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小真其实从昨晚起就知道这一顿早晚得挨,男人昨晚不动声色的放自己回去睡了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昨天自己赶了一天的飞机,是真累了。
    那今天累不累,今天其实也挺累的,似乎从自己毅然决然跳入商海里欲要跟游家本家斗个高低时……自己就被迫的站上了滚滚向前的车轮。
    若跑,实在是累。
    不跑,就被辗压。
    游小真今年十七八岁,却意外已经懂得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真谛,外人眼里自己是惊才艳艳少年天才,是功成名就晓白集团的执行董事,是……只有游小真自己知道,从小开始别的孩子可以在游家大院外嘻嘻哈哈拍着画片,自己却必须应付一个又一个的私人家教,学不好,不配做游家的独子。
    父亲太忙虽不会责备自己,却专门给自己请了一个团队罗里吧嗦的人唠叨自己。
    后来长大一点了,游小真实在受不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见不到父亲的状况,硕大的游家府邸永远是冰冷到入骨的,游少爷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离家出走了。
    离开家门,太小,穿的太好却没钱,游少爷的便遭遇可想而知了,然而他小小年纪骨子里却是含了口气性的,即使被地痞流氓打的鼻青脸肿缩在桥洞下过日子也不愿回到那个衣食无忧却冰冰冷冷的魔窟里去。
    游少爷是在一个发着高烧的雨夜遇到苏萧焕的。
    穿着风衣的男人站在乾天打着的黑伞下,‘暗狱’的主人可不是来搞慈善的,他当时是来给‘暗狱’挑人的。
    “一个。”
    站在男人身后打着伞的乾天对着桥洞底下所有要饭的孩子大人们说:
    “我们只带走一个,并保证他以后衣食无忧。”
    游小真缩在人群最后的角落里,闻言冷笑了一下,眼前大大小小的人疯一般开始掐架了,他缩了缩身子,翻了个身子懒得看眼前血沫横飞的场景。
    整个桥洞里到处都是人们掐架的斯喊声,游小真烧的晕晕乎乎的,只有破桥洞上不时有水低落在自己脸上才能稍作降温,突然,那冷冰冰的水也没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一只黑色大伞打在自己头上。
    皱皱眉,游小真不喜欢那个站在打伞人后的男人,对方全然一副打量自己的目光如冰似刃,仿佛一眼之下就将自己看了个透似的,他翻了个身,躲出了黑色大伞。
    “主子,这小乞丐是发烧了。”
    打着伞的乾天说。
    后半句话想来是——因为发烧了所以才没加入到斗殴的行列里,游小真迷迷糊糊想,不由冷笑。
    “小乞丐……”
    身后那个黑衣男人开口了,话音低低沉沉带着些许琢磨的味道,下半刻,对方话音依旧平静道:
    “这可不是什么小乞丐,这是游家找了许久的大公子。”
    游小真一下就吓醒了,即使发着高烧也不知哪来的气力‘蹭’的一声坐起身来,他喘着粗气,如小狼一般瞪着那披着风衣的高大男人。
    对方却显然再懒得理他,转过身继续看洞里睡着的下一个人去了,乾天转头,默然打伞跟上。
    游小真晕晕乎乎咬了咬牙,心底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让对方告诉父亲自己的所在,他咬着牙站起身来,拖动如灌了铅一般的双腿一路紧跑慢跑的跟上去,他伸手,拽住那个男人的披风喘着粗气道:
    “别,别说……”
    对方止住了步子,转头冷漠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游小真不想问对方怎么知道的,也不愿探究对方的身份,他眼前已经开始冒金星了,于是他直奔主题道:
    “你……你要多少钱?”
    男人剑眉挑了挑,这回多看了他一眼,神色中大有你都沦落到小乞丐了还跟我谈钱的意思。
    游小真拽着他的风衣衣角不放手,眼前直冒金星喘着气道:
    “你,你开个价……给,给我两年时间……我,我就能给……”
    眼前突然黑了,游小真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发烧,身子感觉都是飘忽忽的,他脚底下一软,就这样结结实实的晕过去了。
    游小真没能摔到地上,那高大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他抱住了,怀里的孩子烧的像个小火炉似的
    ,苏萧焕默然看着这一身破破烂烂衣着的孩子,目光又一次打量了对方一番,街边流氓忒不识货,抢走了这孩子一身衣裳和挂件等物,殊不知就这孩子脚上破破烂烂的定制鞋就够给他们买几套房子了。
    然而自己能准确判定他的身份,却来源于气质,即使虎落平阳,那一股子优雅从容的贵族气却早已刻入这孩子灵魂深处了。
    你是逃不开出身的,苏萧焕看着怀里这苍白的小脸想,他又想,但你也是游家几百年来第一个敢对整个家族说‘不’的孩子。
    即使……
    苏萧焕四下扫视破破烂烂的桥底一眼,即使你将从这里迈出你的第一步。
    好小子。
    “回去罢。”
    男人抱着孩子就这样大步离去了。
    ……
    “啪”的一声闷响,将游小真抽的打了个激灵,更将他从回忆中抽醒了。
    男人这一尺子是落在他的左肩上的。
    上好紫檀木做的戒尺不太厚,充其量只有一厘米,长约一个小手臂,但这把尺子却象征着苏家最大的权威,行家法,立家规。
    男人其实不怎么爱动用家法这种东西,一是因为家法是立家之本,脱不了俗的有成套的繁文礼节,不大的事苏教授随便找把尺子就能揍人,二是因为家法好请难收,持着家法的男人是要立规矩的。
    一尺落下,纵然是不甚重的敲在肩膀之上,警示意义却足够了。
    依旧呈着装家法盒子的游小真深吸了口气,跪的笔直一板一眼道:
    “请师父责罚。”
    “啪”的又是一尺子,这回是敲在伸得笔直的手臂上的,男人明显加重了力度,游小真眼睁睁看着自己左右胳膊上一道红棱出现了,再吸一口气,依旧跪的笔直一板一眼道:
    “请师父责罚。”
    又是一尺子压着刚刚那倒红棱,打的游小真闭了下眸子,显些端不住了手里的盒子,他将身子跪的笔直,这回端平端正了双手道:
    “请师父责罚。”
    苏家的规矩就是这么大,行家法之前,这请规先要做到三正,心正,意正,身正。
    见游小真心思终于收回来了,苏教授这才拎着尺子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
    “放下。”
    游小真跪在男人身前,恭恭敬敬将木盒子放在身旁了。
    男人沉着面拎着尺子指了指他的左手,游小真暗地里深吸了口气,跪的笔直,伸出左手,摊平,伸直。
    “啪”的一尺子重重砸了下来,游小真咬了下牙,道:
    “严己宽人,身正为范。”
    “啪”的又是一尺子,游小真又道:
    “勤德成人,诚信成事。”
    “啪”。
    游小真疼的左手一抖,依然字句郑重:
    “慎思慎独,以学当先。”
    “啪”。
    这下是真疼,花了好大力才克制不让自己缩回手,开口:
    “忠孝并举,谦恭礼让。”
    “啪”。
    男人手里的戒尺沉得似铁,五下之后,整个手心已经火烧火燎了起来,游小真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着:
    “读书明理,励志自强。”
    五下之后,男人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拿着戒尺指了指他的右手淡淡道:
    “换手。”
    游小真跪的笔直收回左手将手放在身侧,下意识悄悄握了握火热的掌心,继而摊出右手去,端平伸直。
    “啪”。
    便又是一尺一言:
    “自爱自重,自尊自律。”
    “啪”。
    “事贵以恒,切忌焦躁。”
    “啪”。又是格外重的一下,游小真想,继而道:
    “诺若千金,谎似服毒。”
    “啪”。
    “呃!”这一下疼的游小真显些抽回了手来,但他知道,这尚在请责的环节,随便抽回手来可是会出人命的,所以狠咬了咬舌尖才继续颤抖着摊平了右手。
    苏教授冷冷斜了他一眼,问:
    “受不住了?”
    游小真跪在地上苦笑着想,可不是吗,这大半年来秘书跟在身侧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您老人家手中的“规矩”?
    但想归想,嘴里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于是游总裁苦笑道:
    “您执着尺子呢,哪有受不受住一说,打死弟子也认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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