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家主走到男人身边这无声一跪,着实把牛云老者吓了一大跳。在牛云的心中,打从数年前他决定死心塌地跟在眼前的这位小先生麾下时,着实是因他曾无数次被这位小先生的人格所折服。
    游小真身出豪门,身上不免有些富家公子的傲劲,但他的傲来的有理有据,这便又不能被叫做傲。他行事作风往日里很低调,但该高调的时候却绝对能一次性高调到惊掉人的眼球。游小真很聪明,但他聪明不光是干巴巴的小聪明,就从身份上来说,他经常会以一种不谦不卑,但同样也不武断的方式向身边的人求教。他自信,也坚韧,好学,更努力,说句心里话,牛云是佩服眼前这位年龄几乎只有他三分之一的年轻人的。
    牛云不知道游小真的童年,这就犹如今日里的游家家主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手无寸铁的豪门稚子。
    但游小真却忘不了。
    这个世界上锦上添花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可雪中送炭者却寥寥无几。
    游小真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到底是谁将小小的自己带离了桥下,他也忘不了是什么人同自己说:“从今往后,我怎么待我儿子,我就怎么待你。”
    按理来说今天这事倘若真摆到台面上论个一二三四,游小真真不见得就理亏。游家的家主一步步走到今天,许多细节中自有他的无奈,人类讲究圈子文化,他身遭的圈子中,自有这个圈子的玩法。
    撇开游家家主的身份不说,游小真还是一个生意人,生意场本身就是一个拿实力说话的地方。游小真这些举动本不是在摆排场,他只是利用一些小小的细节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对他们这类人来说,纵连解释的时间都是宝贵的。
    可师父不是一个生意人。
    师父骨子里还是半个文化人与半个军人的交融。
    师父的这个圈子讲究的和生意人又有所大相径庭,清高和傲骨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在这个圈子里显得尤其重要。这就犹如倘若有个人把一塔子钱甩在游总裁的眼前让他汪汪两声,只要价格到位了,游总裁可能还会多汪汪上两声,但倘若有个人敢把钱甩在男人面前说同样的话——
    嗯……那结果可能会引起一场小型战争的爆发。
    因为择路的不同,游小真没有办法解释,事实上他也不会去解释,因为他此刻跪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错了。他觉得错的地方,是因为他惹眼前的师父生气了。
    事实上游小真也早做好了心里准备等待男人这一场迟早要来的发火。
    由头不过是个借口,起因想来还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来私下里和吴奇的动静,不日之前这场火在那个二货那里早就被推上了顶峰。师父当时没跟二货发火是因为二货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于师父,以师父的性子能忍到现在算是很不错了……游小真一念至此,心里已经把吴奇骂了千百遍了。
    心里骂吴奇归骂吴奇,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找二货起,游小真本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可师徒二人之间的事,外人自是不得而知的,所以游小真这一跪之下,却把屋中的牛老跪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牛老一时站定在原地,方位上虽没受到自家先生这一大礼,但他毕竟是站在屋中而有人是跪在屋里的。
    牛云老者一时张口,想劝上两句,却又觉得没什么身份开口,须臾之间竟是急出了一头冷汗,到底最后还是善解人意的游家主开口了,小真也不看他,只微笑着跪在原地低着头轻轻道:
    “牛老,你带着我弟弟和他几位朋友出去看看我两位叔叔和阿掩到哪里了,这间屋的饭先不叫起,等我师父吩咐。”
    牛老如蒙大赫,赶忙应了两声向苏萧焕打了声招呼后引领着奕天等人出门,出门前,他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沉默在屋中的师徒二人说:
    “萧……萧焕,小游先生身子弱,你有话慢慢说,别着急。”
    到底是长辈发话了,苏萧焕站起身来,沉沉对着门口的牛云点了点头,众人就此带门离开了。
    屋子走空后只剩师徒二人,因为大而豪奢,便显得有些冰冷。
    游小真跪在地上,他近些时日来一直在连轴转,唯一的一段休息是在赶来这边的飞机上,他身子本弱,此刻跪在地上是真觉得有点冷。
    苏萧焕大抵是在想事,牛老离去后他看也不看跪在一旁的游小真又坐了下来,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口水后这才说:
    “在车上的时候你欲言又止断了为师的问话,怎么回事?”
    游小真知道瞒不过眼前之人,跪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头说:
    “弟子此行出门匆忙,不得已带了些游家的人,所以……”
    游小真没再说下去,苏萧焕却听得眉头一皱,他道:
    “如此状况下,怎么会兵行险着召开四大家族会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游小真被问的一懵,他此次让阿掩带着两位叔叔外出其一是因为事件本身,其二更是为了避免两位叔叔碰到师父和师父谈及祖陵秘库一事。但他没能想到的事,男人竟然敏锐至此,话还没说过三句,竟就推断出……
    游小真下意识皱起了眉,他在想应该怎么巧妙的回避这个问题,苏萧焕却在此时转过头向自己这个四徒儿看来,游小真无意抬头间便触碰到了往日里再也熟悉不过的目光——那仿佛能直直洞穿人心般的犀利眼神。
    “老四。”
    苏萧焕沉沉看着游小真,他一字一句说道:
    “老二便罢了,他性子如此,更何况他和老家伙的事为师不想多问,问来问去想必也就是那么些摊不上台面的东西,这件事上他有他的选择。但你呢,你难道也是在选择吗?”
    游小真被男人最后这句话问的有些发苦,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极轻极轻的摇了摇头小声道:
    “师父,真儿不是在选择,真儿是不知该如何选择……”
    苏萧焕下意识皱起眉来,却见游小真面露痛苦抬起头向眼前的男人看来,他道:
    “真儿本不该告诉您,但此事却又不能不告诉您,真儿不告诉您是不敬,告诉您更是不敬。真儿如今骑虎难下,却又深陷其中,游家世代的荣耀建立于其上,真儿不肖,于您有愧。”
    游小真话说到这,突是双手匐地深深一叩,苏萧焕一时叫他说愣了,不由转过头来愕然看着眼前的孩子。
    直到——
    “为师不知道什么游家的家主,为师只知道为师这辈子膝下只有过一个叫做游小真的四徒儿。他如今出息了,为师以他为傲,即便他不出息,那也该为师这做师父的心有愧疚,与你又有何干。”
    苏萧焕这淡泊不惊的一段话,却惹出了叩首于地孩子的盈盈泪色,游小真依然将头磕在地上,他一时含着泪慢慢,慢慢说道:
    “倘若……倘若绝杀行动从一开始根本就是一场骗局,您该如何自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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