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骏驰不推脱,接过收好,对梓鸢说:“好,你现在也稳定了,抓紧把终生大事办了吧,到时候派人通知我,我定会备上一份大礼。”
    梓鸢看了一眼萧何,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带着一丝期盼,不禁笑起来,“好,就依二哥所言。”
    寂骏驰和迦楠牵着手,迈出门的一刹那,梓鸢突然扬声喊道:“二哥,我一直都觉我家小姐没死。”
    寂骏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淡淡的说:“梓鸢,你糊涂了,那天我们都在,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一捧捧飞灰,遨游于天地之间。”
    说完就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只听见梓鸢在后面喊着,带着悲戚。“不,不,我感觉到她还在,她还在啊。”
    后面的寂骏驰再也听不下去,只是紧紧拉着迦楠的手,似要逃离。
    梓鸢,我也希望她没死啊,可是,那天,一分一秒,每个人,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深深刻在我心里,怎样,都不会忘记。
    一年前。
    安庆十一年,云逸国。
    “陛下,前方来报,东庭又有异动,他们这样不断的骚扰,怕是今年过年又不得安生。”
    君南羽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叹了口气。“青觉,你说,到底该怎样?打也不是,忍也不是,到底要朕怎么办?”
    寂青觉略略沉思,“陛下,臣去驻守边关吧,若是我在那里,多少能压制住他们,现如今,只能这样了。”
    君南羽也知道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忍他常年都在外奔波,与妻儿离散,但却也不得不下旨让他去驻守边关。
    寂青觉回到家,就看到锦夜围着狐裘大衣,站在门口不断的向外张望,他快赶了几步,将锦夜带进屋,捂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埋怨着:“外头那么冷,跑出来作甚?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锦夜将冰凉的手塞进寂青觉手掌中,“我知道往日这个时辰你该回来了,就等等你,想早些见到你,没有站很久的。”
    寂青觉看着身前的女子温柔似水的表情,看向他的神情带着期盼和思念,是啊,连年的战争,他身为将军,忽略了家里很多。
    “青觉,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晚饭,你先喝些汤暖暖身子。”
    锦夜说着就拉着寂青觉去了饭厅。
    寂青觉见锦夜在她身边忙来忙去,终于耐不住,一把拽过她坐在自己腿上:“悠扬,你别忙了,我有事跟你说。”
    锦夜身子一抖,聪慧的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寂青觉搂住她的腰,低声说:“我向陛下申请去守边关,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
    锦夜半晌之后才回过神,将头埋在寂青觉怀中,揪着他的衣襟说:“去吧,我们还有很多个年可以一起过,不差这一个,我等你回来。”
    寂青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悠扬,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年时间,我以后会补偿你,还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紫云,带着崇儿进宫去,会比在家里安全些,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也没找到害他的人,真是没用,你们在宫里,有陛下和贵妃娘娘,我才能安心。”
    锦夜点点头,闷声说:“好,我一会就去找紫云姐姐,一起收拾东西,明天你走后,我们就带崇儿过去。”
    晚饭过后,天刚刚暗下,一只黑色的短小箭头“叮”一声轻响,射在了花园中的桃花树上,锦夜随手摘下箭眼神扫了一遍纸条上的小字,然后运气于掌,金属的箭头和薄薄的字条,就化成粉末,洒进掺杂着积雪的泥土中,不见踪影。
    这一番举动并没有人看见,因为所有的下人都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夏夫人都会在这里呆一会,不许人打扰,将军也告诉下人,无论何事,随夏夫人意即可。
    锦夜踉踉跄跄的走回房里,紧紧攥着拳头。
    想着刚才的字条上的字。
    “不可心软,一切按计划行事。”
    为什么,为什么,崇儿只是个孩子啊,哥哥,你怎么就不为妹妹想想呢,妹妹累了,好累啊,为什么老一辈的恩怨,一定要加注在孩子身上,为什么我那样求你,你都不肯放过崇儿?
    苍天不公!
    给了我恨,又让我爱,为什么!为什么!
    锦夜默默地流完眼泪,整理好表情,转身去了陈紫云的屋子。
    陈紫云听了锦夜的解释,就和她一起收拾了寂沐崇的随身衣物,又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第二天早上,送寂青觉出去后,就坐上了马车。
    陈紫云见锦夜有些坐立不安,伸手拍拍她的手,入手处全是冷汗,关切的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手心里全是冷汗?可是不舒服?”
    锦夜慌忙抬头,对上陈紫云关注她的神情,微微低下头,嗫嚅着说:“姐姐,我没有,只是,只是担心将军,他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陈紫云了然的笑笑,说话语气中又略带着酸楚,“妹妹不用担心,将军身手了得,而且他那么宠你,就算在外面,也会心里挂记着你,你呀,就吃好睡好,等将军回来,嗯?”
    锦夜平复了一下情绪,对陈紫云笑笑:“嗯,姐姐,还好有你陪我,我知道了,我们一起照顾崇儿,等将军回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车夫一阵大喝,马嘶鸣而起,带着车左摇右晃,陈紫云顺手将寂沐崇紧紧搂在怀里,顾不得自己,只能任由身体在车厢内乱撞。
    “叮叮叮...”洋洋洒洒的箭雨向车厢飞射而来,陈紫云一个闪身,将寂沐崇挡在身后,几支箭羽直直插入她的背心,陈紫云闷哼几声,手臂却不放松。
    寂沐崇慌乱地说:“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陈紫云笑着说:“姨母没事,姨母只是履行了对你母亲的承诺,姨母终于可以解脱了,呵呵,崇儿,你永远都不要忘了,你的母亲。”
    锦夜看着陈紫云衣衫被大片的血迹黏在身上,想着她平日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很想带着她们杀出去,可是当她已经运起内功,准备带他们出去时,突然想起哥哥的话。
    “不要心软,不要心软”,紧咬着下唇,手臂倏的垂下。
    紫云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第八十七章 以命换命
    陈紫云面色青紫,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剧毒,一开始紧紧抱住寂沐崇的手臂也渐渐松开。
    寂沐崇将陈紫云在一旁安置好,提起随手带着的剑挥舞起来,挡掉飞舞的箭矢,但终究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人小力薄,一支毒箭刺中他的胸口。
    毒迅速在体内扩散,寂沐崇支撑不住,眼皮渐渐合上,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喊打喊杀,兵刃交接。
    君南羽派来接应的人在宫门口等候许久,发现时间与约定的差了许多,心觉不对,就带人沿路寻找,刚好解救了三人。
    君南羽看着面色青紫,昏迷不醒的陈紫云和寂沐崇,气的摔了一桌的杯子。
    一屋子御医都唯唯诺诺的跪在一旁,陈紫云已经没了生机,寂沐崇身上的毒也无药可解,眼看着毒素就遍布了全身。
    君南羽亲自运功封住护寂沐崇的各大穴道,护住他的心脉,保住他最后一口气,然后放榜出去,召集天下各路神医。
    奖赏丰厚,一天时间就来了数百位,可是每个人用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解开这种几百种毒草随意搭配配制成的剧毒,均是无功而返。
    天色已经暗下来,锦夜因为过度惊吓睡了过去,君南羽面色深沉的坐在床边守着寂沐崇,云梦芷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寂沐崇稚嫩的脸庞。
    “梦芷,朕要怎么办,悠扬去了,朕没救回她,现在就连她的孩子也保不住吗?梦芷,你说朕是不是做了孽,怎么会发生这么多?”
    君南羽痛苦的捶着桌子,这几年来,大事小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积在一起
    争权夺位,南野战事,东庭入侵,夏悠扬去世,成千上万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国事,家事,纵然这个帝王有无数手段,有无数治国之道,也已经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陛下,不要说丧气话,一定有办法的。”云梦芷轻轻环住颤抖的君南羽,柔声安慰着,君南羽痛苦的闭上眼睛。
    “陛下,凤陌夕在殿外求见。”小太监在门口轻声通报。
    君南羽疲惫的抬抬手:“让他进来。”
    凤陌夕一进屋就直奔寂沐崇的床榻,发现他虽然身中剧毒,但如此剧烈的毒性,却仍旧保持着一口真气,再看君南羽苍白的面容,知道他是把自己的真气渡给了寂沐崇。
    一直眼高于顶的凤陌夕,魔界不可一世的太子,也不由的对君南羽心生敬佩。
    凤陌夕看着君南羽认真的说:“有你这份心,也不枉悠悠叫你一声大哥。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我可以治好崇儿。”
    君南羽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凤陌夕的衣袖说:“你说真的?快点开始,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
    凤陌夕点点头,漆黑的瞳仁中是君南羽没见过的决绝。
    “请陛下和贵妃娘娘出去吧。”
    君南羽和云梦芷同时焦急的说:“我们就在这看着,绝不打扰你,可好?”
    凤陌夕沉默半晌,终是点点头,然后对君南羽说:“陛下,您是一言九鼎的伟大国君,请您明白,我不会害崇儿,所以无论一会您看到什么,都不要打断我,也希望您对看到的事情,替我保密。
    贵妃娘娘,您不用担心,我一定让崇儿健健康康出现在您面前。”
    君南羽和云梦芷点点头,默默地站在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凤陌夕。
    凤陌夕双手迅速翻动,掌心之间出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紫气,随着紫色加重,他浑身剧烈颤抖,一口鲜血喷出,溅满了衣襟。虽然他极力压抑着唇齿间的嘶吼,但破碎的音节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掌中的紫气凝结成一方黑色转轮,转轮中心有金色缓缓流淌,渐渐幻化成一只凤凰在转轮中盘旋飞舞。
    凤陌夕的脸色急剧苍白,身体几乎摇摇欲坠,掏出匕首猛的刺入心脏,一股心头精血喷在转轮上,突然紫金色光芒像火药般爆裂开来,金凤仰天长鸣,俯冲向寂沐崇,变成金色星点从头顶灌入。
    君南羽和云梦芷已经被惊呆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看着金色星点慢慢布遍了寂沐崇全身,最后,寂沐崇全身被金色包裹,身体渐渐升起到半空。
    凤陌夕操控着魔力,让金色星点在寂沐崇身体内盘旋几周,净化了剧毒,修复他被剧毒腐蚀的心脉,然后将魔力收回体内。
    再看寂沐崇,浑身的青紫色已然退去,皮肤甚至比之前更为剔透白皙,呼吸平稳,毫无受过伤的迹象。
    凤陌夕颓然倒地,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动用魔力迅速封住了心脏上的伤口,血像溪流一般从他嘴角缓缓流下,一张绝美的脸庞比纸还要苍白,还隐隐透着一丝青色。
    云梦芷跑过去守着寂沐崇,君南羽将凤陌夕扶到榻上,几次开了开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说:“谢谢你,我会将这个秘密带入陵墓,以后你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我一定不会推辞。”
    凤陌夕就着丫鬟手中的水盆将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摆摆手:“你不必如此,崇儿是悠悠留在人间的唯一血脉,我就是死也要保护他。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如今这幅身子,怕是只能苟延残喘,以后,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护好他,我能信你吗?”
    君南羽点点头,坚定的说:“你信我,我发誓。”
    一个时辰后,寂沐崇醒过来,他猛地抓住云梦芷的手。
    “娘娘,我姨娘呢?”
    云梦芷不说话,君南羽也躲开寂沐崇清澈透人心底的眼神。
    寂沐崇突然蹦起来就向外跑,云梦芷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哭着说:“崇儿,崇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你姨娘没救回来,对不起,崇儿。”
    寂沐崇先是挣扎,听着云梦芷在背后泣不成声,身体渐渐软下来,回手搂住云梦芷的肩膀。
    “云姨娘,我知道了,您别哭了,我不闹,只是去看看姨娘,好么?”
    君南羽让丫鬟扶起云梦芷,示意寂沐崇跟着他去。
    寂沐崇看着床上躺着的陈紫云,从小到大一幕幕场景都闪现在眼前,他虽然是个孩子,可是早熟的心智早就让他能够明辨是非利弊,她的好,她的爱,他都记得,唯一让他不懂的就是,她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些许愧疚。
    纵然曾经她对他的照拂之情有多令人感怀,到如今,一切都画上了句点。
    寂沐崇从丫鬟手中接过梳子,认认真真的为陈紫云梳发。
    灵巧的手指在黑发中穿梭,在陈紫云头上绾出了她最爱的坠马髻,在青紫的脸上细细描眉画黛,一切收拾妥当,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姨娘,崇儿送您最后一程,都说男子只能为爱人和母亲绾发,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就让儿子孝敬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娘亲,您一路走好。
    寂沐崇擦擦眼角的泪珠,脸上又露出平日里温和含笑的表情,转身,推门。
    他轻轻开门进了屋去,看见凤陌夕低开的衣襟下面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正靠在榻上浅睡,在他印象中,凤陌夕一直都是那个耀眼的凤鸣公子,绝美的容貌,放.荡不羁的神情,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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