
    天儿一时听得似懂非懂,继续搂着爸爸的脖子挂在后者身上糯糯说:
    “爸爸,为什么要竖大拇指啊?”
    “儿子,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人们的追求和信仰也就大相径庭。有些人贪财,有些人求权,有些人呢想要地位,还有些人想获得别人的尊重……”
    苏萧焕也不管身后这孩子是否听得懂,他捏着手中的树枝若有所思的看着廊檐的飞雪慢慢说:
    “这些都很重要,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人生而在这人世走了一遭,死后不过都是黄土一抔洒还于天地之间。所有人都逃不脱生与死,这是生命的恒常。”
    苏萧焕说话间,在积雪上画了一个圆圈,小团子搂着他的脖子,眨巴着小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嘴唇小小声说:
    “那岂不是……大家都一样了?”
    苏萧焕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小真不知何时也玩累了此刻双手搂在脑袋后站在男人的右手边同样静悄悄的听,男人依次看过这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
    “对,大家都一样,可也都不一样。”
    他用手中树枝一指屋子的方向说:
    “就如你们这舅爷爷,他是个普通人,一辈子都在给老板开车,可爸爸却十足的敬佩他。因为倘若没有他,就不会有你妈妈,没有你妈妈,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如今的你们。”
    苏萧焕说话间指了两个孩子一下,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中却隐隐有些感慨,他慢悠悠的说道:
    “人一辈子活的是否了不起从来不在于他有多少钱亦或有多大的权利,而在于这一路上他改变过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当年,这舅爷爷的善念改变了你母亲,所以,在你母亲往后所有的人生中她都不会忘记她曾受过善念的恩惠,名为爱的火种是可以传播的,人都会死,可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消逝。”
    小真听苏萧焕说到这,突然若有所思讷讷念道:
    “那……那名为恨的东西呢?”
    “老四。”
    苏萧焕伸出手去,他用大大的手掌揉了揉小真的小脑袋,他看着眼前这无声向他看来的孩子,示意后者坐到自己身边后这才慢慢道:
    “虽然试图改变的这条路要远比憎恨艰难的多,但男儿堂堂七尺之躯,素来不都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小真听师父如此说来,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揉揉小鼻子,坐在苏萧焕的身旁须臾间已恢复了往日里拽拽的模样道:
    “难得住一般人的难题怎么可能难得住小爷我嘛!”
    苏萧焕听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如此说来,只道这臭小子真是快要尾巴都捅上天了。所以他先是瞪了小真一眼,片刻却是叹了口气悠悠说着:
    “人间正道是沧桑。倘若真想改变,又哪里是一朝一夕之事。便是不说他人,就只说……只说那飞鹰,不也只不过是这长河之中的一枚马前卒吗?”
    游小真听得愣了愣,这回扭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师父下意识问道:
    “师父,飞鹰是谁?”
    苏萧焕一时沉默着,许久,他又一次的揉了揉身旁这孩子的脑袋淡淡说:
    “一个已死之人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小真眼睛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在他张开口还想问句什么的时候,苏萧焕已站起了身子抬手一指屋子的方向说:
    “走吧,你师娘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看看。”
    苏萧焕说完话,当先迈开步子就此向屋子里去了,留得背后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天儿看着小真小声说:
    “四哥,飞鹰是谁?”
    “四哥也不知道。”
    小真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而后又向苏萧焕的背影瞧了一眼,他撇撇嘴,沉默着想了一会这才说:
    “但四哥觉着吧,师父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好说的,可分明还是挺在乎这人的,怕不是欠了钱吧?”
    “噗!”
    天儿听到这嗤声笑了出来。
    小真也明显是在逗弟弟,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天儿的小脑袋,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一笑说:
    “先不管那什么飞不飞鹰的,四哥刚刚想到个辙儿,那什么破土包子,等等进去非要他好看!”
    天儿自然高兴的拍拍手,连声追问游小真要怎么办。小真笑的狡黠,冲着天儿一招手压低了声音说:
    “你来你来,四哥偷偷告诉你!”
    天儿附耳去听了。
    走在前的苏萧焕自然是不知道身后那两个孩子密谋了什么,但他的心思在刚刚之后骤然变得有些凌乱,他下意识的,转头向窗外的飞雪看去,他想——
    飞鹰是谁吗?
    一个已死之人罢了。
    那么苏萧焕却又是谁呢?
    每个午夜梦回之时,你又可曾记否,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啊!
    ……

章节目录

同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泓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泓爱并收藏同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